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脚麻雀

【日】椋鸠十

①

院子外的田里，金黄色的油菜花灿烂盛开，从田垄上满溢出来。“啪啪”，油菜花仿佛金色的尘埃在空中起舞。

原来，那是一群惊慌的麻雀同时从花田中起飞。

我每天坐在桌子旁，仰望这一群麻雀。久而久之，就连哪一只住在哪一个洞里都能一一区分开来。尤其是住在西端的那只麻雀，一眼就能认出来，因为它只有一条腿。十有八九，是在小时候被野老鼠咬断的吧。

麻雀的巢，大部分是用马房和农家储物室前散落的麦秆建造的。但是，单脚麻雀却有自己独特的喜好。这位大人物看来十分爱打扮，在麦秆上铺了一大堆白色的羽毛。我家的鸡舍里，除了白色的来航鸡以外，还有褐色的土鸡和黑色的米诺卡鸡。但这只麻雀的鸟巢中，白色以外的羽毛一根也没有。足以证明这只麻雀拥有自己独特的喜好。

有一天，我像平常一样，偷偷地往单脚麻雀的巢里看。

“呵呵！”我忍不住发出了喜悦的笑声。

鳥巢的中央，静静地躺着一颗非常可爱、像小指头肚那么迷你的小鸟蛋。一缕阳光穿过缝隙落在鸟蛋上，被纯白色的羽毛簇拥着的鸟蛋发出稚嫩的金光。就像童话中讲的那样，我似乎隐约听到鸟蛋正在向我打招呼。

②

那是第二天的傍晚。

一个黑色的物体从单脚麻雀的巢中爬出来，滑溜溜的，又细又长。那是一条被当地人称作食鸟蛇的蛇。

我吓了一跳，马上找来一根棒子，蛇却早已无影无踪。爬上梯子往鸟巢里一看，里面被彻底捣毁，美丽的鸟蛋连影子都没有了。

不久，单脚麻雀回来了。它刚钻进巢里，就慌乱地往外飞。它飞到屋顶上，单腿站立，样子沮丧，歪着头“嘁嘁、喊嘁”地叫起来，叫声无比凄切。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麻雀在屋顶上无力地鸣叫。这样下去，它迟早会被猫头鹰捉走。我向它嘘了几下，可是没有动静。可怜的麻雀看来已经一蹶不振了。

第二天早上，我像平常一样早早起床。屋顶上，还有门前的田地里，都看不见单脚麻雀的身影了。

“果然是被猫头鹰捉走了吧。”我不由得感到一阵凄凉。

③

“好！”我忍不住大喊了一声。

那是麻雀消失后的第三天。我看见一只麻雀从鸡屋里叼着白色的羽毛飞走。肯定是那只单脚麻雀。

我家隔壁的房子已经半年没有人居住了。单脚麻雀把巢建在了这房子浴室的烟囱里。它一次又一次地飞到鸡舍里，拼命地进行着自己的工作。

每天清早，麻雀都站在烟囱上欢快地鸣叫，就像充满了新的希望一样。

可是，一天傍晚，我下班回到家，看见隔壁的空房子热闹非凡。哎哟，昨天不是有人告诉我小学的老师会搬到隔壁去嘛，原来今天就入住了。

“隔了半年，终于有新邻居了。”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顺势往邻居的屋顶望过去。

糟了。浓烟正从浴室的烟囱里滚滚而出。邻居正在浴室里烧水。单脚麻雀的鸟巢不就在那个烟囱里吗？！

“嘁嘁，嘁！嘁！嘁！”一阵悲鸣传来。

麻雀在浓烟的包围下，从烟囱里飞出来，然后“啪哧、啪哧”地扇动翅膀，越飞越高，向着泛紫的落日飞走了。

可怜的单脚麻雀！

④

“嘁，啾啾，嘁，啾啾。”外面传来两三天没有露面的单脚麻雀的叫声。

我跑到外面张望。一只麻雀正从板窗和屋檐的缝隙里露出圆溜溜的小脑袋。果然是那只单脚麻雀。

它又一次开始做新的巢了。这只单脚麻雀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作绝望！

麻雀一刻不停地筑巢。鸟巢做好后，就铺上白色的羽毛，然后在中央产下三颗美丽的鸟蛋。三颗鸟蛋不久就孵出了三只可爱的雏鸟。

一天早上，随着一阵焦躁的麻雀叫声，我醒了过来。

叫声非比寻常。我马上从天窗里钻出去看。

一只麻雀，那一只单脚的麻雀，正拼命地、疯狂地拍打翅膀，向着什么东西冲过去。

对手是一条黑蛇。之前把鸟蛋吃掉的那一条黑蛇，现在又一次在板窗上抬起镰刀似的脑袋。

这次，麻雀化作一团烈火，以排山倒海之势，用尽全身的力气往蛇的头部撞去。

黑蛇以电光火石般的速度，把镰刀似的头一甩，噬向麻雀。麻雀胸口的白毛在空中飞散，可是它一点儿也没有退缩。

刚飞远一点点，就马上扑过去；刚扑过去，又马上拉开距离。它不停地攻击，让强敌没有一丝喘息的时间。

每一次冲过去，麻雀胸口的羽毛都被蛇扯掉一些。很快，那里的毛就没剩几根了。就算如此，单脚麻雀依然顽强战斗。

猛烈的攻击连绵不绝。麻雀已经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可是它依然不停地扑过去。

我看不下去了，正想着去拿一根棍子把蛇敲下去的时候，黑蛇的镰刀脑袋无力地垂了下来。单脚麻雀没有放过这次绝好的机会，再次向黑蛇发动了致命的攻击。

这一下子，顽固的黑蛇被彻底击溃了，从板窗上掉了下去，“砰”的一声摔在屋檐上，像一根棒子似的伸直了漆黑的身体。走近一看，蛇的双目已经被麻雀的尖嘴完全啄破了。

这时候，我们的这位单脚麻雀，正用一条腿挺立在板窗上，“啾，啾啾！啾，啾啾”，唱起了胜利的歌谣。

（王传生摘自九州出版社《银色的鸟巢》，爱曦绘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