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止痉散贴敷涌泉穴治疗小儿高热惊厥临证撷要
2024-05-19吕红粉周海霞黄裕华
吕红粉 王 倩 周海霞 陈 研 丁 婷 黄裕华
(泰州市姜堰中医院,江苏泰州 225500)
小儿高热惊厥是由小儿中枢神经系统以外的感染所致38 ℃以上发热时出现的惊厥,其患病率约为4%~10%,占小儿各类惊厥的30%[1],是儿科急危重症之一。西医认为该病是由多种病原微生物引起,包括近期流行的新型冠状病毒、流感病毒、支原体等。本病发病机制复杂,可能主要由于婴幼儿的大脑发育不够成熟,对外界刺激过于敏感,导致神经细胞异常放电,因而发生惊厥[2]。反复发作的高热惊厥可造成脑损害和智力损伤,另有一部分患儿会转变为癫痫[3]。西医治疗本病常使用布洛芬退热,地西泮、水合氯醛镇静抗惊厥,起效快,但药物的毒副作用不容忽视。
高热惊厥可归属于中医学“急惊风”范畴,其发病突然,变化迅速,证情凶险,为中医儿科四大证之一。目前中医治疗本病主要从痰、热、惊、风入手,以中药内服为主。泰州市姜堰中医院儿科研究团队根据小儿高热惊厥的发病特点和临床表现,挖掘王玉玲老师(第一批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的学术经验及验方,对本病的病因病机提出了独特的见解,认为小儿高热惊厥的病机以肾气不足为本,感受病邪后会迅速从热而化,邪风盛行、肝风内动遂成惊,治疗主张补肾、清热、通腑、息风为法。选用王玉玲依据《太平惠民和剂局方》中凉膈散化裁而成的经验方王氏止痉散,贴敷于患儿涌泉穴,治疗小儿高热惊厥取得了较好的疗效,现将治疗思路介绍如下。
1 小儿高热惊厥之病机变化
1.1 肾气不足为其本 笔者多年临床观察到,小儿高热惊厥的发病年龄多在1~3岁,且患儿平素多表现为神倦乏力、毛发稀疏、尿频且清、自汗量多,甚则前囟迟闭,可见肋骨串珠,舌质红,脉细弱。此年龄段为小儿中之幼儿,五脏六腑成而未全、全而未壮,正如万全在《万氏家藏育婴秘诀》中提出的小儿心常有余、肺常不足、肾常虚。肾主骨生髓,外合于毛,毛发为骨之余,因此先天肾虚无以养骨故可见前囟迟闭、肋骨串珠、毛发稀疏;肾主水,与膀胱相表里,肾气不足则膀胱失约,故见尿频或遗尿;肺肾同源,肾虚则肺不足,肺虚无以固表则汗液无以摄,故表现为自汗,且易于感邪。由此可见,肾气不足乃小儿高热惊厥发病之本。
1.2 从热而化为最速 小儿具有生机蓬勃、发育迅速的生理特点,亦具有发病容易、传变迅速的病理特点。肾虚患儿肺脏亦亏,藩篱不密,易于冒受风邪,或夹热、夹寒、夹暑、夹湿、夹燥,而一旦感受病邪后都将迅速从热从阳而化,因此小儿高热惊厥多表现为短时间内体温迅速上升。正如清代叶天士《临证指南医案·幼科要略》中曰:“襁褓小儿,体属纯阳,所患热病最多。”说明小儿为纯阳之体,一旦患病易从阳从热而化,也与临床儿科多见热病的情况吻合。
1.3 邪风盛行、肝风内动遂成惊 小儿高热惊厥的主要病因为外感风邪。幼儿肺脏娇嫩、卫表不固,加之寒暖不知自调,一旦外感风热、暑湿、风燥、风寒之邪,病邪入里,郁而化热化火,故见高热、壮热。热极则生风,故病之初均为邪风盛行,继之引动肝风,肝风内动或逆传心包则见抽搐、昏迷。正如《张氏医通》[4]云:“凡小儿忽然惊搐目直者,皆肝经风热。……凡病之新久,皆能引动肝风……”
2 小儿高热惊厥治从补肾、清热、通腑、息风
小儿高热惊厥以肾虚不足为本,感邪后迅速化热,邪风盛行、肝风内动而成惊,因此治疗当遵《素问·疟论》“有余者泻之,不足者补之”,补肾以启动少阴之寒水而治其本,清热解毒、通腑祛邪、平肝息风以治其标。
王氏止痉散化裁自《太平惠民和剂局方》中凉膈散,取原方清上泄下、泻火通便之意,并在此基础上根据小儿高热惊厥之病机特点加入止痉、补肾之品。其药物组成:生大黄3 g,栀子10 g,僵蚕10 g,细辛3 g,川牛膝10 g。方中生大黄、栀子清热解毒通便,以奏釜底抽薪之效,为君药。大黄苦寒沉降,能使上炎之火下降,有清热泻火之功;栀子苦寒清降,能清泻三焦火邪,泻心火而除烦,为治热病心烦、躁扰不宁之要药。僵蚕祛风清热止惊为臣药;细辛温补肾阳,启动少阴之寒水,“壮水之主,以制阳光”,速去毒热,为佐药;川牛膝祛风清热、引火下行,为使药。现代药理研究表明:大黄具有很强的抗感染、抗炎、解热、抗病原微生物作用,生大黄还能增加肠蠕动,抑制肠内水分吸收,促进排便[5];栀子苷具有镇痛抗炎作用[6];僵蚕主要的化学成分包括蛋白多肽类、甾醇类、黄酮类等化合物,具有抗惊厥、抗凝、催眠等多种药理作用[7];细辛除具有镇痛、抗炎、止咳、平喘等药理活性外,还具有抗病毒、抗菌、镇静、抗氧化等作用[8];牛膝有免疫调节、抗炎、抗菌、镇痛作用[9]。
考虑到小儿对口服中药的接受度低以及胃肠功能较弱易出现不良反应,笔者团队将王氏止痉散诸药物研成粉末加米醋调和做成直径约1 cm的药饼放于敷贴胶布上制成中药敷贴,采用穴位贴敷的给药方法治疗小儿高热惊厥。米醋作为辅料,其味酸芳香,是天然透皮物品,具有很好的促进药物经皮吸收的功效[10]。临证依据经络学说中“上病下取”“中病亦可下取”的原则,取双足底涌泉穴,此穴别名地冲穴,为全身最下部的俞穴,是肾经的首穴,具有益肾、平肝、息风、醒脑、开窍的作用。通过药物对穴位的刺激和渗透作用,达到通经络、调脏腑、治其外而通其内、热降邪去惊止的目的,验之临床,获效满意。
3 验案举隅(吕红粉主诊)
张某某,女,1岁1个月。2022年12月23日初诊。
主诉:发热6 h,抽搐2次。患儿因高热并发抽搐经急诊收住入院,入院后查体温38.7 ℃,脉搏140次/min,呼吸30次/min,神志清,精神极萎,方颅,颈软,咽部充血明显,两肺呼吸音稍粗,腹部偏胀。神经系统检查:生理反射存在,病理反射未引出。血常规:血红蛋白含量105 g/L↓,中性粒细胞百分比85.00%↑,淋巴细胞计数0.47×109/L↓;炎症指标:超敏C反应蛋白1.08 mg/L,降钙素原0.084 ng/mL↑;电解质:血钠离子132.4 mol/L↓,二氧化碳结合力18.6 mmol/L↓;免疫功能检测:IgM 5.71 g/L↓,IgA<0.265 g/L↓;病毒检测:呼吸道合胞病毒IgM阳性。胸部X线摄片提示:支气管炎。头颅CT、胸部CT、脑电图均未见明显异常。入院1 h后体温迅速上升达39.5 ℃,抽搐又发1次,呈全身性,持续1 min后自行缓解。家长于入院前自行喂服布洛芬混悬液3 mL,入院后再未使用其他退热、止惊药物及抗生素治疗。刻下:患儿神志清,精神萎,面色淡红,咽红,鼻塞流黄涕,高热,纳谷不香,腹胀,大便3 d未解,舌质红、苔薄黄,脉浮数。平素毛发稀疏,自汗尿频。西医诊断:急性支气管炎,高热惊厥,淋巴细胞减少,电解质紊乱,贫血;中医诊断:急惊风(肾虚风热动风)。治疗予疏风清热、平肝息风,兼顾补益肾气。予王氏止痉散贴敷涌泉穴(患儿及家长拒绝口服中药汤剂)。处方:
生大黄3 g,栀子10 g,僵蚕10 g,细辛3 g,川牛膝10 g。药物按上述比例研成粉末加米醋调和,做成直径约1 cm的药饼放于敷贴胶布上,贴敷双侧涌泉穴。每日1次,每次贴敷6 h,连续贴敷3 d。
同时予5%葡萄糖溶液250 mL加入维生素C 1.0 g、10% NaCl 8 mL静滴,每日1次,连续3 d。
患儿贴敷王氏止痉散30 min后,微微出汗,体温下降至39 ℃,并解烂大便1次;4 h后体温降至37 ℃,脉搏116次/min,呼吸24次/min。连续贴敷3 d后,病渐瘥。2022年12月28日复查电解质、血常规、炎症指标等均正常,复查胸片正常,准予出院,因免疫功能偏低嘱其出院后继续中药调理。后分别于2023年6月6日、2023年9月18日电话随访2次,出院后曾感冒发热3次,服用相关自备中成药后痊愈,未出现抽搐现象。
按:本案幼儿1岁,肾气本虚,肾主骨生髓外荣于发,肾气不足则发无以荣故可见毛发稀疏;肺肾同源,肾气不足则肺气亏虚,肺虚不能固表则可见自汗;肾主水,与膀胱相表里,肾气不固,尿液无以摄故见尿频。本次因冒受风邪,从热而化,犯于咽际,则咽红;热极生风,引动肝风故而出现全身性抽搐症状;风热犯于肺卫,故舌质红、苔薄黄、脉浮数。又大便3 d未解,说明毒热内蕴,热甚邪甚。予王氏止痉散贴敷涌泉穴,方中生大黄配栀子以通腑泻热,僵蚕、牛膝疏风清热、活血通络、引火下行,细辛温补肾气,启动少阴之寒水。通过药物对穴位的刺激和渗透作用达到治疗目的。贴敷治疗后患儿持续微汗,大便通畅,体温下降明显,抽搐未作,邪去则正安。本案患儿退热起效时间(从开始贴敷治疗到体温下降≥0.5 ℃所需时间)为30 min,解热时间(从开始贴敷治疗到体温下降到37 ℃以下所需时间)为4 h,完全退热时间(从开始贴敷治疗到体温降至正常且不再上升所需要时间)为36.6 h,且随访发现患儿此后高热惊厥未再发作。
本案在布洛芬退热效果不显,且未使用其他退热、止惊药物和抗生素的情况下仅予王氏止痉散贴敷涌泉穴联合补液纠正电解质紊乱,获效明显,且表现出很好的远期疗效。但此毕竟是个案,要明确此法确切的临床疗效及作用机制还需进一步完成规范的临床及实验研究。
4 结语
王氏止痉散贴敷涌泉穴治疗小儿高热惊厥经历了几代人的儿科临床实践。近年来笔者团队也开展了相关科研,通过对主要症状、次要症状、血象等指标的观察,发现此疗法降温退热作用显著,治疗后患儿惊厥发作次数减少,伴随症状明显减轻,实验室指标亦有改善,并有一定的远期疗效,且未见明显不良反应,为经皮给药在儿科急、危、重症中的运用提供了范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