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眼窝
2024-05-27岳立新
岳立新
连续两个晚上打电话回家,母亲都说,我正在剥花生呢。听说过几日,家乡一个好友要到我所在的城市看病,母亲就寻思着给我带什么东西。母亲在电话那头说:“花生剥好了,你平时工作忙,要吃时就不用再剥了,且剥好皮的花生体积小一些,可以多带一点给你。”
想到母亲那双皮肤裂如沟壑、指关节异常粗大的手,我的心就像被揪了般的疼,不想母亲再为我劳碌什么了。就说:“啥也不用带的,我春节回家带的花生足够吃半年了。”
母亲说:“剥好的花生还有一部分是用来播种的,今年我要多种点花生,打花生油带给你,以后你就不要在外面买油了,外面的油不纯正。”面对母亲浓浓的爱意,我还能说什么呢?
母亲总是这样。每次家乡有人到我所在的城市来,她总会打电话问我,想要什么东西,让人给我带来。起初,我总说,城里什么都有的卖,不用麻烦人家带了,你也不用操心我了。每当这时,母亲总是轻轻地叹气,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我什么都不能给你。”话语里满是失落。
一次回家探亲,临返程的前几天,母亲就问我:“这次你想带点什么回去呢?”我说:“就带点黄豆、花生、玉米面什么的吧,尤其是玉米面,城里超市买的怎么也喝不出老家的香味儿。”母亲一听就高兴了,乐呵呵地去给我准备东西。院子里,母亲半蹲着,用手一一梳理着要给我带去的东西。
太阳的光芒,碎金一样地洒在母亲疏于梳理的凌乱的头发上。估计这时候母亲的心中,漾满了甜蜜。她一定在想,这一包黄豆、花生是我孙子孙女每天早上打豆浆喝的呢,这一包玉米面是我儿子儿媳妇爱喝的玉米糊糊呢。大包小包,直到后备厢满满当当放不下为止。
此后,只要家乡有人到我所在的城市来,母亲就让人给我带黄豆、花生和玉米面。有时,我们家的玉米还没熟,就村上村下地跑,找人要来一袋最新的玉米,连夜搓下玉米粒,第二天一大早就去镇上那个唯一的磨坊。母亲总是惭愧地说,我儿子一家最喜欢喝玉米糊糊,可我家的玉米还没熟好,找你家先借一些。从此,村里的伯母阿姨都知道我爱喝玉米糊糊。街坊四邻,每次有人到我所在的城市上学、打工或游玩,也都会打电话问母亲要不要捎带东西。得知这样的消息后,母亲高兴地放下电话,马上脚步轻快地给我准备东西去了。
母亲因此而幸福。别人给我带东西来的那天晚上,母亲的电话总是随后而至。迫不及待地问我,这次的玉米面好喝吗?今年你爸专门种了点小粒花生,这种花生可香啦,你们吃了吧?我说,好喝,好香。有时是真话,有时是谎话。那些东西是母亲一次次筛选出来的,能不好吃吗?谎话是因为,我还来不及吃。听到母亲在电话那头很开心地笑了,虽然相隔千里,但我还是能够想到电话那头母亲一臉幸福的样子。
想来,要让母亲高兴,不但要记得买些东西给她,更要时不时地向她“索要”。告诉她,你就是喜欢吃她剥的花生,你就是喜欢穿她纳的布鞋。虽然我们现在早已成人成家,有了自己的孩子,在外打拼的我们更是早就习惯了独立与刚强,再也羞于回到母亲的怀抱。其实,你不妨时不时地告诉你的母亲,还是她一针一线纳的布鞋穿着舒服,还是咱老家自己种出来的玉米面喝起来香啊。母亲会因此而快乐而幸福而健康。
我才明白,母亲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她的心就是三月里静静的湖泊,要想知道到底有多清澈,那就看母亲的眼窝。母亲的眼窝,就是那长长的隧道,即使她的儿女走向五湖四海,都包容在她眼窝的浩瀚;即使她的儿女有百种性格,还是要停留在她清澈的眼帘;即使她的儿女再大,也都是她眼里自己的影子。走到哪里,也走不出她那深深的眼窝。
(编辑 高倩/图 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