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雯：欢庆永恒之瞬

2024-05-24许璐

VOGUE服饰与美容 2024年6期

许璐

格纹旗袍上衣Ms Min；手镯Vvienne Tam

繁忙的时装周结束，刘雯一头扎进了生活的深处。她有意让自己的身心渐渐从紧张的工作节奏中脱离，开始频繁上起了舞蹈课，也练普拉提，练习对身体的控制与表达。以躯体为载体去感知世界，这跟她所擅长的模特工作几乎相通，“我们在走秀或拍摄的时候，大家看到的往往是被定格的瞬间，但深入其中，你会发现模特工作跟音乐、舞蹈或其他形式的艺术都有一些关联。”

在清晨最不设防的时刻，她醒来，打开窗户，让阳光洒进来，呼吸新鲜空气。咖啡是唤醒一天好心情的恩物，有些时候，她会在朝南的阳台上擦拭植物的树叶，看到叶片油亮，不染尘埃，她倍觉心情愉快，“哪怕一天无所事事，照顾—下植物，也会让自己的生命力变得更加顽强。”刘雯喜欢亲近自然，新家的阳台经由她的打造，俨然成了小型室内花园，种着琴叶榕、龟背竹、橡皮树、蓝花楹……以及一株陪了她17年的芦荟。这些姿态迥异的植物弥漫着一种侵略性的快乐，极具生命力。跟刘雯谈起植物，她的话匣子收不住，“每一棵植物，潜移默化都代表着不同状态的我，它们很像我的性格，有参差不齐，也有茂密生长，很像我人生里起起伏伏的状态。”

机遇来了，请用尽全力

现年36岁的刘雯，可说是最了不起的现役超模之一，纵观她的模特生涯，这张早已被世界瞩目的中国面孔创造过不胜枚举的“第一次”。能有如此成就，固然有天时地利的时代因素，但也与她性情深处的乐观、勤勉、谦逊与不遗余力不无关系。

与刘雯长谈，她不会说出任何带叛逆色彩的言论，她奉行的往往是极为朴素的价值观。她从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笃信机会偏爱有准备的人，“如果机遇来了，你需要用尽全力，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去把握它，抓住它。”一路走来，她的确如此身体力行。2009年，劉雯闯荡纽约、米兰、伦敦、巴黎四大时装周，不到一个月，为秋冬时装周走完74场秀，刷新了中国模特单季走秀的最高纪录，该成绩迄今无人打破。哪怕是去年疫情刚解封，临近春节的时候，她还飞去巴黎拍摄了美国版VOGUE 2023年5月号的群模封面，又踩在过年的尾巴上，在除夕夜到家，“我在巴黎停留不到24小时，坐飞机却花了28个小时。”

从很多年前开始，刘雯就会在每一次拍摄前做足功课。拍摄前的头一天晚上，她一拿到公司发来的工作通告单，便挨个查询通告单上工作人员过往的作品，“摄影师是谁，拍过什么东西？化妆师化过什么？造型师搭配过什么？我会去收集作品来熟悉他们的风格，才能保证我在第二天的合作过程当中更能够理解他们想要的表达方式。”有些时候，她也会看电影或相关影像资料来学习身体语言，学习如何准确地在摄影师按下快门前表达情绪。

保持学习，是她一贯的态度。刘雯会回看以前走过的秀，对比过往和现在的自己在走秀时的微表情，她说：“不能说走秀是熟能生巧的技能，但确实需要一直学习……我以前不近视，做模特的第五年之后才开始近视。我明显发现，戴隐形眼镜和不戴隐形眼镜走秀时我的姿势、眼神、状态都有区别：以前走秀脸可以往下很低，不用频繁眨眼：现在因戴着隐形眼镜，对强光的刺激敏感，眼睛容易变干，有时会频繁眨眼。这些东西，都是靠自己去观察、去调整，别人不太会发现这些，只有自己知道。”

羽毛装饰黑色天鹅绒外套、水晶吊坠耳环均为Chanel

没有人要求她必须做到如此，哪怕拥有今时今日的地位，这个奉行长期主义的模特在工作现场从未惜力过。在她的认知里，她所做的不过是忠于自己，去无限趋近内心的准绳。在圈子里，她出了名的守时，工作也不抱怨，哪怕多少意外降临。“每一次工作都会有很多意外的插曲，而面对这些意外，你会把它转换成一种负能量还是正能量呢？为什么不把它转换成正能量去消化它呢！”

入行多年，刘雯走过形形色色的秀场，拍过不计其数的大片，却对时装界仍然保持着如第一次见面般的好奇心，认为它依然充满新鲜感，这是尤为稀缺的特质。她说：“没有人对行业里所有的事情都了如指掌，每一年都会有新的变化，依然有很多可以去探索的事物。”刚刚结束的2024秋冬时装周期间，刘雯走了14场秀，也在秀场上偶遇了一次小惊喜一一无眉妆。“你看，我刚刚做模特那一会儿曾非常流行无眉妆，在Balenciaga、Prada、MiuMiu等大大小小的秀场上都会看见。很久没再染眉，这—次时装周回归，为Schiaparelli走秀时，又有染眉。像这样的小事，依然会给工作带来一些新鲜感，还是会有刺激。”

时间也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刘雯。她想起二十多岁时的自己，受好奇心的牵引启程，“因一无所知，对这个世界和行业想去探索更多”，而此刻，她的心境发生了改变，热爱仍在，但开始关注自己与身体之间的关系，必要时只能权衡轻重做取舍。“年轻的时候，你的身体可以让你做更多的事。现在一天走五场秀肯定体力不支，但我热爱工作的心没有改变，依然会尽可能去做最多，达到最好。”

她相信“少即是多”的哲学，无论穿衣打扮或行事作风，皆是如此。刘雯的简单，有些时候来源于她的心无旁骛，她说：“我喜欢简单的穿衣风格，很多时候不知道怎么去穿衣服，那么简单肯定不会出错。随着日积月累，跟优秀的团队、设计师合作，以及一次次参与时装周，并通过大量碎片化的阅读，会慢慢找到自己的风格跟状态。慢慢地，我开始会穿衣服，这中间肯定有过试错的阶段，但无妨，它是循序渐进的。生活也是如此，有时候你会发现，生活本身不需要太多的东西。”

身处时刻涌现新面孔、不断推陈出新的时装业内，刘雯对新旧迭代抱着平和的心态。迭代并非新鲜事，她在意的是自己要如何保持状态以及如何去做，行动才是第一要素。“迭代在无形当中可能会带来压力，但这样的压力不是源于外界，而是源于你让自己成长，是你赋予自己的。”如她所说，外人永远只会站在一个旁观者的立场，更多的时候，“你才是身临其境做事的那个人，要靠自己去感受”。

永恒的幕后

1952年，法国摄影师Bresson在其摄影集《决定性瞬间》里有过一段阐述：“所谓摄影，是在极其短暂的几分之一秒的瞬间中，抓住具有决定性意义事物的表象和内涵，并使其成为永恒。”作为超模，刘雯出道近二十年，曾出现在Peter Lindbergh、Steven Meisel等世界一流摄影师的镜头里，与之共同创造出众多经典的“决定性瞬间”。她一人千面，变化万千，亦展现了现今女性的时代风貌，某种程度而言，镜头里的刘雯是穿梭在永I、日瞬间里的。

刘雯曾说，模特是时装故事的载体，真实的自我被衣物包裹住。如今，她也说，模特的工作是不同维度的一种表演方式，“你不是在展现自己，而是根据服装、造型和创意故事去表达。有些时候，我们拍摄一组大片，模仿50-70年代的不同风格，你得先去学习那个年代的风貌。随着年纪增长，你会慢慢发现，你在做一种表演。以前的表演比较单一，只顾着遵循大家的要求，有了一些工作经验之后，你会把自我风格、主题故事和摄影师的表达方式做很好的结合。”

过去三年，刘雯屡次登上《服饰与美容VOGUE》的封面，忆起共度的难忘时刻，她没忍住笑意，说起一次在海拔3000米的青海高原上的外景拍摄。那是2021年11月号，为了呈现“自然之力”的故事主题，刘雯和封面制作团队赶赴长江、黄河和澜沧江的发源地，高原地广人稀，取景地之间相距甚远，几乎没有移动信号覆盖，只能凭对讲机互通有无。她说：“那次去青海湖拍摄，摄影师是Leslie Zhang，等我们拍得快差不多了，发型师才到。外景拍摄永远会有意外，也会有惊喜和挑战发生。我们的拍摄一般需要一个过程，但那天在盐湖拍摄的第一张大片就是封面。为了不破坏自然景观和控制人流量，我们赶了大早，我穿着Ghanel的白色套装坐在碧绿水色的盐湖边，就这么拍了封面……当地的天气诡谲多变，第一天的阳光把人晒得炙热，第二天狂风凛冽，快把人从山上吹下去，哈哈。户外的工作经验，有些时候很有挑战，有时候又觉得很有意思。”

类似这般挑战天气的拍摄，今年为英国版VOGUE 2月号拍时装专题（摄影师是Dan Martensen）的时候，刘雯又体验了一回。大片里的她穿着飒爽裤装在伦敦街头穿行，神情自若。而说起幕后，她笑意明显，“伦敦的天气一天可以下雨、天晴、暴雨、刮风……我们在伦敦一些地标性的地点拍摄，我不停地在街道上奔跑、跳跃。那一组大片看似只是走的过程，但要拍好一个瞬间非常难，拍着拍着，忽然下雨，我马上回酒店重新补妆、吹头发，再继续拍摄，那天我的运动量达标了！”

谈话间，刘雯又说起扮演缪斯形象的一期封面（2022年12月号），那期女艺术家张子飘和雷梦婷受邀以她为灵感创作了两幅画作，在拍摄现场，刘雯与那些重新解构后的“刘雯”同框合影。她保持着一如既往的谦逊，说道：“艺术家们画出了她们眼中的我，可能是透过杂志编辑的叙述或故事线去描绘她们心目中对时装的理解。我觉得她们不仅只是在画我，也在画模特与时装故事的结合，刘雯只是一个载体，艺术家们则用自己的方式去表达。”

刘雯始终深信团队的力量，无论是模特在天桥上堪称神迹的亮相，抑或一张永恒的照片诞生，在她眼中，从来不是一个人孤军作战的结果。“做模特最引以为傲的，是团队协作最后出来好的东西，让人很有成就感，你也会因此相信，一个人做好一件事情，很难：一群人做好一件事情，那是難上加难：能把一群人的事情做好，是最好的事情。”见证过无数大秀的落幕，比起华衣美裳浮光掠影的美，刘雯看向的往往是幕后的艰辛，她说：“一场秀，看似是一个设计师完成，但他的背后有设计师团队、舞台、音乐、灯光……虽然只有短短的十几分钟，但大家都付出了很多心血。我非常开心和享受在秀场的工作氛围，而不是时装秀的华丽。一件衣服从面料如何组成，设计师如何设计再通过搭配让它在伸展台上呈现，这一切的幕后故事，让我对自己的工作充满敬畏之心，也更加珍惜。”

刘雯追寻的永恒品质又是什么呢？如她所说，“我最珍视的是自己的个性和态度，这种态度是，无论你从事这份工作有多久，依旧要永远保持谦卑的学习状态，在路上的状态。”

红色充棉廓形大衣、红色手套、连裤袜均为Chen Peng；高跟鞋Saint Laurent

红色充棉廓形大衣Chen Peng

白色衬衣、黑色西装外套、长裤、黑色领结、白色领结均为Yirantian；水晶虎珐琅花丛菱形耳饰Midnight Opera House

白色衬衣、黑色腰封、黑色西装外套、黑色西装长裤、黑色领结、白色领结均为Yirantian；水晶虎珐琅花丛菱形耳饰Midnight Opera House

透视连衣裙Gabriele Colangelo；蕾丝连体衣Intimissimi：纯银蓝虎眼项圈Khemia;平底鞋Gianvito Rossi

透视连衣裙Gabriele Colangelo

丝质旗袍上衣Samuel Gul Yang;黑色腰封Yirantian：短裙Shushu/tong；印花半身长裙Ming Ma

Q&A

本期封面由摄影师、导演夏永康掌镜，和我们聊聊这次与他合作的感受吧。

我刚刚做模特的时候，跟夏永康老师在长城有过一次拍摄。时隔多年后，再次跟夏老师合作，发现他在创作视角、对艺术的理念上依然有着非常强烈的表达，他作为艺术家，作为摄影师、导演，有着独特的风格。这次拍摄在上海动物园、大光明电影院分别取景，我在镜头前的人物塑造有点接近电影角色，夏老师对我唯一的要求是，今天可以全程不用看镜头。他的创作方式更像是在拍電影。他对不同光影的捕捉，加上不同场景的切换、Vivienne所做的服装造型，以及为丰富整个故事使用的很多道具……都让我觉得今天的拍摄有一种电影的视觉感。这次的挑战蛮有趣味性，我很期待不久会看到一个不同的自己。

入行多年，有没有谁在很重要的时刻说过一句重要的话一直影响着你？

从模特职业来说，我觉得是Goco Ghanel说的那一句话，“时尚易逝，风格永存”。就像我们穿衣服经历过化繁为简的过程，它就是一种风格的自我表达方式。Coco Chanel在那个年代穿男士服装，作为女性第一次解放自己的身体，表达自己的风格。有些时候，你要做独一无二的自己，并非要与众不同，而是要有自己强大的表达意识跟对于时尚的观点、触角。

大家容易看到模特在秀场上光鲜的一面，却忽略了背后的压力，你提到“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只有天上的事、地上的事和自己的事”，现在遇到难题时，依然会这么来开解自己吗？

我依然这么开解自己。但我觉得还是那句话，你得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才能这么坦然。这不是意味着你要去摆烂，你得有解决事情的方法跟态度，而不是任由事态发展，不去看它。人往往容易焦虑和慌张，这是我们成年人的通病之一，这时候你需要学会暗示自己放宽心，通过这些话来缓解自己的内心，让它变得更加平和。

最近—次感受到踏实安心，是何时，因何事？

时装周结束。整个时装周从2月持续到3月，我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天天在奔波。时装周对我而言并不陌生，但每天在赶秀的路上，有时觉得比较辛苦，而在赶秀之间，还要去试装、拍摄，又非常充实和忙碌。再加上2024秋冬时装周，巴黎一直在下雨，人的状态也跟着懒散了起来，哈哈。当时装周结束那一刻，能踏踏实实回北京，我感到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