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塔洲

张器之

茶园坪、反省岭、金家坡、大坡、长坡、谭家坡、蓝岸咀，一路过来，车子从外婆屋里的老屋场过身，驶过彩唐桥，就到了新华联铜官古镇楚街。右边，湘江，冬季裸露出大片的河床，大片的沙滩，望得见对岸的沩水桥。蔡家洲、中洲，两个洲子之间，尚有一个豁口，有江水流淌。而靠堤最近的，还有一个洲子，称作宝塔洲。

宝塔洲不大不宽不长，周围见不到多少水，外来的其他游客可能喊不出名字，却实实在在是个洲。

宝塔洲为什么叫宝塔洲？

父亲讲，洲上原本有一座宝塔。

宝塔洲上的宝塔，早已被拆除了，我从来没看见过。问父亲，他讲他看见过。

宝塔好高呢？我问父亲。他讲，不高，两三个人、三四根扁擔那么高吧。

小时候，跟随外公和舅舅们，在宝塔洲上劳动过。洲上有几亩田，只栽一季稻，既怕湘江河里涨大水，更怕没水晒得田开坼。所以，印象中经常是大人们费力抬着抽水机，摆正水管，从河里抽水灌溉。洲上种田，亩产并不高，真算不得工钱和油钱的账。

这之后，政府搞开发，石渚围子，摇身一变成了新华联铜官古镇。宝塔洲上，投资者没将宝塔恢复重建，却在不远处的觉华岭上，客客气气建了一座高大的觉华塔，装饰以灯光。从河对岸新康、从铜官窑岭、从书堂山、从新河，从各个不同的方向来观察，隔老远，都看得见觉华塔。

觉华岭原本地势高，再加上数层的塔，高之又高，堪称地标建筑。

父亲讲宝塔洲上的宝塔有航标灯塔的作用，指点湘江中过往船只，这带猜的性质。但，觉华塔兴许有航空灯塔的作用。因为塔顶之上，真有一条飞行航线，伴着轰鸣声，每天飞越上空的飞机，从长沙的机场过来，正飞过觉华塔顶，斜斜地飞过湘江，飞过江中的洪家洲，一天无数趟。

宝塔洲上的田，再也没人作了，也没田可作了。石渚围子都没田可作了，何况宝塔洲上。

洲上，田亩不复存在，田埂难觅踪迹。倒是有远道而来搞户外搭帐篷露营玩沙子的客人，时常光顾，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大人小孩，玩得甚嗨。当然，他们一般不晓得，宝塔洲上居然有一座宝塔的故事。

我那百岁高寿的外公，百年之后就葬在了自家柴山上。巧的是，那位置，就在觉华塔塔座前方几十米处。每每开车经过，无论白天晚上，从好远的地方，都下意识地去找寻那觉华塔。我忍不住忆及外公，他老人家练过武、力气大，在宝塔洲上抬过柴油机发动机抽水灌溉农田。想来，觉华塔与宝塔洲上的塔，二合一了。

这塔，俨然也成了外公的纪念碑。外公老人家的目光，一直凝视着他一辈子生活过的石渚围子，望着宝塔洲呢。

题图/陈自罡    编辑/李园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