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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向“附近”的伦理学:不确定时代伦理探究的视域转换与理论建构

2024-06-03赵浩

关键词:非常态不确定性

[摘  要] 当社会处于“非常态”下原有道德规范失效与伦理经验失灵已成为当代伦理学无法回避的重要问题,一方面这是当代社会已成常态的不确定性风险的临界状态与集中展现,另一方面应对伦理风险的现代伦理学策略在高度形式化与手段理性化之下左支右绌,对确定性的型构不仅未能规避社会的伦理风险,反而逼促不确定性伦理风险滋生肆虐。这一状况究其根源是现代社会不确定性特质与现代伦理学范式“两极化”发展后果的双重风险叠加,现代伦理学是遗忘与忽视“附近”的伦理学,过度聚焦孤独的“个体”和趋向遥远的“实体”是其结构性问题的一体两面,“极近”与“极远”的视差致使伦理探究视域的“附近”隐匿和消失。重返与面向道德生活世界的“附近”,重塑与我们每个人临在的道德空间和直接交往互动的“邻人”的内在伦理联系,关注个体德性培养的具体实践过程,从而为当代伦理学提供一个伦理感知和道德感动的坚实基点,提供一种当代伦理理论建构及走出“非常态”的新视域。

[关键词] 非常态  不确定性  伦理风险  现代伦理学  “附近”

[基金项目]

江苏省道德发展智库和“公民道德与社会风尚协同创新中心”的科研项目“乡风文明专题研究”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

赵浩(1987—),四川盐亭县人,哲学博士,东南大学道德发展研究院研究员,东南大学人文学院讲师,研究方向:道德哲学、道德社会学与伦理人类学。

谈际尊:《非常态情境中的伦理疏离与秩序重建》,《东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2年第5期。

我们时代不容置疑的“确定性”就是我们生活在“不确定性”时代之中。面对新冠疫情、局部战争、全球气候恶化、经济危机等导致的“非常态”,原有的社会伦理规范失去效力,难以提供社会团结整合的有效力量,同时个体伦理经验失灵,依靠记忆和经验构筑的日常生活面临瓦解和中断。“非常态”本质上是一种极端的临界状态,它是现代社会不确定特质的集中表现,其逻辑生成过程是由于现代社会不确定性已经成为常态,不确定性中内含着不期而临的“非常态”风险,人们难以预测“非常态”将在何时何地突然降临,也难以预估其可能造成的严重社会后果,由此带来普遍的道德焦虑、道德恐慌和现实的伦理性灾难。

“非常态”将“再度将人类抛入不确定性深渊……为了应对非常态带来的挑战,原先的价值体系就将重新调整,从而在此一过程中引发意义紊乱和价值失序,导致伦理梳离现象出现”①,为了规避“非常态”的伦理疏离和伦理风险,需要进行三重道德哲学反思:其一,反思现代社会高度复杂化所具有的不确定性特质,以及这一特质所塑造的现代社会与伦理风险的内在亲缘性关系;其二,反思现代伦理学家族关于伦理风险的应对策略,以及它是如何在不确定性风险社会中失效的,从而辨析现代伦理学面临的内在困境;其三,反思在“非常态”背景下如何转换伦理探究视域和伦理理论的建构路径,为走出现代伦理学困境提供一种可能性思路。概言之,这一思路即是在现代社会不确定性风险成为常态的时代背景之下,通过批判性反思现代伦理学在“极近”与“极远”两极上的视差,从其对“附近”的遗忘之中倡导一种重返与面向“附近”的伦理视域

“附近”的概念主要来自人类学者项飙的启发,参见项飙、许知远,《十三邀》第四季第四期,访谈中项飙阐述了他对“附近”的消失和重建“附近”的思考。参见项飙《作为视域的“附近”》,张子约译,《清华社会学评论》2022年第十七辑。在文中项飙呼吁研究者、艺术家、规划者和行动者把“附近”的“变迁带入人们的视野……作为视域的附近可以……提供基础”,因而本文也是对这一呼吁的一种道德哲学研究的回应。。何谓“附近”(The Nearby)

项飙认为附近“是一个内向的强调密集性的概念,它强调:场域通过对其内部差异性的并置而生发出丰富性”,参看项飙:《作为视域的“附近”》,张子约译,《清华社会学评论》2022年第十七辑。同时项飙在讲述为何提出“附近”这一概念之时认为,它一方面是为了反对“时间的暴政”,将“空间”重新带回人们的日常生活,另一方面是“从主观意识上,重新树立一种理解世界和生活的方式”,参见项飙、康岚《“重建附近”:年轻人如何从现实中获得力量?——人类学家项飙访谈(上)》,《当代青年研究》2023年第5期。严飞在项飙的基础上继续分析附近“不仅仅只是一个物理空间维度的界定,更是一种情感和文化维度上个体对社会的粘黏性”,进而他认为“附近”具有空间性、社会性和情感性三大属性,参见严飞《以“附近”為方法:重识我们的世界》,《探索与争鸣》2022年第4期。本文是从“附近”与伦理道德的关联性出发定义“附近”概念的道德哲学属性。,从道德哲学的视角来看,“附近”不仅仅是一种物理性的空间,近义于周遭、周围、相近或近邻,更是日常生活世界中人与人、人与万物之间不断互动交往的道德空间,在这一道德空间内伦理关系得以持续建构,道德生活得以持续展开,人们的伦理感知与道德感动得以持续性地生成,伦理关系与道德情感在其中具有内在的丰富性与较为稳定的粘黏性。“附近”与我们以往讨论的“家庭”“社区”“单位”等伦理共同体不同,相较于封闭、稳定与边界,它是流动性的,没有明确的边界,但是它对每一个人来说总是真实存在的道德生活空间,它可以作为在不确定时代背景下伦理探究的新视点与伦理理论建构的坚实基础。

一、作为常态的“非常态”及其不确定性伦理风险

当下人们对“非常态”的感知清晰而真切,已经成了每一个人的生活经验和鲜活记忆,乃在于我们仍处于后新冠疫情的阴影之下,日常生活曾经由于疫情的肆虐和病毒的多变被迫打乱甚至中断,甚而新冠疫情自发生以来给全球带来了诸多的人道性灾难,曾让当今世界处于离散、脱域、分化、震荡、动乱等非常状态。然而这一特定的“非常态”只是暂时的,或者说新冠疫情已经基本终止,而“非常态”本身将会成为现代社会挥之不去的“幽灵”,成为伴随现代社会的“影子”而形影不离,不知道它何时何地再次降临。我们需要深入辨析常态、非常态以及二者与现代性之间的关系。在传统视域内,“常态”既是人们的普遍追求同时又是“非常态”的规避和消除,“非常态”是社会变迁的转折点和历史发展的节点,“常态”是介于转折之间的中间稳定状态,走出“非常态”返回“常态”是传统社会治乱循环的基本规律。然而在现代社会二者的关系变得更为复杂,“常态”的性质本身发生变化,不确定性成为现代社会的“常态”,不确定风险的现实爆发成为“非常态”,“非常态”是一种极端的临界状态。传统的“常态”与“非常态”之关系在于风险的直接性和可控性,风险的生成和消除构成此消彼长的交互关系,而现代社会本质上已经无法掌控和预测社会风险,因为风险的偶然性、突发性和破坏性已然嵌入现代社会的内在机理,成为现代性的基本征兆,因而现代社会不确定性的“常态”中内含着不期而临的“非常态”,已经打破了传统视域内治乱循环的基本结构。要理解“常态”与“非常态”的关系我们需要进而转向对现代社会不确定性特质的分析之中。

现代社会已经形成了一种“超风险格局”,它表现为“社会关系‘脱实向虚、社会结构‘化整为零、社会思潮‘明进实退,而且整个社会都将在不确定性发展中处于‘解域化与‘再域化的生成之“流”中,可以说‘风险越来越具有‘不确定性特征,而‘不确定性也越来越具有‘风险化的趋势,这种流动时代的不确定性与风险的并存直接导致了‘不确定性风险(uncertain risk)的产生”

文军:《不确定性风险及其应对》,《中国社会科学报》2022年4月6日第5版。。“不确定性”并非一个崭新话题,而是二十世纪社会思想的重要发现,到今天人们从自然科学到社会科学都普遍性地接受了“不确定性”概念,以相对论、量子力学为代表的自然科学发现古典物理学所奠基的确定性的物质世界不过是人们的一种“工作假设”而非真实存在,2022年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证明了量子力学的正确性,说明“上帝掷骰子”,规范性的“自然秩序”可能不过是通过我们人为主观地施加于自然之上。社会科学的主要任务恰恰是不断地设法解释和应对社会发展的不确定性因素及其持续增加与复杂化。现代社会在个体面临的不确定性快速增加的同时,社会环境中的不确定性因素也在与日俱增,德国社会学家乌尔里希·贝克认为现代社会“生活在文明的火山上”,这一形象的比喻说明了社会风险的潜在危险和爆发的偶然性,他认为今天所见证的“现代性的开端”是工业的风险社会,风险的景象“都业已被充分描绘”

乌尔里希·贝克:《风险社会》,何博闻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4年,序言。。现代哲学的思考早就敏锐地捕捉到了不确定性的特征,雅斯贝尔斯在对时代精神状况的诊断中说到“人类永远不可能肯定地达到一种彻底地合目的生活秩序……人的生活,无论对于个人还是对于一般共同体来说,都只可能是历史的命运,只可能是技术成就、经济事业和政治法令的难以预测的过程”

卡尔·雅斯贝尔斯:《时代的精神状况》,王德峰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3年,第49-50页。。从道德哲学视域来看,后现代(当代)伦理学虽未能成功重建现代伦理学将近坍塌的大厦但却完成了对其生动的“闪拍”记录,齐格蒙特·鲍曼描述其为“没有伦理规范的道德”“道德主体孤独”“无根的自我”等一系列有关不确定性的症候

see to Zygmunt Bauman, Postmodern Ethics, Blackwell Pub, 1993.。近期国内的道德哲学研究也开始关注不确定性问题及其产生的伦理风险,樊浩提出“非常伦理”概念,“人类世界从诸文化实体的关系、人类与宇宙自然的关系以及人类与自身的关系全景式地进入‘非常时代,遭遇‘非常风险,期待‘非常伦理”

樊浩:《伦理文明观:“非常伦理”的“最后觉悟”》,《哲学动态》2023年第2期。,杨国荣认为“在超乎日常生活的实践过程中,各种力量往往相互制约,存在着多重难以预测的因素,行为相应地呈现多变性和不稳定性”

杨国荣:《“非常伦理”的道德内涵》,《哲学动态》2023年第2期。,应对“非常态”的“非常伦理”不仅要建立新的研究范式与文明观念,同时也要重点关注导致“非常态”的诸多前沿道德难题。然而总体上他们仍然认为从宏观上“非常态”是可以被克服和被消解的一个特殊状态,试图超越“非常态”的“非常伦理”是一种“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伦理文明观”,“非常伦理”能够“缓解和克服重大灾难给社会带来的震荡,恢复重大灾难破坏的社会秩序。可以说非常伦理是社会应对重大风险、迎接严峻挑战的唯一普遍适用的根本措施,是社会由乱到治的根本基础和可靠保障”

江畅:《非常伦理的必要性及合理限度》,《中州学刊》2022年第12期。。庞俊来另辟蹊径建构了“道德偶然性的世界观”,“以偶然性为世界的本质,以偶然性世界观为道德世界观前提”

庞俊来:《论道德偶然性》,《哲学研究》2020年第1期。,这一观点试图扭轉传统伦理学的必然性逻辑,从存在论的基础上“拥抱”偶然,偶然性正是现代社会不确定性的本质属性,偶然性的世界观相较之下更适合作为现代风险社会的道德观基础。

在当前“非常态”现状下进行常态、非常态与不确定性风险辨析的意义在于加深对于现代社会“非常态”本质的辨认,它不是现代社会不确定性常态下的“反常”,而是其系统风险性的具体展开样式。加之在当前社会深度技术化、社会超高变迁速率、高速流动性、社会要素复杂化以及社会结构固化等影响下,对“常态化”稳定秩序的追求越来越不可能,我们需要将“不确定性”作为新的常态,且不得不随时做好面对新一次“非常态”的心理准备。第一重道德哲学反思正是要建立现代社会与不确定性及其风险之间的亲缘关系,这一关系不是偶合或者外在关联,而是一种内蕴或内在关联。

现代伦理学针对不确定性导致的伦理疏离与伦理风险的应对策略在这一特性面前面临结构化困境,它与现代性社会理论与政策指向的风险治理思路如出一辙。现代社会排除风险的方式是通过理性的计算将风险置于可控的范围之内,它的特点是风险“经由‘理性被构建为一种量化的计算形式,并与管理个人、集体和社会行为的政府治理技术相联系”

文军、刘雨婷:《不确定性社会的“风险”及其治理困境》,《江苏行政学院学报》2022年第3期。,这在当前不确定性风险特性之下已然难以实现,而与之相对的风险治理的文化主义路径倾向于认为风险具有被建构和被感知的向度,不同的制度、环境及情境决定了不同种类的风险感知和风险责任主体,这又容易落入风险的“私人化”或新自由主义风险治理的困局,这种由个人而社会的路向可能导致个人更多地“不自由”,社会秩序成为压倒个体的结构性力量,带来道德的个人与不道德的社会的张力和困局。由此观之,现代伦理学同样徘徊于在不确定时代寻找确定性的“两极化”思路,这一思路与现代伦理学家族的“基因”相关,它是理性主义的抽象证成,是脱离生活世界的形而上迷雾,它远离不确定性风险所寓身的道德生活世界,这一经验场域正好是我们日常道德生活中“切己”与“近身”的“附近”。

二、遗忘“附近”:现代伦理学的“两极化”及其结构性困境

為何现代伦理学无法应对不确定时代之“常态”的“非常态”?原因主要体现为三个方面:首要原因乃在于现代伦理学对伦理秩序的追求是建基于“常态”社会的确定性,而未能将“不确定性”作为常态,“非常态”下需要的“非常伦理”本质上是面向不确定性特质的伦理理论形态,而非也不能够致力于返复到长久的稳定的伦理有序状态;其次,现代伦理学的家族相似内在地包含着它的逻辑理路的脆弱性,远离人们的生活经验,抽象化地对待道德生活世界,建构高度形式化的理论范式,排除偶然性,致力于普遍有效性,同时在行动中遵循工具理性,以效用和功利后果为目的;最后,作为一种道德哲学形态,现代伦理学在“极近”和“极远”的两端用力,力图规避“非常态”的伦理风险,它们各自陷入现代性的结构化困境,导致在现实中当面对“非常态”的伦理失序和道德失范,只能回归个体的主观性或个体脆弱的“良心”,或是借用外在的伦理力量,这两种方式反而可能致使不确定性风险更加滋生肆虐。个体的“良心”在“非常态”中容易异化为一种“优美灵魂”,因为“良心”生动呈现了个体的主观性,但它更大的破坏力在于任性和随意,“良心知道自己完全不受约束,完全独立自由,并且自己拥有绝对权力,予以任意增减,任意取舍”

黑格尔:《精神现象学·下卷》,贺麟译、王玖兴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年,第158页。,返回“个体”的“主观性”并未真正意义上让自己成为“主体”,而仍然可能是任性的个人,一旦由此作出行动,不仅行为本身失去充分的伦理依据和道德理由,而且可能加重“非常态”下的伦理灾难,例如在新冠疫情中各种谣言的肆虐(谣言大多是个人主观任意地、不假反思地传播而形成)以及不同群体之间的相互指责、针锋相对,各自都以为是出于充分的道德理由在行动,但后果却是造成了社会诸群体更深的伦理分歧和伦理撕裂。外在的伦理力量意图构造表面的团结和一体化,塑造无差别的“实体”或共同体,在“非常态”中有可能使得外在强制性权力不受限制,肆意妄为,最终成为异己的反对性的力量。

良好和谐的社会秩序是中西方社会共同的追求,现代性学术要解决的基本问题是在经由传统向现代过渡过程中社会如何从失范回归有序,这一秩序可以分为生态秩序、社会秩序和心态秩序,生态秩序关注的是人与自然或物质世界的关系,社会秩序主要关注的人与人的关系,心态秩序关注的是人与自身或社会大众的内心世界的和谐。从中国社会思想传统来看,三种秩序形式都有生动的体现,规范共认与礼治秩序构成中国秩序传统的主要根源,前者即人们的价值共识,后者是基于共识的一种社会建构

参见张德胜:《儒家伦理与社会秩序:社会学的诠释》,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39-41页。,即制礼作乐。社会学家涂尔干认为人类的私欲只能在他们所尊重的道德力量面前有所收敛,假使这一权威不存在,便要依靠强权的法则来统治,同时社会的“道德化”包含两个方面,第一是依靠权威,制定各个阶段欲望和目标的上下界限,第二培养普遍的道德意识,使人们尊重与志愿接受社会确定的界限

参见埃米尔·涂尔干,渠东译《社会分工论》,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0年,第一卷第三章。。涂尔干的论述与中国传统社会关于秩序的构想若合符节,但是问题在于,经历现代化洗礼以及处于急剧转型期的当代中国社会,社会的变迁早已超出了传统与现代对立的二分范畴,中国的当下是传统、现代与后现代多元并存、多元交织,现代社会的新技术、新观念、新现象不断涌现,传统正在被重新定义和塑造,中西交往深入发展,而“现在世界正在进入一个全球性的战国时代,是一个更大规模的战国时代”

费孝通:《孔林片思》,《读书》1992年第9期。。面对当下国际与国内的双重不确定性,难以再塑造一个“常态”下的传统的社会秩序,但人们对于秩序背后的稳定、有序、和平等要素的追求没有改变,新的社会秩序应当是在将“不确定”作为“常态”的视角下对社会伦理风险的规避和修复,借用现代伦理学的逻辑思路意图恢复“常态”的努力将会因为对社会现实状况的错误研判而捉襟见肘,失去解释与改变现实的效力。

从现代伦理学家族相似来看,高度的形式化与手段的理性化分别是其理论体系的主要特征和道德实践的主要特点,“从现代伦理学的整体旨趣来看,‘规范是公认的‘律法,伦理学的基本问题被设定为康德式的‘我们应当做什么,或边沁式的‘应当如何做才能趋利避害,增加快乐,它包含了伦理普遍主义的信仰与道德行为确定性的预设,奠基于人作为抽象理性存在者的启蒙谋划,最终要将伦理学发展为‘道德的科学”

赵浩:《回到“道德生活”:当代伦理学研究的主题变奏》,《道德与文明》2018年第4期。,现代伦理学的高度形式化是要排除人类的日常生活经验与个体经历的偶然性运气,形式化带来伦理理论的普遍化效用,时间被压缩,空间被挤压,具体的人成为抽象的“人群”,道德行动成为类似于自然条件反射式的规定动作。手段的理性化是指一种现代性的效用和回报原则,“理性是指一种合理化的方式,即在某种标准的衡量下行动是合理性的,也就是说它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理性地实现某种预期”,工具理性是“将手段和目的乃至派生的后果都加以理性地考虑和权衡”

郑震:《现代社会的不确定性、理性与儒家思想》,《江苏行政学院学报》2022年第3期。,手段理性化的本质就是理性的工具化,因而有人不满于现代伦理学的理性逻辑又提出了“情感理性”“权变理性”等概念,重新强调价值理性的重要性。从研究方法来看,现代伦理学是“以建构普遍、抽象的原则为目的,注重规范普遍性和理论一致性的理性主义伦理学方法”,它不仅面临着“动机干燥”的诘难,而且使得伦理学无法描述和解释“伦理生活本身多维交织的复杂性”

付长珍:《探寻中国伦理学的精神“原乡”:“情”的概念史重访》,《道德与文明》2019年第5期。,由此现代伦理学的整体思路在现代社会不确定性常态背景中面临失效,尤其是在进入伦理风险爆发的“非常态”时期,现代伦理学将会力不从心。

现代伦理学在“非常态”下的结构性困境在于它的理论基础与理论视域的“两极化”导致应对伦理风险的具体策略也呈现为“两极化”的对峙状态,而且将各自陷入现实背反。

第一,它的一个极端在于设定一个抽象的“人学”,人作为抽象的理性存在者能够理性自足和道德自律,最典型的代表为康德伦理学,“他提倡一种人类学,即‘为了运用他的知识,按照审慎的规则,对人进行实际的而非反思性的研究,并考察人类‘作为一个自由行为的存在者,可以自我造就什么,或者说能够和应该成就什么”

罗伯特·劳登:《康德人类学的伦理维度》,陈晓曦译,邓安庆主编:《伦理学术·第8卷·道德哲学与人类学》,上海教育出版社,2020年,第66页。,我们可以称其为一种“极近”的伦理视域,返回自我,回到自身,主张那个孤独的“主体性”。在现代社会,人的主体性成为一切理论的逻辑起点,在社会学领域表现为整个现代社会的个体化进程,在道德哲学领域呈现为有关自我实现的伦理学,然而在面对“非常态”的伦理风险下,这一思路的伦理治理策略表现为“风险个人化”的新自由主义,提倡面对不确定性社会的诸种现实困境要发挥个人能动性,主动承担社会义务,个人需要不断地自我改造和自我调适以适应流动变迁的社会特征,主体掌控着自己的生活,并且要为自己的自由选择承担相应的后果,看似非常合理,出于对人的人格的敬重,实际上只是一种虚幻的哲学本体预设,一旦进入到现实社会实践之中,这一预设就无法给人提供可靠的保护。这一思路的现实背反在于在“非常态”下面对伦理风险的实践中,管理机构或官僚机制一方面制造“受害者”,一方面声称他们应当对不良后果负有必要的责任,更为甚至,恰似于米歇尔·福柯的分析,主体的自我构造了一种自我的伦理技术,将社会的伦理规范主动内化为自我的道德认同,以便于异己的治理术能够更好地施行,并且这一治理过程成了主体的自觉自愿,反过来其后果是反思着的“主体性”消失了,治理术却“大放异彩”。

第二,它的另一端是设定一个抽象的“实体”,有时称之为复杂的“社会”,或者是某一形式的“想象的共同体”,它远离人们的生活场域和生活实践,以一种非人化的预先设置的目的论而存在,主张实体优先,单个的个人不过是实体之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符号而已,集合的“群体”才是更重要的。它在现代伦理学中的典型是功利主义伦理学,无论是经典的功利主义还是其变种的规则功利主义、双层功利主义等,它最大的特点在于“追求功利最大化……重视效率”且“有可能侵犯个人权利……追求最大福利是压倒一切的”

姚大志:《当代功利主义哲学》,《世界哲学》2012年第2期。,虽然功利主义是权利哲学,也在实践中更具有操作性,但其具有不可避免的内在缺陷,“最大幸福”如何测量,效率如何兼顾公平,“最大化”如何实现,如何了解大众真实意愿等,更有可能在实践中假借功利主义计算之名行不道德之实。除了功利主义,认为实体远高于个人,伦理实体是更高更终极的目的之逻辑思路大体也存在类似的风险。我们可以称其为一种“极远”的伦理视域,走向“实体”,在实践中以社会和共同体为中心,在面对“非常态”的伦理风险下,这一思路的伦理治理策略往往表现为治理的技术化和官僚化,治理的过程从以具体的人为目标转向以“人口”和相关统计指标为指向的复杂元素,它导致的结果是人的权利最后隐而不彰,同时以风险的预测和控制替代对风险的事后治理,可能使得社会的管控机制更为严苛和非人性化。

聚焦于“极近”与“极远”的现代伦理学在伦理风险的治理下不仅未能规避不确定性风险,反而会使得伦理风险系统化和结构化,使其愈加肆虐蔓延,它在“极近”与“极远”的视差中遗忘了“附近”,“附近”才是伦理感知与道德体验最真切最直接的场域,身处“附近”中的人才是我们最常打交道的他者,是伦理实践和道德行动的直接客体,伦理感知由此生成而伦理关系由此建构,并在持续性互动中维持其日常性、稳定性。对“附近”的遗忘不仅忽视了“自我”不应是那个孤独的“个体”,而是由多重关系多种角色交合叠加而成,在社会现实中“自我”总是随着不同的场景和做不同的“事情”而有所不同,也遗忘了伦理实践所要寄寓的道德空间,远离了这一具体的道德空间道德行动就无所寄托,成为“非现实的阴影”,道德同情与共情的对象只是远方的幻影,我们对身边世界的苦难可能无从感知也无力感知,社区、社会及各种形式的共同体等抽象的“实体”无法“具身”,更遑论转化为真实的道德行动。最后,与人类现实生活关联密切、最为重视实践的伦理学成了另一形式的空乏的形而上学。这一视差导致的后果在当下的伦理学研究中日益凸显,当下伦理学更关心未来可能的人工智能伦理风险,人的“主体性”是否受到挑战,也更关心未来的理想社会是否可能,一个道德理想主义的世界能否实现,而忽视了当下在“非常态”境遇下“附近”滋生蔓延的日常道德难题和伦理困境,以及如何帮助人们应对当下生活中正在面临的伦理道德问题。

三、面向“附近”:不确定时代伦理学研究的新视域

项飙从人类学的视角观察和分析当代社会,他认为人们忽视了日常互动的邻里和工作空间,忽视周围的人和周遭的变化,进而项飙强调作为视域的“附近”有助于人们重构日常生活中的关系,形成社会的自我保护带,他提出生态性视角,通过“附近”重建自我与他人、周边及周遭的关系

参见项飙、康岚《“重建附近”:年轻人如何从现实中获得力量?——人类学家项飙访谈(上)》,《当代青年研究》2023年第5期。。项飙的分析和观察很多是与我们刚刚经历的新冠疫情“非常态”相关的,“附近”的发现和回归也是对于疫情所造成的人与人、人与环境隔阂的一种疏解方案。

从道德哲学视域来看,“附近”的消失已经内在于现代伦理学的逻辑结构之中,从“极近”处的“自我”“个体”“主体”到“极远”处的“共同体”“实体”,没有为“附近”留存空间,“附近”干扰了主体的纯粹性和让“实体”变得琐碎和零散,但由此现代伦理学也就错失了直面不确定性风险的能力和规避修复伦理风险的可能性。在当下中国社会,伦理學理论视野中“附近”的消失还有一些历史的背景和现实的考量与计算:其一,在中西伦理比较与对话中,以西释中或以中会西之取向的广泛影响,意图从中国伦理思想中寻找与西方道德哲学范式的融通和互照,尤其是追寻启蒙话语在中国伦理思想中的映照,导致中国道德哲学也热衷于道德主体性研究,极力阐释中国伦理思想中关于“主体性”的吉光片羽,将视域转向聚焦“极近”之处;其二,伦理学术场域中“附近”的隐匿在于“附近”往往被当作人们的日常生活实践和日常生活空间,在其中总是重复着同样的东西,在“非常态”下研究者看到的不过是它被破坏或被扰乱了的日常的事事物物、柴米油盐,难有研究成果产出和发现吸引众人眼球的研究选题,与之相对,更多的研究者关心的是那些距离我们还相当遥远的伦理问题,他们的目光望向与聚焦着“极远”之处,不仅可以让研究内容与话题变得“高端而时髦”,而且免除了过多进入现实生活的麻烦,规避了反思性批判性的思想风险,然而对于伦理学来说真正重要的是“不是伦理学家教会人们如何去伦理地生活,而是生活教会我们如何去伦理地思考”

李义天:《保卫平凡生活》,《唐都学刊》2020年第4期。,“极远”之处是没有生活的,是一种遥远的虚幻的想象;其三,当代伦理研究习惯于对“现实”的回避与逃避,“非常态”下的伦理疏离和伦理困境需要我们具有一定的道德勇气和道德真诚,关心身边的人并且付诸行动,而知行分裂、有道德知识而无道德行动、有道德良心却陷入良心的主观任意等恰恰是现代伦理学的局限与困境所在。以新冠疫情期间为例,我们可能热衷于辩论“要不要拔掉老年人呼吸机”“医疗资源如何分配才是正义的”“哪个国家的防疫政策更理性和更道德”等论争,而我们可能在疫情封控中甚至不知道隔壁邻居的冰箱是否有吃的,楼下的邻居老人是否有人照顾,小区的流浪猫是否有认喂养,周边的超市和饭馆是否面临倒闭的风险……前者显得遥远,后者就在我们的“附近”。我们正在从伦理研究的视域上和伦理道德的感知上遗忘了“附近”。因此我们提倡一种面向“附近”的伦理学,从而规避现代伦理学范式“极近”与“极远”的局限,由此生发一种新的伦理探究的视域,也由此转换伦理理论的建构方式。通过辨认与分析,面向“附近”的伦理学具有以下的一些本质特征。

面向“附近”,就是在现代社会不确定性风险常态化下关注我们周遭日常的道德生活世界,“非常态”极大地冲击和破坏了人们的日常生活,导致人们生活世界的断裂和异常,在“附近”的道德生活中我们能够具有更敏锐的伦理感知和更真诚的道德感动,以及将感知和感动转化为道德行动的可能性,我们所要关心的人、所应当关心的人就在“附近”,我们在与他们的交往中构造共同生活,我们应当“关注普通人的道德生活,观察生活世界中鲜活的道德经验事实”

孙春晨:《面向生活世界的伦理人类学》,《哲学研究》2011年第10期。。从“极近”与“极远”的视差中转向“附近”,究其本质来说是面向复数的“人”及与之关联的万物和自身参与交往互动的生活空间,赋予“人”以性别、年龄、称谓、职业、亲疏、活动……关注与人相关的万物,人离开它们也无从生活与生存。赋于“附近”这一物理空间以现实感和显明的道德属性,通过彼此交往交流的方式、频次、语言、姿势、付出与回报……辨析道德属性与伦理关系,从而将伦理道德研究奠基于坚实的大地上,同时也有助于我们在遭遇“非常态”之时伦理的行动,彼此关怀和照护。当然这一观点不仅是学术研究的,而且应该成为每一个生活于“附近”之中的人的道德自觉,我们总是属于彼此的“附近”。通过看到附近的复杂性和具体性,通过参与“附近”的道德生活,培养个体的德性,中西古典伦理学的共识是德性需要在实践中养成,“‘附近就是‘养成的一个处所”

项飙、康岚:《“重建附近”:年轻人如何从现实中获得力量?——人类学家项飙访谈(上)》,《当代青年研究》2023年第5期。。

面向“附近”,开启一种伦理探究的道德空间之学,就是在现代社会不确定性风险常态化下聚焦与“凝视”身边的道德空间,我们日常生活之中日日夜夜的栖居地,我们的房子、楼道、电梯、周边的广场、篮球场、菜市场、医院、社区……道德现象和道德图景总是呈现于一定的空间之中,我们看到与感受到人与空间的关系,其中人与人、人与物、物与物之间的关联总是发生着、进行着、生成着,“非常态”也不能完全终止这种关联,而在伦理风险中“附近”的道德空间能为我们提供庇佑、缓冲和保护。一旦失去具体的道德空间,人们可能无所依归。在“极近”与“极远”的现代伦理学中道德空间被抽离,要么将“人”分离出道德空间而成为一个理性人、单面人,要么构造一个非真实存在的道德空间,在那里一切都是理想化的存在,从而失去了道德空间的人情味和烟火气。

面向“附近”,就是在现代社会不确定性常态中开启新的伦理探究视域,为伦理理论建构提供一种可能性,“附近”的发现与回归不仅是对现代伦理学范式的批判,也是一种对传统伦理和伦理学本质的重新习得。古希腊的“伦理”是人们“长久的居留地”

参见樊浩《“我们”,如何在一起?》,《东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7年第1期。,意味着伦理寄寓于城邦的道德空间与公民的道德生活之中,舍此我们无法理解伦理的真正起源及美德何以成为人们的共识。中国的“伦理”是“人伦”之理,是与身边人的相与之道,最初的伦理规范和美德德目来自人们的“附近”,展现了人与“附近”的交往互动,在《论语》中孔子知晓各个弟子的性情,因材施教,阐发微言大义,而不以抽象空疏论说伦理道德,在生活中他熟知日常礼仪,并亲力践行,他深谙“附近”及其相应的规范与礼节,“絜矩之道”亦是由“附近”而推己及人以至于万事万物。古希腊雅典是城邦社会,城邦中的居民相互之间比较熟悉,城邦构成了人们的“附近”,城邦生活就是人们真实的道德生活;中国社会的伦理范型起源于家庭,家庭无疑也是我们生活的“附近”,父母、兄弟姐妹、夫或妻是我们的邻人,家庭或家族构成了我们最频繁活动的“附近”。在当下,我们的“附近”可能与雅典城邦或中国古代社会有所不同,但它的本质并未发生改变,“附近”在现实中处于流变、转换与扩展之中,无论如何它都在我们的周遭、周围与邻近,这一道德空间我们可以轻易辨识。加之现代社会的复杂化及流动性加剧,传统的伦理实体在不断地解构与变迁,而“附近”的本质没有改变,反而变得更为丰富和多元,也具有更大的内在差异性。现代伦理学的伦理规范与道德推理被用来解决陌生人难题,但回到生活世界,陌生人并不是那些遥远的和我们毫无关联的人,而是正在我们“附近”,或者不断地走向我们的“附近”,成為需要我们关注的邻人。遗憾的是,众多的伦理研究关心的对象是“不可见”的,我们研究护理机器人、伴侣机器人、医疗机器人等带来的伦理风险,但是恐怕很多研究者自己都从未跟这些机器人打过交道,也从未出现在他们的“附近”,伦理学可能成为无关生活之学。

过于关注“附近”是否增加了我们的道德困扰,是否更容易产生道德分歧和道德困惑?从本体论出发,伦理道德问题的发现本身就是“自寻烦恼”,是主动将道德困境带入反思视域的过程,与其说“附近”让道德困境更为真实而迫切,不如说“附近”是我们更为可靠的道德训练场所,我们从中更好地习得“如何生活”与“如何共同生活”,这是每一个人德性培养的实践过程。在“非常态”之下,“附近”也从未消失,它只是有待我们“发现”,反倒它不断地提醒我们对于伦理关系与道德生活的理解别无他处,不确定性所带来的伦理疏离与伦理风险也终将消弭在“附近”之中,在“附近”中有伦理道德的“哲人之石”。

四、余論

我们时代可以确定的是我们未来将继续生活在不确定性之中。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对世界143个国家主要数据监测之后发布的2020年“世界不确定性指数报告”中提到:不确定指数不仅与政治、经济、社会等领域中的风险呈显著的正相关关系,而且最近十年观察到的不确定性指数水平超过了过去六十年的总和;自2012年以来,全球不确定性水平快速攀升,并于2020年新冠疫情暴发期间达到最高点;未来十年内,全球的不确定性水平将继续以更加强劲的势头攀升

参见文军《发展的不确定性与心态秩序的维系》,《探索与争鸣》2022年第5期。。“不确定性”已经成为时代的特色和底色,成为现代社会挥之不去的征兆,现代伦理学尽管演进到后现代伦理学、当代伦理学,有了诸多的转向、突破和新的范式,但是在伦理学领域内影响最大的、持续最为长久的还是现代伦理学家族,因为它的基础预设仍在,现代社会的总体性特征还在继续,当前现实生活的“非常态”总是以高于或先于理论的方式出场,而伦理理论的建构与转换只能是“密纳发的猫头鹰”,在一次次“非常态”的黄昏时分开始酝酿新的起飞方式。然而以“非常态”为转折点,我们今天似乎已经走到了历史转弯的路口,现代社会的基础特征变化了,现代伦理学难以为继,是时候该新的伦理学范式出场。

东南大学道德发展研究院于2022年底举办了一场以“非常伦理”为主题的研讨会,围绕“非常态”时期的“非常伦理形态”进行了热烈的讨论与反思。樊浩“非常伦理”概念的提出是一个大胆的设想,也是伦理探究视域关注“附近”的生动体现,因为在“非常态”下我们目睹了周遭伦理世界和道德生活发生的变化,我们“不忍”任由“附近”变为我们无法辨认的陌生之处,“附近”的人和物在伦理风险中无所依归,面对“非常态”现代伦理学的诸范式显得苍白无力,因而才有了伦理学者自觉的批判和主动的建构。“非常伦理”目前还不是一种伦理规范理论,而是一种伦理视域,一种将当代伦理困境带入伦理思辨之中的方式,在新冠疫情结束而“不确定时代”成为“常态”延续之际,“非常伦理”提出恰逢其时。而我们关于“附近”的论证与其说是一种伦理学理论,不如将其作为一种伦理探究的视域或反思不确定时代伦理风险的应对方式,通过它去开启当代伦理学理论的探索之旅。从人类学家的敏锐观察到道德哲学的引用论证,“附近”的价值不能仅仅是学术研究的“孤芳自赏”,更应该成为我们每一个人在不确定时代的伦理智识与道德行动。

(责任编辑  万  旭)

Ethics of proximity: a new perspective and theoretical construction for exploring ethics in an uncertain era

ZHAO Hao  ·42·

In a “non-normal” societal state, the failure of existing moral norms and the breakdown of ethical experience have become issues that contemporary ethics cannot avoid. On one hand, this is a display of the uncertainty risks that have become the norm in contemporary society. On the other hand, contemporary ethics strategies for addressing ethical risks are hindered by excessive formalization and instrumental rationalization, contributing to the exacerbation of uncertainty ethical risks instead of mitigating societal ethical risks. This predicament is rooted in the dual risks resulting from the “polarized” development of uncertain characteristics specific to modern society and the paradigm of contemporary ethics. Forgotten and neglected is the “ethics of proximity,” as modern ethics excessively focuses on the isolated “individual” and tends towards the remote “entity,” which forms an integrated structural problem. The divergence between the “extremely close” and the “extremely distant” leads to the disappearance of the “proximity” in the ethical exploration vision. Returning to the “proximity” of the moral life world, reshaping the ethical connections of the “neighbors” with whom each of us interacts directly, and focusing on the specific practical processes of individual moral cultivation can provide contemporary ethics with a strong foundation for ethical perception and moral inspiration. This offers a new perspective for contemporary ethical theoretical construction and an avenue for transcending the “non-normal” sta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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