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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吒回了陈塘关

2024-05-19谌桔

上海戏剧 2024年2期
关键词:李将军丞相水花

谌桔

人  物:

哪  吒、李  靖、丞  相、侍  卫、小神婆、麻杆儿、小水花、布裘人、包打听

第一幕

第一场

[乾元山地界。哪吒正站在师门前,聆听师  父教导。

师  父  (画外音)哪吒,你死而复生已经整整十年了。师父也该放手让你走了。

哪  吒  师父,这些年您总说我修行未满,不准我下山回家。为什么你又忽然改变主意?

师  父  我看到你命中注定有一劫难,还需历练。让你回家,对你的修为有增益啊。

哪  吒   多谢师父,我该去做什么?请你明示。

师  父   你会知道的。去吧。你的家乡正等着你……

[哪吒叩拜。

第二场

[陈塘关地界内,白天。

[一处破庙里,一把剑直插在破庙的中心位置。侍卫上场,一边走一边刮胡子,把刮胡刀在剑刃上磨了几下后离开;小水花拿着粉饼上场,对着剑刃照了几下面孔,然后扑粉。麻杆儿握着一条活鱼上场,把鱼在剑柄上狠敲了几下。包打听记着笔记上场,将手里的笔在剑刃上磨了磨。

[侍卫再上场,召集众人。大家懒洋洋地开始一系列祭祀仪式动作,最后一起停下。

布裘人   要我说,这就是形式主义。

小水花   之前那样不挺好的吗?结果一样就行。

麻杆儿  那怎么办,不是说太单调了吗?形式要丰富点。

包打听   该打听的我都打听了。外面形势那么复杂,兵荒马乱,这不比种地来的轻松?

小神婆   君使之所为而为之。好死不如赖活着。

[哪吒上场,背着背包,好奇地观察周遭的环境。

哪  吒  (问麻杆儿)你好,请问哪吒行宫怎么走……

[麻杆儿不理会。

[侍卫拿着个抽签桶走向众人。

侍  卫  集合集合!抽签了。

[众人纷纷抽签。侍卫把抽签桶递给懵懂的哪吒。

侍  卫   抽啊。

哪  吒   哦……(抽签)

布裘人  (对麻杆儿)怎么还挑挑拣拣的。买东西呢?

[麻杆儿试图把签放回桶里,被侍卫抓住。

侍  卫   还能放回去啊?!

麻杆儿   怎么又是我啊!

侍  衛  行了,你把竹签拿回去,收拾收拾,赶紧过来。

麻杆儿  怎么又是我!

包打听  麻杆儿,我都打听过了,你这叫倒霉。

[哪吒又想询问什么,村民们已经作鸟兽状散。

[小神婆抬着桌子又上场,看着桌上的罗盘辨认方位。

哪  吒  你好,请问哪吒行宫怎么走?你好……我想问一下,哪吒行宫……

[小神婆始终不搭理哪吒。

[小水花上场,正在准备各类道具。哪吒上前询问。

哪  吒  请问这里是不是陈塘关地界?

小水花  是。

哪  吒  那你知道哪吒行宫怎么走?

小水花  哪吒行宫?小哥哥,你刚到陈塘关吧?

哪  吒  是啊……

小水花  你要去哪儿来着?

哪  吒  哪吒行宫?

小水花  早说。姐姐带你去。

哪  吒  你知道哪吒行宫在哪儿?

小水花  不知道啊。

哪  吒  不知道你带我去哪儿啊?

[布裘人上场,打了一下哪吒。

布裘人  干嘛呢?

哪  吒  你干嘛呢?

布裘人  (对小水花)你干嘛呢?

小水花  带路。

布裘人  你很清闲啊。活都干完啦?东西都搬过去了?

小水花  我说了给人带路。我说人话你听不懂是吧?

[布裘人要追打小水花,哪吒劝架。

哪  吒  是带路,是带路,她要带我去哪吒行宫。

布裘人  什么哪吒,你爱扎哪儿扎哪儿!

小水花  我给人带路,人家给钱的!

布裘人  给钱?

哪  吒  给钱的? 给钱的,是给钱的!

布裘人  早说呀。

[哪吒懵懂地把钱给两人。小水花和布裘人满意离开。

哪  吒  倒是带路啊……

第三场

[侍卫骂骂咧咧地上场,再次召集众人。

侍  卫  不是我非要说你们!马上就要那什么了,人也没齐。东西也没准备好!

小神婆   来了来了……

[小神婆拽着麻杆儿上场。

侍  卫  早开始早结束好不好?麻杆儿过来。

[麻杆儿脚步拖沓,手里提着个篮子。

[哪吒跟随众人走进行宫,看到了剑,正准备伸手。

侍  卫  干嘛呢!

[哪吒忙又收回手。

布裘人  让一让,让一让……

[几个人已经搬着个缺了条腿的桌子上,以剑为支点,把桌子架到上面,并将麻杆儿手里的篮子放到小桌上。

[小神婆把四块牌子分发下去,其中一块发到哪吒手里。哪吒被搞得晕头转向。

哪  吒   请问……

小神婆   不知道,问他。(乱指了一个人)

侍  卫   那什么的快点站过来,来!早开始早结束。

众  人   (七嘴八舌)开始了开始了……

[祭祀仪式开始。整个仪式的形式潦草粗糙,没头没尾,声音麻木。

[村民们纷纷站到中间表演。一村民站在旁念白。

众  人  十年前,陈塘关正值旱情,百年难遇。渴啊。饿啊。下雨吧!下雨吧!东海显灵啦。湛蓝的海水浇灌了干涸的土地。庄稼重新生长了出来。湛蓝的海水浇灌了干涸的土地。鲸鱼搁浅在沙滩上。今年再赏赐我们大鲸鱼吧!东,海,赐……

哪  吒   停!

[三个村民排成一排,把写着“东海赐”的三块大牌子一一举起来。

[众人看向哪吒。哪吒才反应过来,忙把牌子放下。

哪  吒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你的话有问题。被海水浇灌的土地是盐碱地,盐碱地怎么可能长出庄稼来?

[众人停顿。

布裘人   你……

众  人   谁啊?

侍  卫   停一下停一下!我都提醒了几百遍了?

[侍卫走向小水花。

侍  卫  我再说最后一遍啊!家里来了亲戚的提前跟我打个招呼,不要每次都大惊小怪。是不是你俩亲戚?

小水花   关我什么事?那是她的亲戚。

小神婆   怎么是我的亲戚了?我早就六亲不认了!

侍  卫  (对小水花)我前面确实看见你俩跟他说话了? 是不是?

小水花  说几句话就成亲戚了?你现在算是在跟我拜堂成亲了?!

侍  卫   你……

布裘人   等一下,不是你……(對哪吒)谁家亲戚啊?

哪  吒   我……我……

布裘人   你到底扎哪儿的?

哪  吒   你别骂人啊。

侍  卫   好了好了,亲戚一会儿再认,我们继续仪式。

小水花  继续什么继续?!现在就给我搞搞清楚!多一个人就是多一张吃饭的嘴了!别以为陈塘关人多就可以蒙混过关啊!

小神婆   贼喊捉贼咯!

[眼看小水花要和小神婆起冲突,被侍卫分开。

侍  卫  别吵了别吵了!麻杆儿,把那什么……赶紧放过去!

[麻杆儿被推上前。他抱着篮子上前,却忽然折返,朝着哪吒下跪哭诉。

麻杆儿  好心人!我一看你就不是我们这儿的。我的希望全寄托在好心人的身上了!你看这篮子里的祭品是什么?

哪  吒   祭品?

[麻杆儿怀中的篮子里传出婴儿的啼哭声。

[众人沉默。

麻杆儿  (对所有人)太不公平了!我们家第一年已经给过一个孩子了,凭什么又是我家?(对哪吒)救救孩子!

[哪吒惊疑不定地扫视周围村民的面孔,又拿起写着“福”字的牌子。

哪  吒  祭品是孩子? 我们现在是在用孩子祭东海吗?

麻杆儿   我说的不是这个……

[哪吒正要往前提起篮子,被侍卫夺走了。篮子里又发出婴儿啼哭声,但迅速被吵架声掩盖了。

小水花  (指着麻杆儿)哦!大家看看,原来是他家亲戚!

布裘人  (对哪吒)哦!原来你是他家亲戚,所以你捣乱我们祭祀对不对?(对麻杆儿)赶紧把孩子送过去。

小水花   拿过来!

[侍卫和麻杆儿争抢篮子。

麻杆儿   不公平!

布裘人   有什么不公平?你自己抽的签,就得认!

麻杆儿   就是不公平!

侍  卫   安静!捋!

[包打听把黑板拿过来,开始做统计。

包打听  麻杆儿家一个,布裘人家一个,我家一个,小神婆家一个……

小水花  (对麻杆儿)你去年的孩子是从亲戚那儿抱来的,给你算一个已经便宜你了。今年你自己抽的签,赖不着我们。他家亲戚,你说是不是?

哪  吒   什么是不是?

麻杆儿  去年刚抽到我们家,我想今年总不会再抽到我们家吧。我们家对这个孩子投入了多少希望,全都扔水里了吗?

[众人七嘴八舌。

哪  吒   安静!

[众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吵。

李  靖  (声音) 干什么呢?我都等半天了!

[李靖托着一座宝塔模型走出来。大家立刻安静了。

侍  卫   将军,我们就等您拿个主意了!

麻杆儿   不公平啊!

小水花  将军,有什么不公平的?就他家孩子精贵啊。我们的孩子不是孩子?

李  靖   不要耽误时间,先把孩子送走再说。

侍  卫   是是是……

[哪吒忽然抽出了剑。

哪  吒   现在能听我说话了吗?

[众人再次安静,齐刷刷看向哪吒手里的剑。

李  靖   是你……

哪  吒   父亲。

[哪吒握着剑,走向李靖。

第二幕

第一场

[哪吒行宮外,村民们议论纷纷。

包打听   是他吗?

布裘人  肯定是。当年拆行宫的时候,那把剑我们谁都试过,拔不掉,撬不走……果然这把剑认主人啊。

小神婆  三公子一定是太生我们的气了,做了鬼也不肯放过我们……

小水花  不是鬼,一定是人。做了鬼还能长这么高大呢,小时候他才在我这儿呢。

包打听  这死去的人竟然还能活过来?这事儿我得打听打听。

麻杆儿   我们家的孩子也可以活过来吗?

布裘人  三公子是从小就被选去修行的孩子。你有这天赋吗,还跟人家比?

麻杆儿   还是不公平!

[李靖和哪吒留在哪吒行宫里说话。侍卫恭恭敬敬地端着李靖的宝塔模型跟在后头。

侍  卫  (感慨流泪)三公子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也不跟我们提前打个招呼,刚才多有误会!多有误会!

李  靖   孩子,你还活着,你竟然活着回家来了。

哪  吒  我一直想下山回家,但是我的修行不够,重塑躯壳后,身体一直太虚弱,迟迟不能下山……

李  靖   感谢老天爷,感谢你师父,终于还是把你还回来了!

哪  吒   我都认不出你了。连我家在哪儿都找不到了。

李  靖   是啊……你走了以后,家里是发生了很多事情啊。(叹息)你大哥离家修仙去了。

哪  吒    听师父说了。

李  靖    你二哥也跟着老大修仙去了。

哪  吒   我知道。

李  靖   你母亲也跟着老大和老二一起去了。

哪  吒   先不聊这些了。我问你,哪吒行宫到底在哪里?师父说,我死后,他曾经嘱托母亲,要在东海边上建造行宫和塑像,震慑东海。即便我死了,东海也不敢来犯。师父还说,等我看到哪吒行宫,就是到了陈塘关,就是到家了。

李  靖   哪吒,你的行宫就在这里。

[李靖抬头看了看。哪吒也跟着抬头,看了看破庙顶上破落的屋梁。

哪  吒   我的行宫怎么拆成这样,还直接把东海祭祀放在这里?他们都懒得换个地方吗?

李  靖   哪吒,你已经长大了,很多东西不要光用眼睛看,要用心看。你的行宫和塑像都没拆,始终在这里。

哪  吒   什么意思?

[侍卫上前一步,递给哪吒一个微雕模型。哪吒困惑地看向模型。

侍  卫   三公子,虽然哪吒行宫没了,但是李将军亲手制作了一套行宫模型。这模型虽小,五脏俱全。你看牌匾上面的字,都是李将军用缝衣针亲自刻的。这人头,都被李将军摸得包浆了呢。每年到你的祭日,李将军都要带着它,去东海边祭奠你。

李  靖   哪吒,我的心里一直有你,从来没忘了你。

哪  吒  你说从来没忘了我,陈塘关却把东海赐福四个字高高挂起,光天化日底下,用我们这儿的孩子做祭祀用的牲口? 我这些年都白死了吗?

李  靖   哪吒,你别激动。现在情况看似是这样……但又不完全是。

哪  吒   到底是不是……

李  靖   哪吒,你要知道。此时非彼时,此剑非彼剑。不可刻舟求剑。

[哪吒迷惑,认真思索李靖的话。

侍  卫   李将军的意思是,哪吒呀哪吒,十年前的事情不要再提了。你才刚回来,不知道我们陈塘关的变化有多大呀。

李  靖   哪吒,不知常,妄作凶。

[哪吒再次迷惑,思索。

侍  卫  李将军的意思是,哪吒呀哪吒,你看问题要结合我们陈塘关目前的处境,你不能光争论道理。

哪  吒   怎么你现在讲话都这么费解?

李  靖  比起难熬的冬天,东海的水也显得温和起来。

侍  卫   李将军的意思是, 哪吒呀哪吒……

哪  吒   别说了!

[侍卫一时语塞。

李  靖   你先下去吧。

侍  卫   哎……

[侍卫走到行宫外,立刻被村民们围拢。

包打听   他们说什么啦?

侍  卫   三公子刚回来,情绪是比较激动啊。

布裘人   都这么多年没回家了,能不激动吗?

包打听   三公子还说什么啦?

侍  卫  他还说……还说我们都忘了他?还说他这些年白死了?

包打听   這话什么意思啊?

侍  卫  我知道了……刚刚是谁欺负三公子了啊?站出来!(对小水花和布裘人)是不是你们?又是你们俩!

小水花  (对布裘人)你啊!你有病啊,老说三公子扎扎扎,把人家扎生气了吧!

布裘人  怪我啊?三公子先找的你!他让你带个路,你给人好好带路了吗?!

小水花   我都还没带路呢,你就跳出来骂我!

布裘人   不是我……

小神婆  (正在用草棍占卜)有变化。三公子一来,破了这局,你孩子像是有一线生机啊!

麻杆儿  (冲着行宫)三公子救救孩子啊!不公平啊!

[众人忙拉拽麻杆儿。

[哪吒行宫内。

李  靖   哪吒,你看行宫外的景象多么……

麻杆儿   (行宫外传来声音)三公子!救救孩子!

李  靖   多么宁静,多么祥和。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哪  吒   庄稼地。

李  靖   你下山到陈塘关来,路途遥远,一路上一定经过了大大小小许多城池。再想一想,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哪  吒   庄稼地啊……

李  靖   现在外头的仗打得正凶,不打仗的地方更难。陛下问下面要军粮,田赋是一年比一年交得多。幸好我听宫里来的人说起,陛下向来喜欢搜集各种奇珍异宝,还将鲸鱼视为祥瑞之物,用鲸鱼骨头制作法器。于是我向陛下请求,让陈塘关的百姓每年献上三头鲸鱼,少交一些粮食。陛下听了高兴极了,非但免去陈塘关的田赋,还赏赐我们粮食。

哪  吒   我们陈塘关能捕到鲸鱼?

李  靖   办法是人想的。

哪  吒   (反应过来)所以祭祀是用孩子换鲸鱼吗?

李  靖   是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指着塔)你看,这是陛下赏赐我的,(念塔上的字)地利人和。只要有它在,外面的仗打得再凶,我们陈塘关也不受侵扰,地利人和。

哪  吒   可它是用孩子的命换来的。你怎么变成这样了?那年东海闹灾,就是为了保护孩子们,你命令我下海屠龙。我年纪太小,不敢下去。你告诉我,我生在陈塘关这个地方,生在这个时候,就有我生而为人的使命,一定要把害怕的东西背负起来,逆流而上……

李  靖  哪吒,你先别激动,其实我欠你一句道歉。那时候我太年轻,太幼稚,让我失去了你,失去了儿子,用你去换了陈塘关的一片太平。可是一个哪吒死了,能有第二个哪 吒冒出来吗?能有第三个哪吒冒出来吗?

哪  吒  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呀,非要献祭孩子吗?

李  靖  哪吒,我好好和你分析分析。陈塘关每年生产粮食两百石,要交军粮一百五十石。军粮交上去了,剩下的五十石哪够我们陈塘关百姓一年的口粮?换你你怎么办?

哪  吒   我们就往山上去开垦荒地。

李  靖  说得简单,今年开始开荒,至少要过个两年才能开始种粮食。眼下这两年怎么办?人要饿的呀,我们刚开始可以吃野菜,接着吃其他的东西,再往后呢? 我们吃什么呢? 我们要么饿死,要么逃出去。可是外面呢,战火连天,哪里有活路?退一步说,如果这两年能熬过去,粮食也交上去了,就太平了吗?陛下觉得陈塘关产量富足,赋税只会一年比一年更多,到时候怎么办?陈塘关就这么大,难道要让大家拆房子换成耕地吗?没有尽头啊,你想简单了!交不交粮食我们都没活路。你说是不是?

哪  吒  是……不是!那也不能用孩子的命去交换……

李  靖  那用谁的去换?大人吗?大人都没了,孩子还活得了吗?孩子没了,还能再生,大人没了呢?

哪  吒   可是,但是……这就是不对的!

李  靖  孩子,你想简单了吧!我让你看的是庄稼地吗?如果我不做这个选择,你眼前看到的只会是一片荒芜,横尸遍野。而我做了这个选择,你看到的才是庄稼地,是陈塘关的未来和希望。

哪  吒   不对,我还是觉得不对……

李  靖  (安抚)孩子,今天的景象,只是暂时的。外头的仗嘛,只要打完了,陈塘关会恢复如初。

哪  吒  陈塘关会恢复如初,可是那些孩子回不来了呀!

李  靖   哎!跟我来。

第二场

[李靖带哪吒到行宫外面。村民们立刻围拢。

侍  卫   将军!祭祀要继续吗?

众  人   李将军,我们快继续吧!

李  靖   大家安静。

侍  卫   安静安静。

李  靖  大家听我说,哪吒回来了。哪吒说要取消东海祭祀,不该牺牲孩子们的生命。我觉得,哪吒说的也有一些道理啊,要不祭祀就取消了吧。大家就散了吧。

众  人  (七嘴八舌)那怎么行啊!我们这些年不都这么过来了吗?那我们怎么办啊!那我们吃什么呀。

哪  吒  各位听我说!我回家路上途经多少座城池。人家的处境有的是比我们更艰难的,也没有出卖自己的同胞,用孩子作祭祀的牲口。我们想想别的办法!

包打听  我也打听过外面的情况了!可乱了,到处都是要饭的!听说还有吃人的呢!

众  人  那就是要跟外面的人一样活! 李将军!不能听三公子的呀!三公子你去修仙去吧,别来折腾我们啊!

李  靖   哪吒,你也看到了。我作为父母官,不能不为百姓考虑。你不能为了满足自己的意愿,断了别人的活路。

哪  吒  这是你们亲生孩子啊!没有考虑过他们的想法吗?他们溺死水里的痛苦,你们不觉得疼吗?

侍  卫   三公子你不要总是这么激动!

小神婆   孩子死都死了又能怎么办。

小水花   那是我们的孩子,又不是你孩子!

李  靖  要不这样,大家各退一步。我从一开始就说过,虽然向陛下献鲸鱼是我提议的,但我也是为陈塘关的大家着想,自然也是和大家一起做决定,我没有强迫过任何人。我今天再问一遍,不愿意向东海祭祀的人,请举手。

[小神婆犹豫着举着手站了出来,麻杆儿躲在后头。

哪  吒   你家的孩子不要了吗?

麻杆儿  三公子,我不是说不愿意,我是说大家要一碗水端平,今年不该又轮到我们家呀!

李  靖   好,少数服从多数,反对的人今天就离开陈塘关。

包打听   你别觉得外头好,你去外头打听打听,有多少人能不参军,不造反,还能天天下地干活的?

[小神婆犹豫。

李  靖   我再说一遍,反对的人现在就走,但是不要带走陈塘关的任何东西。

哪  吒   等一下,你这是在威胁她。

[小神婆最终放下了手。

哪  吒   等一下,还有人没有表态呢!

李  靖   谁?

哪  吒   无辜枉死的孩子们。他们活着的时候没机会开口说话,死了更不能和你争辩。请问你给过他们选择的机会吗?

李  靖   哪吒,你怎么還不明白!孩子们没有死。

哪  吒   没有死?人都去哪儿了?

李  靖   他们都活在陈塘关的未来。

[哪吒懵了。

[祭祀继续。

李  靖   祭祀开始。

[哪吒又把剑拔出来。

哪  吒   我不管!除非杀了我。

众  人   三公子,这又不是你的孩子。三公子你就别管了。三公子,要是错过了时辰,我们就白忙活了。三公子,这事你就管不了。

侍  卫   三公子,你怎么又激动了……我们真的要来不及了。

李  靖   哪吒,够啦!你要为了一个孩子,要杀死我们所有人吗?等仗打完了,我会重建一座一模一样,和过去分毫不差的哪吒行宫,还会为所有的孩子们立一座墓碑。这样行了吧? 如果这样你还想不明白,就走吧,离开陈塘关。

[麻杆儿走向哪吒,拿走孩子。

麻杆儿   三公子,我是自愿的,这是我的孩子。

[祭祀仪式继续,队伍走向东海边。

[哪吒一个人留在哪吒行宫,目送着李靖和所有村民们。

哪  吒   开始了,他们把孩子举过头顶,一个传一个,一个传一个,最后传到我父亲李靖的手里。他就这样把那孩子扔进海中。那个孩子现在一定很痛苦,溺水的痛苦……先是被海水呛到,然后胡乱挣扎,拼命将双手伸出水面,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但是哪里有这根稻草?将他们抛入海中的,就是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相信和依靠的人。只能靠自己了,可是越挣扎,下沉越快,源源不断的海水涌入口鼻,根本来不及吞咽。海水这么冰冷,五脏却像是在燃烧,像是快要炸裂开来……我该怎么去做?我该做什么呢?献祭孩子不就是杀人吗?难道为了大多数人能活而杀掉那个孩子是正确的?如果我为了那个孩子,用手中的剑去杀了他们呢?我是正确的吗?难道真要像父亲说的那样,离开这里,假装未曾经历过……可是我已经看见了,不是吗?视而不见不就是一种默许,不是更虚伪,更可恶吗?好安静啊,经历过挣扎后,一切都安静了下来,不再有痛苦和恐惧,只剩下平静。在使命完成后,我也曾沉入过这种平静里……但他们呢,做不了任何选择的人,他们会甘愿忍受这种生命终点的平静吗。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坠入了无边无际的大海深处。战争,真的像父亲所说,都是因为战争吗?只要战争结束,一切就会结束吗?

[哪吒横陈着剑跪下,仰头祈求。

哪  吒   请师父恩准,让我加入武王麾下,随武王伐纣……我心意已决!

第三场

[百姓们正在收获鲸鱼。

众  人   鲸鱼上岸了。鲸鱼上岸了。

[陈塘关的生活照旧,敲活鱼和磨刀的人又来行宫,才想起剑已经被拿走了,又转身离开。

第三幕

第一场

[村民们又在准备祭祀仪式。

侍  卫  不是我非要说你们!马上就要那什么了,人到现在还没齐……

[小水花抱着装孩子的篮子痛哭,被其他村民们推搡上前。

小水花   不公平啊!不该是我家孩子啊!

麻杆儿  什么不公平! 我也这么过来的,当时我哪像你这么嚷嚷过啊!

小水花   不公平啊!别以为我男人死了,你们就可以欺负我!

麻杆儿  谁欺负你了。你男人死了,话还在。你自己抽的签,就得认!

小神婆  算了吧,人到头来不过是个死。我已经给你算了一卦。今天正赶上五十年一遇的投胎好时辰。

小水花   怎么个好法?

小神婆  这孩子下辈子不用做人了,它会投胎在昆仑山。一出生就是……鸟。

小水花   不公平啊!

[李靖上场,手里已经没有了宝塔模型,但依然习惯地做出捧塔姿势。

李  靖   吵什么呢!我又等半天了!

侍  卫   是是是……

[众人看小水花。小水花抱着孩子跑开。

[哪吒背着剑上场。

小水花   三公子回来了!

众  人  三公子回来了!三公子瘦了!三公子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小水花   三公子好人呀!三公子救救我家孩子啊。

[哪吒不顾小水花的拉拽,走向李靖。

哪  吒   见过父亲。

李  靖  哪吒,你平安回来了,我真的很欣慰啊。今天真是我这几年来最高兴的一天。

小神婆  三公子!你果然有神仙保佑!这仗打完了,毫发无伤!

包打聽  我都打听了,那……三公子那是……那……

侍  卫   要不发言之前先捋一捋。

小水花   三公子!救救我家孩子吧!

哪  吒  父亲,纣王已死,武王都登殿啦,怎么陈塘关还在祭祀东海啊?

李  靖   哪吒呀……陛下还是那个陛下。无论换了谁做陛下,那都叫陛下。

侍  卫   李将军的意思是,哪吒呀哪吒……

哪  吒   你闭嘴!可是这仗都打完了呀。

李  靖   哪吒,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问题又想简单啦。仗打完了,陈塘关就不用交粮食了吗?不打仗比打仗的时候更缺粮食啊!各地的土地都荒了,人都散了,陛下首先要重建废土,安置流民,全是大工程啊,不先把人喂饱了谁肯卖力气干活?请问这么多人的口粮问谁要?还有,新王登殿,正是要论功行赏的时候,这么多将士呢,赏赐下去的粮食是谁的粮食?

哪  吒   这和鲸鱼有什么关系?

李  靖   献给武王啊。

哪  吒   武王也问我们要鲸鱼吗?

李  靖   等武王开口要了,还来得及吗?

哪  吒  父亲你别说了,祭祀快继续吧!赶紧的!别被我一个人耽误了!

李  靖   这就对了,哪吒,你成熟了!我们陈塘关的传统那就不能断!你看看我们这片庄稼地啊……

[大家面朝大海,继续祭祀,忽然看到海上不对劲。

众  人   怎么回事?怎么鲸鱼已经来啦?不对,不对,那不是鲸鱼! 是一艘大船!

画外音   丞相到!

侍  卫   (愣住)丞相?新丞相到我们陈塘关来了?

李  靖   快快迎接!

第二场

[丞相下船上岸,像是已经中暑了的样子。

丞  相  哎呀,哪吒……你干嘛非要我正午赶到陈塘关。这海上也太热了!我都中暑了(看到众人)哎?你们这是在……

李  靖   欢迎丞相来我们陈塘关。

[侍卫对众人使眼色。众人立刻反应过来。

众  人   欢迎丞相!欢迎欢迎!

哪  吒  我想让丞相及时赶到,因为今天是陈塘关的大日子,并且大家为你准备了隆重的欢迎仪式。丞相千万不要错过大家的盛情。

丞  相   哦。

李  靖  我们都没想到丞相也会来我们这种小地方。哪吒,你怎么不早点告知我们,也好让我们准备充分些。

丞  相  谢谢大家!这江山初定,百废待兴。和百姓们相处时就一切从简,就不要为了我一个人,辛苦百姓们啦。

李  靖   是是……

哪  吒   对了,丞相,这位就是我父亲李靖李将军。

丞  相  哎呀,百闻不如一见啊。哪吒这孩子经常和我提起你啊,说你深明大义,治理有方,让陈塘关地利人和!深受百姓爱戴! 我向您学习啊!

李  靖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哪吒,你现在不是成熟了,是非常成熟啊。

哪  吒   父亲教导有方。

丞  相   好啦,陛下的旨意可不能怠慢了!大家接旨。

[众人齐刷刷下跪,听丞相宣旨。

丞  相   哪吒托身明主,为伐纣大业立下汗马功劳,乃社稷之福,百姓之福。今日封哪吒为上将军。

[众人欢呼。

众  人   将军!将军!

哪  吒  大家还是不要称呼我为将军了。陈塘关有了两位将军,恐怕将来惹出什么麻烦。父亲在上,还是称父亲为将军。

李  靖   哎呀,我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百姓,不是什么将军啦。

哪  吒   李将军,你就不要谦虚了。

李  靖   哪吒,你现在不光是成熟了……

丞  相   等一下,还没念完……陈塘关乃哪吒故乡,功不可没。今日赏赐陈塘关……

[众人激动。

侍  卫   赏赐?!

丞  相  赏赐陈塘关粮食五十石,且免去陈塘关五年田赋。

众  人   谢陛下!谢陛下!

丞  相   接旨吧。

李  靖   臣接旨。

丞  相   对了,哪吒,除了这道圣旨,陛下还另有一些交代。不过陛下说了,这事情办不办,全看你自己的意思。要不,你自己来说?

哪  吒   是,丞相。我來说吧。

众  人   什么事儿啊?还有赏赐?

哪  吒  各位,陛下听闻陈塘关过去发生过杀人凶案,凶手至今逍遥法外。虽然凶案已是前朝之事,亦应追责,以儆效尤。陛下特令我在陈塘关捉拿杀人凶手。陛下说了,不容杀人凶手分走百姓们的赏赐。凶手认罪归案之日,才是陈塘关领赏之时。

[众人彷徨。

哪  吒   希望各位乡亲能齐心协力捉拿凶手,不要放过任何一条漏网之鱼。

第三场

[百姓们困惑讨论。

侍  卫   三公子的话是什么意思?

包打听   哪里来的什么凶手?

小水花   你瞪着我干什么!我又不是凶手!

麻杆儿   你不瞪我,你怎么知道我在瞪你?

[小神婆拿着占卜工具上场,正在琢磨。

小神婆   烈日当头,天生异象,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

[众人唏嘘。

小水花   废话!

侍  卫   三公子说要捉拿凶手,咱们陈塘关连凶案都没有,何来凶手?是你吗?还是你?李将军说看事情不要光用眼睛,要用心看。三公子说要捉拿漏网之鱼。什么是漏网之鱼?你们品,你们好好品品,这新官上任三把火,火有了,锅都架起来了,鱼呢?咱们陈塘关生产什么鱼?

众  人   鲸鱼。

包打听   哦……我懂了!不是让我们抓凶手,是让我们抓鲸鱼呢。

小神婆  哟,陛下管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要东西,还要的这么拐弯抹角啊?

包打听  必须拐弯抹角啊!该打听的我都打听过了!现在这个陛下,对纣王是非常痛恨,纣王的脑袋说砍就砍了。纣王管陈塘关要过的东西,陛下哪能大庭广众地明着要呢?这不打自己脸吗?

麻杆儿  所以李将军早说了嘛……陛下怎么换都还是那个陛下!我们陈塘关的传统那就不能断!

侍  卫   行了!收拾收拾!那咱们赶紧出发吧!孩子带上!

[小水花又哭。

小水花  哎呀,我的孩子啊!又没逃过这一劫啊!

麻杆儿  自己抽的签就得认!

[众人拿着祭祀道具,赶到岸边,看到哪吒正在操练军队。众人只能停下了,一时间不知所措。

哪  吒  各位将士,我们这几天在东海岸边驻防,千万不能懈怠。凡是靠近海岸的人,务必检查他们的携带之物。一旦发现任何不正常的情况,就要立刻向我汇报。丞相……这边走。

[丞相上场。

丞  相   哪吒……我有件事情想不明白。(看到众  人)哎?大家怎么都在这儿?

众  人   欢迎丞相!欢迎欢迎!

丞  相  我都说啦!不要我到哪儿你们都夹道欢迎!真不用!

哪  吒   丞相,大家不是在欢迎你,是来举行祭祀仪式的。

丞  相   什么仪式?

哪  吒   用来捕捞鲸鱼的仪式。我听说大家想把陈塘关的鲸鱼作为礼物,献给丞相。对不对?

众  人   对对对!

丞  相   真能捕到鲸鱼啊?我还从来没见过呢!百闻也不如一见啊!

侍  卫   是是是……我们陈塘关盛产鲸鱼。丞相好不容易来了,总要让丞相看看。

包打听   一定让您大饱眼福……

丞  相   多谢多谢!那我就等着了!哪吒,我不太明白,你这两天在东海边驻防,是在防什么呀?

[丞相和哪吒离开。村民们留在原地,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麻杆儿   怎么办……三公子的军队驻防了?

包打听   陛下要鲸鱼,三公子又不让我们祭祀孩子。三公子这是在刁难我们,存心不让我们领赏啊!

侍  卫   我们去找李将军,快让李将军拿个主意。

第四场

[李靖走进行宫。此时哪吒正在准备磨剑的工具。

李  靖   哪吒。

哪  吒   父亲!您先坐。

[哪吒抽出剑。李靖震惊反应,却见哪吒开始磨剑。

哪  吒   父亲找我什么事?

李  靖   哪吒,东海驻防是什么意思?

哪  吒  父亲,你当年说过,等仗打完了,要给孩子们立一座墓碑。何时立啊?(停顿)哦,我知道父亲事务繁忙,恐怕是没时间管这事儿,就由我代劳吧。

李  靖   哪吒,你说的凶手是什么意思?

哪  吒  父亲先看看我这把剑?剑用久了就钝,钝了就是要磨。父亲你看我这剑磨得怎么样?

[哪吒让李靖看剑。

李  靖  不错。锋芒毕露。但一把好剑的锋芒恰恰不在于露,而在于藏。

哪  吒  巧了,我师父也说过类似的话。不过太可惜了,你手里的这把剑已经杀了太多人了。

李  靖  是啊,在战场上,你手里这把剑确实杀了不少人。

哪  吒  所以我们就不该称它为剑,它早就是一把凶器不是吗,一把犯了错的剑。

李  靖   错在何处?

哪  吒   杀了人。

李  靖   剑本身就是凶器,意义就在于杀人。

哪  吒   可我师父说,这剑用来屠龙,就是正义之剑。但若把剑指向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这剑才成了凶器。

李  靖   哪吒你还是怪我救了陈塘关的百姓是吗?

哪  吒  父亲你想复杂了。我只是在说这把剑。我的意思是,这把剑杀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是有错还是没错?

李  靖   剑只是把剑,有什么错?

哪  吒   剑没错,那这磨刀的石头有错没错?

李  靖  磨刀石本就是石头。石头能变成石碑,也能变成磨刀石,石头有什么错呢?

哪  吒   那这铸剑的人有错没错?

李  靖   铸剑人又不知剑用于何处。有什么错?

哪  吒   那说回来,便全是这执剑人的错?

李  靖   立场不同,何谈对错。

哪  吒  我明白了,本来都是没有错的,有错的是挥剑殺人的那个决定,是那个决定之后,执剑人有错,铸剑人有错。剑刃磨刀石甚至连剑鞘都有了错。既然都有了错,那便要治他们的罪。

李  靖  哪吒,你还是没成熟。眼下正是开拓未来的时候……我们要往前看,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哪  吒  过去的是已经过去,但这些问题还是没有人做答复。你说过,陈塘关会回去的,我想知道陈塘关回到哪里去了?

李  靖   时间会给你答案的。

第五场

[海边,侍卫带着麻杆儿、小水花和包打听拖着几张渔网上,终于体力不支,瘫坐在地上。

麻杆儿  凭我们自己的本事怎么可能捕到鲸鱼!根本就是无用功啊!

[小神婆上。

小神婆   你们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拿了我的竹竿去捆渔网!

小水花  时间这么紧张嘛,人手也不够,你家有现成的就用一下咯,发什么火啊。

小神婆   还给我。

侍  卫   海上浪大,掉水里了。

小神婆   那不是普通的竹竿!那是昆仑产的,将来是要给我垫棺材用的! 我下辈子能不能转世去昆仑,就指望这了。

侍  卫   现在是陈塘关的紧要关头,大家都在想办法呢。她孩子都给了,拿你两根竹竿怎么了?

小神婆   你们竟然还指望着能靠自己捕到鲸鱼呢?

麻杆儿   不然呢,现在连祭祀的时间段都过了。

小神婆   所以我说嘛,我们现在就去找丞相,告诉他往年的鲸鱼都是怎么上岸的。

麻杆儿   那不就是向丞相认罪……

众  人  (七嘴八舌)认什么罪!我们哪里有罪了?!

包打听  要不我们和丞相说说,鲸鱼明年再给。三公子再怎么刁难我们,总不能一直待在陈塘关,总是要走的嘛。

小水花   是个办法!不过明年就得重新抽签了啊!

侍  卫  但要是丞相等得起,现在还待在陈塘关干什么?丞相这趟就不打算空着手回去!丞相昨天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丞相说,百闻不如一见。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都听闻过一百回了,一百回!这回我都亲自到陈塘关来了,还能让我干瞪眼吗?哦,陛下说不要辛苦百姓们,你们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麻杆儿   不敢不敢!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啊!

小神婆   丞相也不是这个意思吧?

侍  卫   丞相还说,那我就等着了。你们自己稍微品一品,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到陈塘关的那天,你们就该把鲸鱼送来我跟前来了。现在还要我等?等多久啊?你们都很清高呃……要不你们躺家里,让我堂堂丞相替你们去赶海好吧?

麻杆儿   我们没有这种想法啊……丞相不要责罚!

包打听   要不我们再去找李将军拿个主意?

小水花   李将军现在没主意!他都去找过三公子了还没主意!

[沉默,大家唉声叹气。

侍  卫  过来过来,都过来!所有人都听好了。每家出三个人,分配一下,两个人一条船,轮流出海。确保海上随时有二十条渔船,日出前就开始,不到天黑不要回来!就算丞相看不到鲸鱼也看得到咱,至少也不会怪罪我们了!

小神婆   干什么呀?活不干了?地不种了?地里的草长出来了,让丞相替我拔吗?

侍  卫  你冲我发火干什么? 是我要为难你吗?是我存心不让你下地干活吗?

小神婆   你们要去就去,我不去!

小水花  你有本事,就自己找丞相说理去啊,冲我们抱怨有用吗?

[其他人已经拖着渔网离开。小神婆又想和大家争辩什么,欲言又止,无奈跟上。

[哪吒站在高处,远远望着村民们,若有所思。

第六场

[丞相急冲冲地在路上走着,终于见到了李靖。

丞  相   李将军啊!我正找你呢!

李  靖   丞相……

丞  相  李将军,我看百姓们这几天从早到晚地去海上,怎么这么多人啊?到底是在捞什么呀!

李  靖   哦……现在正是赶海的好时候。

丞  相   哦。陈塘关的百姓们真的很勤劳啊!

[海上,侍卫站在船上指挥大家。

侍  卫   大家精神一点!不要这么愁眉苦脸的!

[丞相和李靖继续对话。

丞  相   还有啊,李将军,哪吒这几天到底怎么了?他天天亲自带队在东海边上驻防。不知道他到底在提防什么呀?

李  靖   军队里的事情,我就不知情了……

丞  相   可是哪吒要我来问你啊。

李  靖   问我?

丞  相   是啊!

李  靖  哦,他剛刚被陛下封为上将军嘛……我过去教育他,做臣子的,身居高位,就更要德行配位。

丞  相  哎呀,李将军!要是命都没了,德行还有什么用?现在这么热的天,他这个身体,万一又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对不起陛下,更对不起您啊……

李  靖   哪吒怎么了?

丞  相  他都没和你说啊?两年前,纣王的箭射穿了他的心口。那不是普通的箭头,是用鲸鱼骨头做的法器啊!幸亏这孩子有些修为,换作普通人早就魂飞魄散了。这孩子命硬,活了下来。可是那鲸鱼骨头化在他身体里,害他身体每况愈下,心绞痛常常发作……李将军?李将军?

[李靖愣住了,才反应过来。

李  靖   还有这回事……

丞  相  他一定是怕你担心,不让你知道。哎!这孩子啊就是太成熟了!每次吐血都一个人躲起来,生怕吓着别人。李将军你是他父亲,你来劝劝他别再操劳了!再这么下去,这孩子时日无多呀!

李  靖   我……我知道了。

丞  相   还有一件事,拜托李将军帮我们尽快找到凶手,好让我们早点离开陈塘关,回镐京向陛下复命。

李  靖   是……

[丞相离开,李靖正准备往反方向走,忽然看到一口棺材从自己面前经过。侍卫带着麻杆儿、小水花和包打听抬着一口棺材经过,和李靖擦肩而过,没有看到李靖。

第七场

[侍卫带着麻杆儿、小水花和包打听抬着棺材在某处停下。

侍  卫  你们再看我来一遍啊!可没再有第二次了啊!一会儿见着丞相,该怎么做你们都记住了吧。

麻杆儿   都背了好几天了……

侍  卫   一会儿我们和丞相在路上遇到了……

包打聽   (清了清嗓子)老赵啊……命好苦啊!眼看着苦日子都到头了,你们家却没享一天福啊!老赵啊老赵!

小水花  老赵啊……眼看着苦日子都到头了,你们家却没享一天福啊……

侍  卫   这是怎么了?谁家出事了?

麻杆儿   丞相肯定会这么问!

小水花  丞相!今天一大早上,天还没亮,老赵一家五口人出海,船翻了,全没了,一个人都没捞着。只能做一口空棺材啊……

侍  卫  乡亲们,既然这么危险,为什么还要天不亮就出海啊?

麻杆儿  既然丞相说了百闻不如一见,我们总要让您见一见。辛苦一些也是值得的!应该的!

[小水花把衣服凑到侍卫面前。

小水花  丞相,您帮我们选一选,该给老赵选哪一件衣服好。黄泉路上穿得光鲜一点……

侍  卫  百姓们,你们的难处我都知道了。大家回家休息去吧,鲸鱼就罢了。

麻杆儿  丞相,鲸鱼以后还是有的,你先带三公子回镐京。等明年风平浪静的时候,我们一定将鲸鱼送到镐京去。

侍  卫  好好好,我跟陛下说说,赏赐赶快给到陈塘关,鲸鱼来日方长嘛!

包打听、麻杆儿、小水花   谢丞相!谢丞相!

[众人满意,相互点头。

[小神婆拿着占卜工具上场,到处寻找着什么,被棺材吸引了注意。

小神婆  你们干什么呢!你们不光拿我垫棺材的昆仑竹竿,现在连我的棺材都搬走了,就这么放在烂泥地上?

小水花  时间这么紧张嘛,人手又不够,你家有现成的借用一下咯,发什么火啊。

小神婆  我这辈子没体面活,还不能让我体面死了?我这些年的心血,全都在这口棺材上了。现在它粘上我们这儿烂泥就毁了!我下辈子又得做陈塘关的孩子,吃陈塘关的粮食,跟你们做亲戚。

包打听   这什么话呀……

侍  卫   我跟你说,如果不能让丞相满意,大家都不好过。别指望你一个人能死得体面!

麻杆儿  你占卜一下,丞相什么时候来,再不来我哭起来都没感觉了!

小神婆  我早说了!不如利落点,我们应该一起找丞相说说清楚。

包打听  不能啊!这两天该打听的我都打听过了!现在这个陛下,对前朝的祭祀传统非常痛恨啊。要是丞相向现在这个陛下禀报祭祀东海的事情,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侍  卫   你要认罪你自己去认啊,别拉扯上我们。

小水花   你去啊。

[小神婆躺进棺材。

小神婆  我自己的棺材,我就躺这里不走了!

[众人正要拉小神婆出来。丞相步履匆匆地路过,似乎正在寻找着什么。大家忙开始演戏。

麻杆儿  老赵啊老赵……你死得好惨啊,命不该绝啊……

[丞相走向他们。

丞  相   乡亲们……

侍  卫  丞相!这鲸鱼太难打了。今天老赵一家五口人出海,船翻了,全没了,一个人都没捞着。只能做一口空棺材啊……

丞  相   哦,你们见到哪吒了吗?

侍  卫   没,没啊……

[丞相继续往前赶路。

众  人   老赵啊老赵!

[丞相又回身。

丞  相  乡亲们,能不能帮我找找哪吒?我刚刚收到陛下来信,问我哪吒怎么还没捉到凶手。我要赶紧问哪吒,凶手到底是谁。我得赶紧回镐京复命!

[众人沉默。

侍  卫  丞相!你在陈塘关人生地不熟的。我们乐意效劳,我们帮你去找哪吒吧。

丞  相  好好好!赶快找到他,等你们找到老赵和他说一声啊!哦不,哪吒哪吒……

侍  卫   是是是!

[丞相离开了。

第八场

[大家无奈地靠在棺材上休息。小神婆从棺材里坐起来。

小神婆  这口棺材是真好啊,和风景融为一体。丞相都没看见。

众  人   闭嘴!

小神婆  (对侍卫)你还在品呢。三把火,火有了,锅也有了,鱼呢?谁说丞相要的是漏网之鱼……我看你们就是多余!

侍  卫   看来鲸鱼行不通啊……

[停顿。

麻杆儿  我们累死累活这么多天了,鱼没捕到,赏赐也拿不到!

小神婆  干脆陛下的赏赐不要了嘛!大家各回各家,该干嘛干嘛。

包打听  我听说隔壁嘉宝关,都没出什么上将军下将军呢,陛下还免了他们两年的田赋。现在日子滋润了呢,都在开荒地,盖新房子了……

小水花  给他们免去的两年田赋,最后不会是从我们这儿出吧?

麻杆儿  不公平啊!这仗打完了,别人都是苦尽甘来了,怎么就我们陈塘关反着来?还不如以前好了?

小神婆   公平!欠过的债,总是要还的!

小水花  我们欠过谁的债了?我们得到过的东西都是应得的!我们陈塘关就是地利人和!

小神婆  你们非要这赏赐,就乖乖给三公子找凶手呗!

侍  卫   她这回说对了……这凶手是不找不行了。

[停顿。

小水花  赶紧的,万一陛下犒赏完了,想赏我们,我们也赶不上了! 那就快给三公子找个凶手吧!

包打听  我们这儿又没凶手啊!

小神婆  献祭孩子的人就是凶手!

[众人看向麻杆儿。

麻杆儿   看我干什么?我肯定不是凶手。我们家祭过孩子,我是受害者。

小水花   对,我们家也祭过孩子。我也是受害者。

麻杆儿   我们家祭过两个!你才一个。

小水花   这还能比了?只能说你运气差!

麻杆儿   扔我第二个孩子的时候,我就说不公平吧。就你跟你男人喊得最起劲。

小水花   难道别人没喊啊?(指别人)他没喊?他没喊?

[众人混乱议论。

小神婆   我们就别吵了,赶紧去找丞相认罪吧……

众  人   闭嘴!

[侍卫离开,找来了抽签桶,递给大家。

侍  卫   李将军说过的嘛,陈塘关的传统那就不能断!老规矩。抽!

小水花  哎,等一下!先别抽。这样,包打听,咱们这儿祭过孩子的都有谁?

侍  卫   捋!

包打听   我家一个,布裘人家一个,小神婆家一个,麻杆儿家一个,麻杆儿家又一个……

小水花   那咱们这儿没祭过孩子的人有谁?

[众人看向侍卫。

包打听   还捋吗?

麻杆儿  哦!祭过孩子的不用抽签。没祭过孩子的来抽。这回公平,公平极了!

侍  卫   不是,我也想祭孩子的呀,我就是没抽到呀。

小水花   我知道了……抽签桶一直是你保管的,是不是你做过手脚了?

麻杆儿   哦!我说怎么抽签就总抽到我,不抽到你呢?

包打听   该打听的我都打听过了,这就叫作弊!

侍  卫   你们别胡说八道啊!

包打听   快去认罪吧,再问问三公子,凶手都找到了,什么时候给赏赐。

[小水花转身去棺材里拿衣服,捧到侍卫面前。

小水花  你自己选一选,赶紧把衣服换上吧。黄泉路上穿得光鲜一点……

[众人准备押送侍卫进棺材。

侍  卫   我去认罪就解决了吗?三公子要的人是我吗?把我交出去,三公子只会觉得我们在敷衍他!

麻杆儿   哟,怎么你认罪就成敷衍了?

侍  卫   等一下!李将军怎么说的!有些东西不要用眼睛看,要用心看!你们好好想想!三公子上次回来说什么了?

[众人停下。

侍  卫   你们好好想想,三公子上一次回陈塘关说什么了?

麻杆儿   说什么了?被我们惹毛了,还拔剑了呢。

侍  卫   是我们惹毛了三公子吗?

小神婆   他說我们忘了他,这些年他白死了。

侍  卫   是是是,当时我就在那儿呢,这话可不是对我们说的呀,都是对李将军说的!三公子会把我们放在眼里吗?

小神婆  三公子劝我们不要祭祀孩子,还让我们举手表态。我们当着他的面,除了我,谁都没举手啊。你们呢?

侍  卫   你说到点上了吧!是谁让我们表态,是李将军!献鲸鱼给纣王的提议是谁牵的头?还是李将军!我们祭祀孩子,最后一个抱孩子的人是谁?

众  人   李将军……

侍  卫   对啊!都在李将军!

小神婆   那又是谁把孩子递给李将军的?

侍  卫   你怎么总是这样!你平时破坏气氛也就算了,现在关键时候,你还胳膊肘往外拐……咱们不要内讧!大家说是不是?谁住上面,谁住下面。我们是一伙儿的!我们又不能做决策。李将军让我们干什么,我们才能干什么。

小水花   所以说……凶手是?(指了指上面)

包打听  自从他去找过三公子以后,话都没了。整天一个人发呆。我都不用打听,我都能看出来。

麻杆儿  对啊……你们有没有看见李将军这两天的脸色啊?

侍  卫   三公子要的凶手是谁,李将军的心里早就清楚啦。

小水花   我想起来了,三公子被封为上将军的时候,他说陈塘关如果有两位李将军,就会有麻烦。

麻杆儿   哦,他的意思是,陈塘关只能有一位李将军……

小神婆   你们是要李将军去认罪?

包打听  老子向儿子认罪?这种事情我还真没听说过。

侍  卫   老子能向儿子认罪吗?难道三公子真能当着丞相的面,要了李将军的命?

小水花  顶多就是认个错,等三公子这些年的气消了,大家一起吃顿饭喝顿酒就好了。

麻杆儿  儿子还能一辈子生老子的气啊?所以说,这事情要办得干净,让三公子满意地回去,确实得是李将军。

众  人   有道理啊……

小神婆   没道理!

第四幕

第一场

[李靖路过,侍卫拦下了李靖的路。

侍  卫   李将军,请你去见三公子吧。

李  靖   我已经见过他了。

小水花   李将军,那就再去见他一次。

李  靖   去见他做什么?

包打听   再和他多说两句话。

李  靖   说什么话?

麻杆儿  李将军!你毕竟是三公子的亲生父亲,看在你的面子上,三公子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小水花  是啊,你去见三公子,确实比我们谁都合适啊。

李  靖   你们要我和他说什么?

侍  卫   李将军,您觉得,您说什么话合适呢……

[沉默。

李  靖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要这么拐弯抹角。

侍  卫   将军,这些年祭祀东海的决定,确实是李将军做的。三公子也看在眼里啊。

李  靖   我没有逼迫过任何人……

麻杆儿  李将军,第一年祭祀东海,是你拆了哪  吒行宫。

李  靖   是我一个人拆的?

包打听   没有将军下令,我们也不敢对三公子动手。

李  靖   是为了我一个人拆的?

包打听  李将军,您就去找三公子低个头,认个错,也就是一两句话的事情。

众  人   对对对,认个错。就是认个错。

侍  卫   陛下还会不会赏赐我们,全看您了!

众  人   全看您了。

李  靖   你們别说了,我都知道了……我去见他的。

众  人   谢李将军,谢李将军!

第二场

[李靖走进哪吒行宫。村民们尾随,围拢到哪吒行宫门口。

哪  吒  父亲,今天约我来行宫,是为了什么事啊?

[李靖看着哪吒,欲言又止。

哪  吒   父亲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李  靖  哪吒,你……(欲言又止)好久没仔细看过你了。墓碑造好了吗?

哪  吒   造好了。

李  靖   带我看看。

哪  吒   不用看了,那只是一块没有字的石碑。

李  靖   怎么?

哪  吒  我去讨要孩子们的名字,一个都没要到。大家都说,这些年没有祭祀,没有孩子溺死,什么都没有发生。我都开始怀疑,是我自己记错了。

[沉默。

李  靖   你的剑磨好了吗?

哪  吒   磨好了。保持锋利。

李  靖   好。明天就在这里,就在哪吒行宫里吧。

哪  吒   明天?

李  靖  对,明天我想组织一个集会,请所有人都到场。包括你和丞相。

哪  吒   你要干什么?

[李靖走到行宫门口,对所有人说话。

李  靖   找出杀人凶手。

哪  吒   好!

第三场

[哪吒行宫,白天。

[丞相随着哪吒走进行宫。

丞  相   哪吒,李将军请我来是要干什么呀……

哪  吒   我也不清楚。

丞  相  哪吒,我这两天真的是过得非常迷茫……我们什么时候能走?我们在陈塘关已经待够了。

[李靖走进行宫里。

丞  相   李将军啊,你请我们来是要干什么呀?

[村民们一起上场,齐刷刷跪倒丞相面前。

侍  卫   丞相恕罪!

丞  相   啊?

侍  卫  捕捉鲸鱼的事情,我们这些小民一直牢记在心上,但是这些天我们能用得上的劳动力都上了,早出晚归一刻都不敢怠慢,确实做不到啊。

包打听   望丞相理解!

丞  相   什么鲸鱼?

侍  卫   为丞相捕捞鲸鱼啊。

丞  相   为我么?

侍  卫   是啊。

[麻杆儿捧着一盏大油灯上场。

丞  相   什么味儿啊……

侍  卫  丞相,虽然我们大家伙儿没能捕到鲸鱼,但一定不会让丞相失望。

包打听  听说陛下正在镐京修建宫殿,我们用往年搜集的鲸鱼脂肪里最精华的部分,炼制了一块绝无仅有的鲸鱼膏,做了一盏长明灯!

[丞相一手捂着口鼻,一手准备接过油灯,但油灯依旧被村民们拽在手里。

小水花  炼制这块鲸鱼膏可不比捕捞鲸鱼来得简单!

麻杆儿  我们先要用最锋利的铲子,把鱼脂割成每块一尺宽长的小块。

包打听  然后要用刨光的竹片做刀,把小块的鱼脂切成柳叶那样薄……

丞  相   (打断)好好,先找地方放着吧。

麻杆儿   放哪儿啊?

丞  相   随便都行!(对哪吒)我们还是先说正事儿啊!你们请我过来到底干什么……

侍  卫   丞相坐!

[侍卫站到哪吒行宫中央。

侍  卫   大家安静,请大家放下所有可能会发出声响的物品。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

丞  相   什么演出?

侍  卫  《哪吒闹海》十三周年纪念演出即将开始!十三年前的今天,东海出奇的平静,那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东海里的恶龙到处抓年幼的孩子,泛滥的海水还毁坏了农田。我们的父母官李将军义愤填膺,挺身而出,为陈塘关谱写了可歌可泣的篇章。

[包打听和麻杆儿穿好戏服上场。包打听开始饰演李靖,麻杆儿饰演哪吒。

包打听  哪吒,出大事儿了!东海恶龙上岸吃小孩了!

麻杆儿   知道了,父亲!我立刻回家躲起来。

包打听   (拽回麻杆儿)站住!你从小就是真人弟子,学了那么多本事,现在正是你出手救人的时候!(把木剑交给麻杆儿)下海屠龙去吧!

麻杆儿  我沒这个本事啊!我游泳才刚学会没几天啊……

包打听  孩子,我以前怎么教导你的?勇敢一点!比起陈塘关的未来,你个人的生死又算得了什么呢?

麻杆儿   哎!父亲,你教训的是!我去了!

侍  卫   三公子于是去了东海,与恶龙怒战了三天三夜。

麻杆儿  (返回)父亲,我向你复命!我已经砍下了恶龙的脑袋,孩子们也已经获救。

包打听  干得好啊哪吒!陛下听说我治水有功,还封我为将军!

丞  相   好好好!戏不错呀,哪吒。

[麻杆儿忽然瘫倒在侍卫怀中。

包打听   孩子啊!

麻杆儿   父亲,我身受重伤,命不久矣……

包打听   你醒醒!

麻杆儿  请你不要为我哭泣。我死后,请父亲为我完成两件事情……

侍  卫   你说,我全都答应你。

麻杆儿  第一件事,你要在东海边上竖立起一座哪  吒行宫,震慑东海,不许他们再来侵犯。

丞  相   哪吒,好孩子啊……

麻杆儿  父亲,我好像听到,人们在夸赞我……但是我的荣耀,都归于您。是您给了我勇气和决心,都是您的功劳!感谢父亲!第二件事,你一定要记住你说过的话,比起陈塘关的未来,个人的生死又算得了什么呢?陈塘关所有人的幸福要比你自己的幸福更重要!陈塘关就交给你了。

包打听   好的哪吒,我一定能做到。如果将来有一天,要我为陈塘关牺牲自己,我一定不会退让。

麻杆儿   任何事情……

包打听   任何事情。

麻杆儿   答應我……

包打听   答应你。

[麻杆儿“死”在了侍卫怀中。村民们一起向丞相鞠躬谢幕。

[丞相激动鼓掌。

丞  相   好好好!李将军啊……

[丞相激动地走上前和李靖握手。

丞  相  今天的演出,真是让我非常感动!受益匪浅,向您学习啊……

侍  卫   丞相!李将军虽然有罪,但他也为陈塘关做过很多好事,您刚才也看到了,请对李将军从轻发落,留下一个好名声吧。

丞  相  (困惑)这……这……李将军犯了什么罪?

[众人沉默。

丞  相   说话呀。

侍  卫   三公子知道的呀……

哪  吒   我不知道,你们说。

包打听   李将军,还是你来说吧!

丞  相   李将军,怎么回事啊?

小水花   李将军,你就认罪吧。大家都留个体面。

丞  相   李将军,难道你就是那个杀人凶手?(问哪吒)这是怎么回事?

众  人   李将军,你说呀……李将军,你说话呀……哎呀,李将军啊……

丞  相   李将军,是不是凶手另有其人?你要是有难言之隐,我今天一定为你主持公道。

麻杆儿   丞相!我们忍气吞声,被人欺负这么多年,就是等着您为我们主持公道!

侍  卫   今天我们就要向丞相全盘托出!

丞  相   说!

侍  卫  三公子当年为大家牺牲在东海,还没凉透呢。李将军就等不及和东海换鲸鱼了!当年李将军下令拆了哪吒行宫,就是为了向东海祭活人啊!

丞  相  (震惊)祭祀活人?哎呀,陛下对商人的杀祭传统是深恶痛绝啊,在陈塘关也有吗?!这可是要杀头的重罪……(看向哪  吒)哪吒,这……这怎么办?

哪  吒  丞相,请按照律法定罪量刑。一视同仁,没有例外。

丞  相   好,把李靖绑起来!押送镐京。

[众人迟疑地上前绑李靖。

[小神婆上前。

小神婆  丞相!李将军对我们有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我们不能这样恩将仇报啊!

丞  相   怎么又大恩大德了……

小神婆   刚才的戏您也看了,要说为陈塘关牺牲了自己孩子的人,李将军是第一个。这些年李将军要祭祀孩子,是为了和东海换鲸鱼,献给纣王,免去陈塘关的田赋,让大家不要受苦。

丞  相   哦,听懂了。松绑!

[众人又惶惑地给李靖松绑。

小神婆  我问你们,这些年你们都没参加过活人祭祀吗? 陈塘关的粮食你们都没吃过吗?要说李将军有罪,那我们大家都有罪。

丞  相   都给我绑了!

[众人立刻激动向丞相争辩。

小水花  丞相!我们又没见过纣王,我们连进宫的资格都没有啊。李将军怎么不和纣王讨价还价一下?

麻杆儿  丞相!我们也不是非要给纣王献鲸鱼不可。我们也想过,大不了大家一起开荒地,种粮食呗,要累一起累,要苦一起苦,我们也不是非要杀孩子。

包打听  那两年,整天听说外头的哪个诸侯又造了反,李将军怎么不像三公子一样去外头打仗,平息战火,只会对我们发号施令。

[侍卫快速离开,捧着李靖的宝塔模型重新上场。

侍  卫  丞相你看!这是纣王赏给他的塔,他现在还放在家里呢!这上面的字!地利人和,是纣王亲自写的呀! 丞相,连我都看出来李靖有谋逆之心啊。我今天就替丞相砸了它。

哪  吒    住口!就事论事,不要东拉西扯。退下!

侍  卫    是是是……

丞  相    哪吒,这个……我都当作没看见啊……

哪  吒  三年前,李将军让大家举手表决的时候,大家举手了没有?

麻杆儿   我们不都看李将军的主意吗?

包打听   难道我们还能比李将军更有主意啊?

小水花   李将军不是说他是陈塘关的父母官吗?

侍  卫   我们不听父母听谁的呀?

包打听  朝廷再把李将军怎么着,李将军的头衔也是高我们一等是不是?

麻杆儿  事到如今,咱们都还尊称他一声李将军。李将军就是饿成了扁担也比我壮啊!

小水花  哎呀我的天啊。这事儿还怪在我们身上啦?!这些年我们都是逆来顺受,身不由己啊!

侍  卫  丞相!你不知道这些年我们是怎么过来的?那叫一个惨……

麻杆儿   丞相!谁比我惨?!

丞  相   各位鄉亲不要这么激动!怎么又激动了!

小神婆  丞相!这些年的仗,是李将军要打的吗?纣王问我们要粮食,是李将军教唆的吗?东海才安宁了没几年,西边又闹起来了,都是李将军导致的吗?丞相,你说呢?

丞  相  我……我……这江山初定,百废待兴!我随陛下征战多年,头一回踏足陈塘关,让我这个外人主持公道恐怕不妥当!(对哪  吒)再说陛下一早就说了,这凶手该不该捉拿,又该怎么处置,都由上将军来定夺!哪吒!要我说,这些事情就交给你和陈塘关的百姓们了!

[丞相正准备下场,被小神婆拦着。

小神婆  丞相!这些年,我们就像是漂在东海上的船,整天摇摇晃晃,摇摇晃晃。船是翻不了的,但什么人的巴掌都能拍在我们身上。这到底是为什么?

众  人   为什么?!

[丞相扶额痛苦状。

丞  相   啊……我头痛!

众  人   丞相?丞相?

丞  相  忽然犯了头痛病了,一定是这些年随陛下四处征战落下的毛病。我先下去休息了。

[丞相急着跑下场。

丞  相   哎呀,太疼了……

[村民们捆绑李靖,将李靖塞进棺材里。

小神婆  这是我的棺材!我的棺材!

侍  卫  丞相!为我们主持公道啊!

小神婆  三公子!你放过李将军吧!

众  人  丞相!凶手已经找到,赏赐可不能忘啦!

[众人追逐丞相下场,行宫里只剩下哪吒和李靖。

第四场

[哪吒靠在棺材上,和躺在棺材里的李靖对话。

哪  吒   父亲,你曾经对我说,外头的仗总要打完的,陈塘关会回去的。陈塘关回去了吗?

李  靖   哪吒,你看着眼前的风景。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哪  吒   庄稼地。

李  靖   以前这里不是庄稼地。你还记得吗?曾经这里是一片贫瘠的盐碱地。我带你们第一天到陈塘关的时候,就站在这里,我告诉你们,从此以后,这里就是我们家了。我们家从此世世代代都要生活在这里。

哪  吒  我记得,你曾经教导我们,土地是靠人治理出来的。

李  靖  后来这片荒地上种出了粮食,春耕秋收。陈塘关的孩子也多起来了。你们兄弟三个去稻田里玩,和邻居家的孩子打成一片,学会了辨认各种庄稼……

哪  吒   那时候我们家还没散。

李  靖   那时候你还是个孩子,我也还很年轻。

哪  吒  可惜后来东海闹灾,辛苦治理好的农田又被淹没了。

李  靖  我带着村民们一起抵抗东海,想尽各种办法救灾。

哪  吒   但后来死去的人实在太多。你也身负重伤,无力再抵抗。只能让我去了。

李  靖  我知道你其实很害怕。你才那么大点,一直在哭。

哪  吒  但是没办法,只能假装投降,把我伪装成祭祀东海的孩子,杀它一个措手不及。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李  靖  那时候,所有人都拦着我,说情况凶险,只要陈塘关还留有一个成年人,就不能让孩子去。我只能让你自己做选择。

哪  吒  我做出了选择。我接过了这把剑,我从小都想得到它。

李  靖  那一瞬间你好像是长大了,眼睛里闪过的东西我到现在都很难忘掉。我看着你被伪装成祭品,抛进东海,我就在断崖上等着。

哪  吒  在最后的时刻,你知道我看到什么了吗?我隔着海面,看到那个时候陈塘关的人们,他们的眼睛里全是眼泪和愤怒。我们没有妥协,所以我们才能胜利……

李  靖   但是你没有回来……海水开始往下退的时候,我知道陈塘关胜利了,但是当我看到海滩上只插着那把孤零零的剑的时候,我发现我输了。我站在那断崖上,等着你,整整三天,没有任何音讯。没了,那个到处捣蛋,那个没事就揪我头发,扯我胡子的孩子,没了,就这么没了。就是那个瞬间,我看着眼前这片庄稼地,我决定我从此不再做任何选择……

哪  吒   你做了选择,你选择了一条最简单的路。

[李靖沉默。

哪  吒   父亲,作为你的儿子,我理解你;但你作为陈塘关的父母官,你有罪。

[沉默。

李  靖   我已经知罪。我也没什么好为自己求情的。我只想要你答应我三件事。

哪  吒   你说。

李  靖  第一件事,为孩子们立一座墓碑,让陈塘关把孩子们的名字一个个记起来。第二件事,那把剑,那把已经被我变成凶器的剑,就留下来吧,我不想让你再握着它。

[李靖从棺材里站起来。哪吒把剑递给李靖。

哪  吒   给你。

李  靖  第三件事,陈塘关的罪都因我而起。答应我,我死后,你不要再追究任何人的责任……哪吒,保重好你自己的身体,我希望你可以从此远离沙场,远离所有是非,最好能回你师父那儿去继续修行。

[李靖挥剑自刎,但被哪吒拦下,夺走了剑。

哪  吒  你想以死谢罪?一死了之?你想得可真美。你谢下了你一个人的罪,谁来赎陈塘关的罪?陈塘关已经在你的引领下变得面目全非,谁来改变今天的局面?我吗?我自己还要担负顽劣异常、逼死亲生父亲的罪。那对我可太不公平了。不是吗?我不想要你死;这把剑是用来杀恶人的。你是罪人,但不是真正的恶人。

[李靖沉默。

哪  吒  你叫我离开陈塘关的时候,我也想过死。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剔骨还父是對你最大的报复。如果是小时候,我会这么做的。可是死能解决什么问题?你嘴上说着以死谢罪,心里只想着一死了之。你到现在还是在选择一条最简单的路。

[李靖沉默。

哪  吒  父亲,如果是十三年前的李靖,面对你现在的处境,他会怎么做呢?

李  靖  可能他会问我,你怎么活成了现在这样……

哪  吒  那他也会问我,我怎么会这样和你说话,你躺在棺材里,我站在外边。我差点逼死自己的父亲,这也太荒谬了……但是更荒谬的是,如果再让我做一次选择,我还会这样选。因为这一切都是你教给我的。你让我下海屠龙前告诉我的道理,我从来没有背弃。

李  靖  我已经做过太多选择了,我知道什么是容易的,什么是艰难的,但我已经不知道……这世间的选择到底分不分对错?有没有绝对正确的选择?

哪  吒  我也不知道,但是父亲,我经常想起你小时候给我描绘过的,未来陈塘关的景象。其实我们一直都知道,什么选择才是对的。所以现在让我们重新选一次吧。

李  靖   还来得及吗?

哪  吒   来得及。

第五场

[李靖背着墓碑上场,将墓碑放到中央。墓碑上刻满了亡者的名字。

[哪吒和村民们上场,开始隆重的祭奠仪式,在墓碑旁依次放上白花,擦拭墓碑,认真跪拜,低头默哀。一个村民端出了原本送给丞相的长明灯,点燃后放在了墓碑前。

[哪吒回了陈塘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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