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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承、交游与文学:清代索绰络氏英和文学家族建构

2024-06-01郭前孔陈文琪

河北民族师范学院学报 2024年1期
关键词:家族文学

郭前孔 陈文琪

(济南大学 文学院,山东 济南 250022)

索绰络氏英和家族是清代满族著名翰林家族,也是著名文学家族,其家族在清代政坛上享有盛誉,有“祖孙父子兄弟叔侄四代翰林之家”的美誉。如同其他满族官宦和文学家族一样,英和家族入关前后以军功起家,随着清代一统天下和社会的安定,依靠军功不能晋升,不得不进行转型,重视家族的文化建设,试图以科举考试赢得发展,因而家族文化和文学艺术也随之得到发展,成为满洲科举和文学著名家族。共涌现出六名翰林、八位文学家,居满洲士族之冠,荣耀无比。

一、英和文学家族成员构成

索绰络氏英和家族,其先世兴起于辽沈混同江东北地区,国初天祖布舒库从龙入关,隶属满洲镶白旗。因跟随征战西北有功,后归内务府,而世为内务府正白旗人。高祖都图,为御前亲随,曾任六库郎中,署总管内务府大臣,康熙皇帝赞赏其身健如石,赐姓石氏,其后也以石姓命名。曾祖石琦,因石为族。至此,英和家族尚以军功为谋生资本。随着清代初中期八旗教育科举兴起,英和家族也受到影响,从其祖辈开始逐渐浸染时风,应试举业,尽管差强人意,但毕竟迈出了第一步。

大伯祖富宁(?—1787),字东溪,又名石东溪,雍正甲辰举人,以诗酒自豪,壮年去世,著作等身,但所存无几。《八旗艺文编目》将其遗作称为《东溪先生诗》。

二伯祖永宁,生卒年不详,字东村,又名石东村,观保父。雍正年间举孝廉方正,而征不应。工诗,诗入少陵之室,但诗稿不存。与李锴、长海、陈景元、王兰谷等交,时称“燕山十布衣”。《八旗艺文编目》著录其有《东村先生诗》《寸寸集》《陶铸集》等。生二子:长子观保,次子近亭。观保(?—1776),字伯容,号补亭,乾隆二年(1737 年)进士,改庶吉士,散馆授编修。历任国子监祭酒、翰林院掌院学士、国史馆副总裁、礼部尚书、左都御史。以事罢职,卒谥文恭,著有《补亭诗稿》。次子近亭,生平事迹不详,“生而骈肋,八岁能举石重四钧。冷金门为画《虎子图》,名公巨卿咸有题咏。”[1]

英和祖父为明德,生卒年不详,字显庵。“隐于疾,寄身陇亩,赍志诗书,友朋款洽,极道谊之欢,昆季倡酬,备天伦之乐。”[1]以德保贵,封赠三世,如其官,有《寄闲堂诗集》。生四子,皆由科举出身。德保(1717—1789),字仲容,一字润亭,号定圃,又号庞村,乾隆二年(1737)进士,改庶吉士,授检讨。历抚广东、福建,擢吏部、礼部尚书,诰授光禄大夫,五十四年(1789),因元旦朝贺有官员越礼革职,寻卒,谥“文庄”,著有《乐贤堂诗文钞》。“德保三弟巽斋先生,乾隆壬申秋成进士,由郎署官至盛京侍郎。四弟野溪先生,即于是年春膺乡荐,由县令官至贵州粮储道。五弟仁圃先生,乾隆癸酉举人,官至内务府郎中,以年老休官……一门骨肉,叠荷殊荣,赐类推恩,有加无已。”[1]

从上述可以看出,英和祖辈开始了家族文化转型,参加举业并从事文学创作,但有违其志。《雪桥诗话续集》云:“富宁东溪、永宁东村弟兄偕隐,以先世负官物,输财既尽,待罪有司,废锢十年,终无一言。及诸弟世承勋贵,至东溪始以文学举雍正甲辰顺天乡额。会试两被荐,终不得第。”[2]至于英和祖父明德,虽从事农耕,但也“赍志诗书”,与文人相过从,酬唱不断。可以说,他们为下一代奠定了家族文化基础,创造了家族文化氛围,才有观保、德保兄弟的优异表现。

观保、德保兄弟在举业上为这个家族获得第一代金榜,于乾隆二年(1737)成为同年进士,一时风光无两,并于“乾隆丙辰、丁巳,以嫡堂兄弟,联捷同入词垣,后掌翰林院事,充教习庶吉士,典乡、会试,皆更替为之,当时有二难之称。及身后,犹同沐宠荣。”[1]堂兄弟联翩成为翰林,这在八旗科举史上并不多见。同为进士出身的还有德保三弟巽斋,德保《哭巽斋三弟》其一云:“吾弟行年未六旬,可怜坎壈近缠身。功名回首同朝露,事业伤心等幻尘……”其二云:“磨蝎相逢自艾年,霜蹄一蹶逐归田。文章聊慰平生愿(弟以进士起家,历官卿尹),身世殊多未了缘。为政以公其性也,秉心无贰本天然……”[1]从中我们可以窥见巽斋之身世、为官与为人之特点。

英和一辈,除英和官职显要外,其他几个堂兄弟及堂侄皆平庸,“从兄英贵、侄廷瑸,虽各举孝廉,惜官俱不显,从兄英林,以选拔贡生未经录用,且俱不永年”[1],也无文学作品记载。

英和(1771—1840),字树琴,号熙斋,少有异才,和珅欲婿之,不可。乾隆五十八年(1793)成进士,典试恐为所中,乃变易书体得免。仁宗即位,受到重用,官至户部尚书、协办大学士。后因事被戍黑龙江。著有《恩福堂诗抄》《卜魁集》《恩福堂笔记》《植杖集》等。

此外,该家族有文学成就者尚有观荣、观瑞同胞兄弟,皆观保从子。观荣,生卒年不详,字春农,号梅林,官淮北榷运使,有《桂月山庄诗存》。观瑞,生卒年不详,观荣弟,字竹楼,嘉庆十五年(1810)举人,二十三年(1818)授广东文昌知县,累官江西粮道,有《竹楼诗集》《邮程纪事草》《赴帘日记吟》。

英和家族的以下几代主要有赖于英和这一支脉的优异表现。奎照(1790—1843),字伯冲,号玉庭,嘉庆十九年(1814)进士,英和长子。散馆授编修,官至军机大臣、礼部尚书、左都御史,有《使青海草》《龙沙纪事诗》。奎耀,生卒年不详,字仲华,号芝圃,英和次子。嘉庆十六年(1811)进士,翰林,官詹事府詹事、通政使司通政使,无文集。锡祉,生卒年不详,字孟繁,号子受,奎照子,道光十五年(1835)进士,散馆授编修,官至侍读学士,无文集。锡章(1813—?),英和六孙,道光十五年(1835)举人,无文集。

二、英和文学家族形成的内在肌理

英和家族之所以成为文学家族,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是家族有自觉的文化传承意识。家庭文化传承,本来是汉民族的文化习俗,自从春秋战国时期,周室衰微,教师纷纷四散,出现了“天子失官,学在四夷”的现象,文化下移。汉代开始,世家文学家族开始出现,如东汉班氏(班彪、班固、班超、班昭)、曹氏(曹操、曹植、曹丕、曹彪)。到明清时期,汉族文化家族大量涌现,形成了中国文学的独特景观。满族入关后,深受汉民族文化影响,也注重文学家族的培育和建设。英和家族从富宁、永宁一辈始,走上文化和文学之路。他们非常重视家族的文化建设,对后代抱以殷切之情。英和回忆说:“先文庄公,喜录格言,尤喜朱柏庐《家训》,尝命熟读。曾于漕帅署中,以清文翻译、镂版,以广其传,为教我满洲知所法也。”[1]

德保有诗颂扬永宁对家族文化所作的贡献,《祝二伯父东村公寿》其一云:“吾宗衰不坠,伯父独仔肩。堂构恢先泽,诗书启后贤。家声依北斗,旧物守青毡。支派昆仑远,寻源手自编(自注:伯父常手定家谱)。”永宁不忘宗族,为了振兴家族,绵延家脉,他以诗书传家,且亲自编订家谱,慎终追远。在他的影响下,这个家族的成员莫不注重对后代谆谆教诲,以期家族昌盛。如英和得知次子奎耀荣登金榜,特作诗教导,《次子奎耀成进士,喜赋并示长子奎照》其一中有“祖泽多忠厚,家声重缥缃。承先须克慎,夙夜凛毋忘”之语。奎照于道光十一年(1831)四月出使青海途中,得知锡祉高中举人,作《重过平番,闻儿子锡祉捷京兆试,诗以示之》一诗,既教导他“学必有根柢”,“勿求毛与皮”,又要求他尊长爱幼,以诚待友,殷殷之情溢于诗篇。

为了振兴家业,他们对子弟皆言传身教,鞭策有加。英和回忆其祖父督促父亲德保课业云:“先大父授先公四子书,每背一字不讹后,仍读百遍。嗣于雍正六年初设咸安宫官学,选八旗内务府俊秀子弟入学读书。先公甫十龄,在选中,同学者先世父文恭公(观保)、阿文成公(阿桂)。舅氏原任中丞良公讳卿,中第后始出学,至七旬时诵经书尽卷,不遗一字。每示余曰:‘皆家塾官学之力也。’先公七十寿。文成公(阿桂)赠诗四律,有‘绛帐传经群弟子,青灯话旧两书生’,‘高第要争三级浪,头衔早领一条冰’;‘手内但提量士尺,胸中原有活民书’,‘我知宗伯文章寿,人乐先生杖履春’等句。序文起句‘朱履分行,此日称觞之客;白头难得,当年同学之人。’先公学力,老辈交情,具见于此。”[1]英和在《<乐贤堂诗抄>跋》中云:“先大夫(指德保——作者按)年五十三始生和,髫龄侍侧,每见先大夫退食,从容恒手一编,吟讽不去,口若有味乎。其言之,和不敢以请也。比稍长,命学诗属对,或有当,辄欣然色喜。一日举示和曰:‘夫诗以言志,此戋戋者,余生平志也。余遭逢恩遇,内而扈从赓吟,外而星轺流览,人物风俗、欢愉悲戚之故,悉于是焉发之,他日读诗者或想见其为人而未敢自信也。’和拜而识之,不敢忘。已酉岁先大夫捐馆舍,和苫块余生怆神手释时,念及谆切提命之言,怦怦然不自释。”[3]英和于少时父亲德保对自己学诗教导的情形,生动鲜活的描绘了出来,并为此念念不忘,成为他一生从事诗歌创作的信条。

其次是自身努力。由于受到家族文化熏陶,八旗子弟往往与汉族子弟一样奋起斗志,刻苦攻读,希冀将来能够有所作为,不仅要广大家声,也能实现自己一展天下的抱负。观保、德保皆以自己的艰苦努力考中进士,进而得以馆选,成为庶吉士。德保《寄怀家兄补亭》中有云:“忆昔萧斋共笔砚,朝夕训诲兼师资。联床听雨恍昨日,陟冈瞻望劳深思。”回忆自己与从兄观保一同学习的情形。德保《述哀诗八首》其一云:“痛忆孩童依膝时,家贫无力聘名师。谆谆提命亲承日,捉笔殁朱手自持。”其三云:“孺慕依依四弟兄,一堂灯火读书声。报施人说天无爽,犹愧春晖寸草情。”在艰苦的条件下仍然坚持读书。英和幼时遭遇不幸,但成人后能立志苦读,终于位极人臣。英和后来由尚书协办大学士,其两子本可蒙受恩荫步入仕途,但并未如此,而是凭着自己的坚定信念考取功名。

再次是广泛的文学交游。英和文学家族多位成员皆荣登进士,跻身词林,后成为显宦,甚至相国,身居高位,文学交游是很广泛的。他们的诗作中有大量的应和次韵赠别之作。作为高官显宦,诗歌不仅是抒情达意的工具,更是一种具有强大交际功能的社交手段,充当了符号装备,美化和彰显了诗人的日常表演[4],具有明确的功利性和实用性,有以诗代笺的通讯功能。德保《乐贤堂诗抄》中除了有大量的恭和御制诗外,与同年、社会名流的往还较为频繁。在他诗集中出现的多是当时诗坛名家,如百龄、翁方纲、钱载、纪昀、法式善等,另外高官兼诗人也有不少,如大学士蔡新、英廉等,他与康熙朝书画家曹地山也有交往。英和官至大学士,文学交游圈子更加广泛,其诗歌的社交功能更为显著,近一半诗歌属于此类。与英和交往频繁的主要有:八旗诗人:百龄、法式善、铁保、图敏、惠龄、那彦成、继昌,汉族诗人有:王昶、刘墉、谢振定、赵谦士、张燮、方维甸、潘世恩等。

通过以上这些文学交游,不仅结交了众多诗人,更重要的是在官场之外,工作之余,不断切磋诗艺,增长了诗文创作水平,在词林打下的创作基础不断发展,不至于诗艺荒废。

三、英和文学家族成员创作特色及成就

英和文学家族在文学创作方面成就可观,多有可述,由于资料所限,下面仅就可搜集到的诗文资料加以述评。

富宁现在能见到的诗有《熙朝雅颂集》中六首、《雪桥诗话续集》有《郊舍六咏》:《修室》《筑垣》《堆山》《掘池》《开圃》《引水》,可惜有目无篇。富宁不得其志,性又洒脱,遂在城外筑屋隐居,《雪桥诗话续集》中云:(富宁)“有别墅在都城东二十里,高阜长杨,引连官道,松编翠幕,瓜种青门。”[2]这种生活,造就了他诗歌萧飒淡远的风格,如《赵天然过访兼惠以诗和答》云:“物外任疏顽,双扉尽日关。琴书聊自适,身世只宜闲。竹老春前笋,苔深雨后斑。故人饶野兴,谈笑一开颜。”诗意疏淡避世,诗情含蓄闲远。《夏日闲居》四首均是抒发隐居世外、寄情于物的心境,读来不免令人神往。

永宁与兄类似,既然于世所望无多,就选择了避世归隐。“东村尝挈家之盘山,僦草屋数间居之。时策蹇走山寺,与山僧野老相酬答,赋山居诗以见意,自号在山居士。”[5]虽有诗集两部,但现不易见。至于何以为此,世人难以言明,或如《天咫偶闻》所云:“满洲旧俗,读书人不肯涉标榜之习,皆以致用为本。故立德、立功者极众,而文章一道,致力者鲜。间有所作,亦不肯出以示人,人亦无偁之者,以其为末务也,然佳作因此而不传者多矣。”[6]

明德有《寄闲堂诗集》,但现不易见,仅有一诗存世,《寄怀丰舒园》云:“蓬门廛市隔,幸足避嚣尘。老朽非关病,萧闲久耐贫。远山云外梦,秋水意中人。何日尝村酿,犹余漉酒巾。”胸怀淡泊清净,诗意萧闲淡雅。《晚晴簃诗话》说他“幼多疾病,艰于诵读,年十八,始就傅。三十岁,见《剑南诗》,心好之,刻意摹仿,差得貌似。”[7]

观保有《补亭诗稿》,诗风朴质,不尚雕饰,法式善说他“作诗清和朗润,如其为人,真挚处神似柴桑。笔之所至,即其意之所寄,故能于唐宋诸名家空所依傍。昔人论右军书,推其人品绝高,不专学问,吾于文恭诗亦云。”[8]如《舟中杂咏》:“石笋林林两岸生,木兰舟在画中行。盘餐却喜无兼味,买得江鱼江水烹。”《过藏山塔》:“才说无生便有生,出山何似在山清。眉翁未免空饶舌,却为藏山勒塔名。”一如口语,自然真切。

德保有《乐贤堂诗抄》三卷,集中颇多应制纪恩诗,盖供奉内廷之日久。除此之外,尤多酬唱应答次韵诗,另有一部分则是寄情抒怀之作,不无雅音。法式善说他“生平以诗为性命,所著韵语十余集,和雅浩博,卓为正声。”[8]袁行云认为他是“八旗中深于诗者。”[9]

观荣有《挂月山庄诗抄》,“诗以清和冲淡为旨。嘉庆间与英和、法式善、百龄、阮元、孙尔准等均有赠寄。游临榆等地,作《象鼻山》《秦皇岛》《汤泉》《山海关》《姜女祠》《庆福寺》等诗。游盘山,往来多八旗文士。粤游诗亦奇劲。《游杨历岩观瀑》《游峡山》《曲江祠》《夜泊观音岩》,规模闳远,得力于山川之助为多。胜于专咏郊墅园林之八旗诗矣。”[9]观瑞《邮程纪事诗草》为出都赴海南岛纪事诗,《赴帘日记吟》为由琼赴省纪程诗,附《琼南和别诗》。后者“以所历及其见闻皆缀以韵语,并道里而纪之,可补地方史乘之遗。”[9]

英和有《恩福堂诗抄》十卷,外集一卷,所收自乾隆四十五年(1780)至道光八年(1828)之诗,有诗四百九十二首;《卜魁集》系英和谪戍黑龙江后所作,收诗自道光八年(1828)至道光十一年(1831),共有二百零二首。英和诗作质量居家族之冠。前期纪恩诗较多,多达二十余首;交游、唱和、次韵诗特多,约占《恩福堂诗抄》的三分之一。此外纪游诗也不在少数,主要作于作者担任乡试考官及离京外任途中。作者在《恩福堂诗抄自序》中云:“当为诸生时,若百菊溪、法时帆诸前辈,结诗社,叠倡酬,酣沉于中者有年,不自知其谫陋也。通籍七年即备员卿贰,纪恩遇,咏皇华,无不见之章句。又幸得赓扬三朝宸翰,诗草日富,分集成帙,以存诸家。”[1]这既是作者的创作道路的自述,也是其诗歌主要内容的告白。由于他在嘉庆朝备受重用,又才干出众,因此升迁很快,由侍读学士升至工部、户部尚书,协办大学士、军机大臣、太子太保,获得这个家族最高官职,代表了这个家族的最高荣耀。他的纪恩诗颇多,对统治者感恩戴德,感激涕零。《恩赐一品补服并加太子少保衔恭纪》云:“纶綍传闻心顿惊,微材何幸沐生成。加衔特附公孤重,论品欣同仙客清。许国愧无华国手,章身弥切致身诚。齿当卅四思臣父,拜职才为水部卿。”“纶綍”即帝王的诏书,英和得知自己被授予一品大员并加太子少保衔时,既惊恐又深感荣幸,心情是复杂的,既惭愧不是辅国高手,同时又表达了对帝王的一片赤诚。感恩戴德之情溢于言表,情真意切。纪游诗也颇有特色。英和屡被派往京外,或主持乡试,或奉使出行,或随驾出巡,或偕友郊游。从其诗集所写诗篇多寡来看,嘉庆四年(1799)十二月奉命前往朝鲜颁诏、嘉庆六年(1801)奉命校士江南(充江南乡试正考官)、道光八年(1828)奉命前往南河查勘应办工程、嘉庆十一年(1806)奉命前往甘肃审讯徐振鹏一案,途中纪游诗最为集中,再次是历年偕友游览京师各处景点。他的纪游诗朴实浅易、明白晓畅,如《毡庐对月》云:“平野望不极,月光相与宽。此心最空阔,有屋共团乐。湛湛下清露,泠泠增峭寒。贪看未忍寐,浑忘敝衣单。”《观牧》:“无论谁家山,牛羊一起放。时立亦时眠,聚散不一状。沐雨草正肥,无腔童自唱。愿告司牧者,牧民同茁壮。”但有的诗也对仗工稳,豪爽可爱,如《三宿九松山僧舍复叠前韵》:“三朝两度访前踪,定被山灵笑俗容。禅塌无尘容续梦,夕阳有意恋高峰。一时豪兴非关酒,满地秋声不借松。我欲承天效坡老,殷勤谁为惜吟筇?”《桃花寺》云:“眼界空如此,高冈试一登。草肥嘶骏马,风急纵饥鹰。不尽看前路,分明入上乘。碧云深护处,仰止是山陵。”还有的诗清丽可喜,如《山雨》:“才看滂霈又冥蒙,润到花丛与柳丛。半日开窗闲眺望,不知身在画图中。”

奎照著作现存只有《使青海草》一种,是他于道光十一年(1831)四月奉敕“偕散佚大臣侯裕宽致祭青海扎萨克郡王沙克都尔”途中见闻所作,共有七十四首,内容较为丰富,有咏史怀古诗、描摹风光诗、应和酬唱诗等。其中描摹西北地区的沿途风光最为值得关注,这些诗反映了彼时彼地的自然风光和风土民情,既具有文学价值又具有史料价值。他随物赋形,诗情各异,纪游大西北壮丽景象的书写,如《渡黄河》《策马过六盘山》等诗作对黄河龙门段的险急与咆哮、六盘山的迂曲险峻与峭拔书写可谓生动形象,读后令人不觉惊心动魄。《策马过六盘山》云:“一盘复一盘,纡曲历曲栈。当头堆晴雪,缓步叱紫电。前者右转斜,后者左驱便。下接上者足,上窥下者面。踏叶听窸窣,拂云凛顾盼。初到山之腰,展拜梵王殿。力上山之顶,奇峰列千万。火伞一轮撑,银海廿里眩。野禽鸣札札,晚花飞片片。漱玉流清泉,寻声俯深涧。已成坦荡途,那复心神战。须臾咏出山,贾勇马犹健。”将六盘山的高耸、纡曲、险峻、壮美凸显出来,不啻一幅奇景图!又有静美风光的描绘,如《晓行》:“斜穿雾影开,低踏月光碎。何处一声声,前村黄犬吠。”《灵石途中书所见》:“楼阁依山麓,村农八九家。穴居风尚在,门对夕阳斜。”将西北地区乡村的静谧和“穴居”(窑洞)的风尚作了反映。他的诗风朴质自然,以平易见长,不大看重雕饰之功,前引诗作都可以显示这一点。再如《蒲州道中》:“冲泥策马正輖饥,山影排空云影垂。薄有人家柿林外,炊烟起处听呼儿。”一副朴质清新画面跃然纸上,几无造作痕迹。

纵观英和家族的文学创作,除富宁、永宁外,诗作内容大都比较单一,主要是应制酬唱与山水景物两种题材。盖因他们大都身居高位,以诗作为社交手段;而频繁的奉使出行又使他们开阔了眼界,沿途的山水风光拓展了他们诗歌的表现内容。与同时期其它满族家族文学相比,英和文学家族该方面表现得格外突出。在诗歌风格方面,英和家族诗风大都清新朴质,和婉端庄,明白晓畅,较少雕饰,也不追求雍容华贵,体现了清代满族诗风的一贯特色。

由于索绰络氏英和家族几代人普遍重视对儿孙的教育,致使家族举业兴旺,人才辈出,成为满洲科举著名家族,清代史料笔记中对此屡有记载,如清人姚元之在《竹叶亭杂记》中记云:“奎玉庭照甲戌授庶吉士。先是,令弟奎耀以辛未庶常授编修,煦斋先生作《示儿诗》有‘应呼乃弟为前辈,敢向而翁认晚生’句,一时荣之。德文庄公以乾隆翰林起家,官至大宗伯。先生为乾隆癸丑翰林,玉庭昆仲后先继美,为满洲科第第一人家。成亲王书一扁曰:‘祖孙父子兄弟翰林’。今玉庭长公子锡祉又以乙未科编修擢司业。四世翰林,诚玉堂嘉话也。”[10]家族教育与科举的成功又使文艺繁兴成为必然,一是教育与科举的成功促进了文化的发展,文化水平的提高无疑为文人从事文学创作提供了丰沃的土壤,使他们在政事之余舞文弄墨,发抒感慨。二是文学除了表达识见、抒发情感外,还具有交际功能。特别是象英和这样的满洲簪缨之家,官场应酬与文人唱酬必不可少,诗歌自然起着人际交往、情感沟通作用,德保、英和父子的诗作表现的尤为典型。满洲显宦在朝中权倾一时,满汉大臣无不谄媚奉迎,与之交接,而诗歌酬唱是一种沟通情感的极好方式。当然,这也在现实层面上促进了英和家族的诗歌创作和诗艺的发展,不至于“荒废”。尽管由于种种原因特别是“政事之余”的创作和诗作(诗集)的散佚,该家族没有出现一流诗人,也不能掩饰这个“满洲科第第一人家”作为一个文学家族群体的存在。探讨英和家族成员的文学活动和文学创作,对于认识清代中叶满洲文学家族的兴起以及八旗文学的兴盛都具有一定的认识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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