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也说“那些比我还老的老头”

2024-05-30崔述伟

老年人 2024年3期
关键词:朱正谭盾

崔述伟

1996年底,当我收到黄永玉先生赠予敝馆(编者注:指作者的工作单位湖南图书馆)的6册书、画集时,即先睹为快,拜读了《这些忧郁的碎屑》中的《那些比我还老的老头》。自己的工作对象中,也不乏一些比黄老(时年72岁,长我一辈)更年长的长者,如陈云章、全钟、武雄等人,我总能从他们身上受到启迪。

去年6月初,我偶然从《书屋》上得知,朱正先生的《右传》面世,立即给他写了封信,欲求购之。但直至8月底,都了无回音。这与他过去有信必复的行事作风迥异,我深感困惑,决定上他家叨扰。那天下午,我出门等了一个多小时的368路公交车,见快下雨了,只得怏怏而归。次日一早,我又辗转换乘地铁、公交,一边感叹演进成“特大城市”的家乡,让我这未与时俱进者出行无措,一边顽强地按几年前的记忆,继续向高桥大市场方向艰难挺进。终于抵达湖南美术出版社的宿舍小区,我见到了久违的朱正先生和其子朱晓。我与朱晓从未谋面,但20世纪末我就从朱正父送我的《小书生大时代》上得知其名。

朱正先生穿着腋下两肋打着一串布结头、大概是麻质的老式“汗褂子”,如《沙家浜》里的“沙七龙”(后更名为“沙四龙”)般精神。他劈面就说:“你的信我收到了,上面既没有留手机号码,又没有其他联络方式。”我惭愧自己的记性,忙诚挚道歉。在这里,我终于见到了他的大作《右传》。朱正笑说某报上对它的“谬奖”评论是“吹捧”。因新书印数太少,仅有的自留本不得出屋,我只得空手而归。

在拙著《我与名人没有约》出版前,我曾向书中多位自己能见面的“传主”出示原稿,征求意见。我曾想在该书的“各有千秋”章节中,分别讲述,比较钟叔河、朱正这两位湘省20世纪八九十年代出版界的腕级人物。但钟叔河先生直言因某些原因不想上此书,于是我的构想只得作罢,撤下了写他的初稿。但他鼓励我这“后进”者说:“你可以拿到任何报刊上去发表,无须更改。”为此我总有些遗憾,觉得欠了他的人情。后来钟老将其《青灯集》《林屋山民送米图卷》赐予我,还写信告知,他夫人朱纯当时自费出版了印数仅300册的《悲欣小集》。我便登门求索,得了朱纯女士亲笔题签的那册不逊于“大家大著”的小书。

自2004年退休后,我在行万里路的同时,写下了百十篇有关“湖湘人物”(1996年5月29日,黄永玉应我求索为敝馆题词之语)的文章,刊发在海内外杂志上,有待结集。“失联15年,有缘续缘”的谭盾之父谭相求先生(长我12岁),还曾将谭盾的《武侠三部曲》等作品集,亲自送到我手中,我立即奉于敝馆贺馆长案头。2018年,省图官网上言及拙著,又有几位在职的中层干部,奉命来向我借书,让我滋生过再出续集的想法。但惧于有人笑我“退了休,仍不安分”,我也就谨言慎行了。然而,对那些昔日我在岗时曾支持我工作,向敝馆赐赠过著作的作者们,我仍心存感激,若有人来敝馆讲座,我总是去捧场,哪怕近年来日渐失聪,仍会去打个照面。

2021年底,我从《潇湘晨报·悦读》上,得知钟老为王平的《倒脱靴故事》作序,想起自己已多年未拜访过他了,便向钟老世交之女、敝馆同仁罗东坡女士打听,方得知钟老住院数月,已康复出院,回家后仍继续卧于“家庭病床”。我感觉不宜相扰,便于辛丑腊月末致函问候。2022年秋天,我又从《人物》7月号上,见到钟先生的近影和近况,感到他身体大有起色。

2023年8月17日《南方周末》上,刊发了杨向群的文章,让我这个“几十年不出烟屎”(王平口头禅)的人,在1980年代初购了某书几十年后,才得知,该书亦由于钟先生推陈出新,才成为“重放的鲜花”!

那个年代令人难忘,当时不乏诸多湘省有识之士为解放思想在努力。1981年底,我和时任省话剧团团长叶向云先生一起,应我的姨外公徐桑楚(时为上海市电影局副局长,兼上海电影制片厂厂长)、姨外婆张庆芬之邀,赴徐家一聚。晚餐前,叶向云在徐宅客厅中观看印有徐桑楚照片的“老人头”年历时,徐桑楚说:“老叶,你大概以为我有自恋之嫌吧?这是我们中国新闻文化代表团访问美国后,你们湖南的胡真(湖南人民出版社首任社长),看见满街的‘美人头年历时,说了句‘也让我们这些复出的老家伙们风光一下吧,才弄出来的。你们湖南,真是‘会吃辣椒敢出书啊!”

于是,我在2023年8月下旬,给钟老致函表达拜访之意,且请罗东坡转致钟老,到9月1日下午罗女士确认钟老说“好”后,才于次日造访钟老。此前多次听说,钟老家经常有人來访,总是高朋满座。但侥幸的是,我进“念庐”时,他家正无访客,而且时隔多年,他还认得我,也记得我写信之事。

我言及两天前拜访朱正,是源于在《书屋》上喜见钟老撰文“为老友贺”且称朱正为“朱子”。钟老便让陪护者将《右传》(上下册)捧出,让我端详。我说到自己年亦耄耋时,钟老答道:“你比我细14岁。我有4个女儿,最大的70岁了,还有4个外孙女。每当我出了书,样书不多,就得自购一些给她们,8人8份。”他又让陪护者拿来他出的新书和笔,为我题签相赠,令我感动。

接连拜访朱、钟二位,让我感慨良多。自己当年在岗时,我从他们“那些比我还老的老头”身上,看到的是他们深厚的修养、执着的精神。钟、朱二人,身为大家,性格迥异,钟老谦和宽厚,朱正直率爽快,然都令我感佩,心生敬重。

有的老长沙人喜欢说,“七里八里,不算年纪”,钟、朱二老,都已九十多岁了,犹自在“偿还欠债”,我更应该不用扬鞭自奋蹄!

编辑/赵海燕

猜你喜欢

朱正谭盾
蝶飞四月天
人民的救星
赤虹烟霞
无限风光在险峰
独钓半日闲
圆的意味——解析谭盾之《圆》
谭盾两部“非歌剧”的歌剧——《霸王别姬》与《马太受难曲》
如何演绎谭盾《八幅水彩画的回忆》
13 Kidney and Urinary Tract
拉琴人的不同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