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到河边走走
2024-06-03吴艺
吴艺
自从搬来这个临河的小区,我常到河边走走。思索一条河流的意义,它的流淌是绵延不绝的,总让人充满了玄想。
出小区侧门,横穿过公园,就是这条河。它写于地图册中的名字叫“大钱港”。把河流命名为“港”在太湖流域比较常见;这也是太湖水利开发历史延续下来的称谓(并没有港口的意思)。
这条河比较开阔,把太湖与黄浦江连在了一起,成为苏州、无锡、常州包括湖州通往上海的水运主航道。平时往来铁驳货船还是比较多的。鸣笛与马达声常常打破水面的平静。我想,如果没有这些往来航行的铁驳船,我立于植物葳蕤的河边可能还有农耕审美思维的惯性,水汽氤氲的江南总能让人沉醉;毕竟我们对工业文明审美的形成也没多少年。
沿着河流的两边种满了柳树,绵延好几公里,纤细的柳枝常年垂挂而下,随风飘荡。在江南的水边,遍植垂柳,是恰如其分的,先不说风情万种,这些柔美的枝条倒映在缓缓流淌的河水里,不正是和谐共生的美丽画卷吗?有趣的是,每遇春光明媚,柳枝上常常见到黄鹂跳跃与鸣叫,它们艳丽而迅捷。更何况河堤上密集种植着紫叶李、海棠、樱花、桃花以及海桐等花木,这是植物组合的神奇,丰富了河堤的功能与意义。这里像一个博物学的自然大课堂。
刚搬来时,这条河堤还是泥埂路,路面杂草丛生,少有人迹;且每遇到下雨天,就泥泞难行。后来河堤被改建成了塑胶步行道,来此散步锻炼的人多了起来。我与他们擦肩而过,熟悉而又陌生。虽然有些面孔经常碰到,却从没有上前打招呼的意念。我的目的和他们也不一样,就是纯粹来河堤走走,发觉河堤每一天都有细微的变化,会滋生新的感受。每天都有不同的情境出现,花开花落,鸟声蝉嘶,轻风细雨,雪花飄飘……
还有与河堤相接的公园里,寂静与喧嚣都蕴藏了不同的内容。每天都有喜鹊在公园高大的乔木树枝上鸣叫,高亢而有力。它们从不迁徙,俨然成了林子的主人。搭建在高枝上的巢,就像这片林子永不掉落的果实。这里除了附近的居民活动外,也是流浪狗与流浪猫的天堂。它们藏身灌木丛。每天都有爱心人士来投喂,爱护小动物的热情真让人感动。
人、动物、河流三者的关系似乎有着隐秘的成分,若拿结构主义的观点来看,组合就是赋予了意义,那赋予了什么意义呢?我想这一切都无法预设,是天选的缘分在该见到时见到,然后又匆匆消失,组成了你的记忆与“过去式”。发现是一种认知本领,这一过程也就成了哲学思辨的范畴,让人清醒地活着。我们其实都是在自我定义与寻找意义,积极的态度与颓废,又有什么关系呢?都是所谓生活的内容啊。前些年挺喜欢一句话,类似“心灵鸡汤”,说什么“我看透了这个世界,却依然深情地爱着”。这怎么可能,“看透”需要多大的智慧来支撑?再说看透了还有什么意思,失去了对神秘与未知地追逐的兴趣,怎么还能爱得起来呢?人的一生其实是一个“悟”的过程,想明白了是一生,没想明白也是一生。芸芸众生,活着不易。这也是我常到河边走走时的“胡思乱想”,情由境生,它们都是审美主体。
前些年在公园“认识”一位打太极拳的老人,每天早上骑着摩托车沿着河堤来,练好后再骑摩托车沿着河堤离去,一副闲适与从容的模样。有回晨练下雨,我们俩都在巨大的帆布亭子里活动筋骨,相互知道了对方的姓氏,这样算是认识了。老秦刚退休不久,他打杨氏太极,身着府绸练功服,颇有几分“太极”的样子。他说退休了不能太闲,且要能耐住性子,身体好是第一要紧的。从去年开始我就没在公园见到他打太极的身影了,他去了哪里呢?感觉公园里像失去了什么。
还有桥裆底下那位吹萨克斯的老人,穿西装打领带,面对着河流吹出不太准确的旋律。他这样的妆扮,感觉他是去参加会议。这可能是职业习惯使然吧?音乐人与爱好者还是存有很大的区别。在我心里,音乐也是最具艺术表现形式的,懂与不懂,都有情绪的共鸣。他平时沉默寡言,但音乐是个例外。
我也特别羡慕那些垂钓者,坐在河边半天不动,眼睛基本不离开水面的浮漂,他们就像沉思者一样,是想通过一根鱼线探究河流的秘密吗?那些幽微与隐秘,需要你驻足思索,这是一个智者的必修课,忍受孤独与寂寞,让自己成为日月星辰的一部分,那些鱼获又能算什么呢?这些是我想到的,那些垂钓者或许什么都没想。
我有时真觉得,时间真的像一条看不见的河流。它悄无声息地带走了许多东西,你的青春、你的爱情、你的心向往之的事情……而眼前的这条河流呢?它每一刻都在流逝,它带走了什么?它其实是在哺育工业文明的都市,往来于河流的铁驳船就像那只“看见的手”,操控着锦绣繁华,也供养着都市的欲望。
这只是江南的一条河流,普通而平凡,平静而温柔,多多少少还是有点风花雪月的味道。春天花木盛开,夏天绿荫清凉,秋天果子挂满枝头,冬天虽然有些许萧索,但大雪一落,河堤又生机无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