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深处有道光

章铜胜

有时候，我特别羡慕那些植物，它们承受风吹雨打，也承接雨露阳光，从种子落地，到生根萌芽，开花长叶，结果成熟，最后枯萎凋零，始终从容自然。植物的一生，可以很长，长逾千年，甚至更久；也可以很短，短到只有一春一秋，甚至更短一些。千年乔木也好，只有一度春秋的草本也罢，它们所能给予我们的，远比我们想象得要多。我一直相信，每种植物的心里都蕴藏着一道光，一道向阳而暖、完成生命的光，我真的希望，这道光的力量也能传递给我们。

心灵深处有道光，是多么难能可贵。以前居住的小区，封闭性不好，有一些建筑物之间空隙形成的通道。在靠近主路的一个通道上，有一个修鞋的地摊儿，摊主是一位头发苍白的女人，有五十多岁了。我每天上下班都从那儿过，她的鞋摊儿早上摆得很早，晚上收得也迟。每次看见她时，她不是在修鞋，便是在等着生意。到了饭点的时候，也常看见她拿出自带的饭盒吃午餐。在她的身边，除了修鞋用的工具箱外，还有两三个凳子、一个水瓶、一个水杯、一把可以遮阳避雨的大伞。

她的鞋摊儿边常坐着一个患唐氏综合征的男孩，男孩和她差不多高了，有时坐在她身边，有时坐在离鞋摊儿不远处一个花坛的边缘上。冬天和夏天时，我曾看见那个孩子给她送午饭。有一回，傍晚回来迟了，路过她的鞋摊儿时，看见她正在收摊儿，我便放慢了脚步，看到那个男孩也在帮忙，东西收拾好以后，她担起扁担，那个男孩也用肩担着扁担，扁担的长度不够，两个人同时担着扁担，显然并不好走。她笑呵呵地和孩子一起担着那个担子，慢慢地迈开了步子。我转过脸，不忍心看着他们趔趄难行的样子，快步离开了。她和他是母子，我想，对生活的某种希望，应该是他们彼此心里的那道光吧，他们共同守着并担起的，是艰难而又简单的日子，是彼此的温暖和依靠。

楼下卖卤菜的老董，是个不太热情的人。做生意的人不够热情，靠的就是他家卤菜的新鲜和味道好。老董的卤菜摊儿，每天都早早地就卖完了货，收了摊儿。有一回，我去老董的摊子上买卤菜，看到他正和一位朋友聊天儿。他们正在说盆景的养护，从怎样上山找老树桩，挖回来如何地栽，到养好桩如何上盆造型，上盆后如何施肥、浇水、管护等，讲得头头是道，也颇有心得。我在学校学的是园艺专业，虽然平时不栽盆景，但对于盆景自然也有兴趣，便认真听着他们说。此后，有时路过老董的卤菜摊儿，看他生意不忙，也会和他聊上几句，就这样渐渐地熟悉了。

老董说，他的老家和我们这座城市只隔着一道长江，离得并不远，他年轻时就喜欢摆弄养护老树桩。到这座城市来谋生，是为了生活，可他心里的梦想，却是能拥有一处自己的盆景园子。他租的房子在市郊，还在房子附近租了一块地，栽自己养护的盆景和树桩。老董曾邀我去他的盆景园子里看看，可机缘不凑巧，一直沒去成。离开闹市区几年了，此后也没见过老董，我有时会想起老董来，想象他那个未曾谋面的盆景园子。

老董的那个盆景园子，是他心里的一道光，也成了闪过我眼前的一道光，让我时常想起来。我的心灵深处也有一道这样的光吗？它是梦想，也是希望。

编辑/宋凌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