无痕有味

耿艳菊

一个脾气暴躁、根本安静不下来的朋友想去学书法，我们都委婉地劝，书法这种艺术根本不适合他。

我们都觉得书法是一种持之以恒的艺术，别看那些简单的笔画，起起落落间都有学问和讲究，真想要写一笔好字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仅要能静坐下来，而且需要心无旁骛的态度，心清，心静，心净，心明，还需要灵感和悟性。

实际点来说，我们现在的生活节奏快，整天忙忙碌碌地过日子，根本无闲暇、无闲心、无闲趣去钻研。说白了，它没有立竿见影的效果，虽然可以让人生锦上添花，却不是生活的必需。

而这个朋友的生活和习惯似乎一样也和书法不相连，他是个热闹的人，平时没见他有安静的时候，总是风风火火的，似乎前面总有十万火急的事在等着他。况且他刚在生意场上栽了跟头，以我们的见解，练字这件事于他不相宜，也没什么用处。

这个朋友依旧一意孤行，不但每天在繁忙的工作生活之余抽出时间来练字，还跑到郊区的园林拜一个老师傅学园艺。我们更加不解了，这么个粗枝大叶的人，会有侍弄花草的那份耐心和细致吗？

朋友一改往日的急脾气，不理会我们的质疑，默然不语，每天兴冲冲的，在他所谓的理想的路上奔忙。

正如大家的料想一样，一年多的学习，朋友在书法上的长进并不明显。园艺呢，也是浮光掠影，除了花费了大把的时间，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收获。

然而，另一个心细的朋友却发现他走路说话的速度跟以前不一样了，从前大大咧咧，总是一副风里来火里去的样子，现在竟然慢了下来。细细观察，还真是如此。脚步一慢，就有点闲庭信步淡然的意味。说话的语速慢了，脾气竟也变得好起来，慢悠悠的，没想到他这种性格的人也能与温和亲切搭上边。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朋友脸上的笑容多了，要知道，他從前可是一块冰，整天冷着脸。现在突然发现，他笑起来蛮可爱的，阳光，清新，像春天树枝上刚绽出的那一抹嫩绿。

看着如今温柔文雅的朋友，我想到他执意要学的书法和园艺，直到现在，于他的生活也没有半点实际的用途，没有因为一心钻研而成名成家，反而是为此花费了很多宝贵的时光。正如没有一分付出会白费，这些宝贵的时光让他有机会静下来去观照自己的内心，去思考该如何更好地生活。

这个朋友的故事让我想到一个词语：“无痕有味”。他没有因为练字就成为书法名家，也没有因为学习园艺而成为园艺大师，可他却因为沉下心来学习而让自己成为美好的人。这就是有味道有意义的好事。

朋友的故事也许只是个例，并不适合其他的人，每个人都是独特的，有自己的喜好和适合的路。但“无痕有味”的事却是值得我们细细品味的。

钱书先生说：“理之在诗，如水中盐，蜜中花，体匿性存，无痕有味。”盐、糖、酒、花、风、时间……尘世上，无痕有味的事物有很多，浅层的深层的，简单的复杂的，味觉的嗅觉的听觉的视觉的，汇聚成人心的通感。品尝酸甜苦辣咸，看花，听风，欣赏风景，感受人世冷暖，无痕有味，无用之用，慢慢在时光里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