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花灯 此时灿烂

彭一

“正月里照老猫，照照老猫不害眼”是山东省潍坊市流传至今的一句古老民谣，这里的孩童们在玩花灯时通常会在口中念念有词，祈愿“老猫”能够保佑自己的眼睛明亮、身体健康。而当地一盏盏精致小巧的花灯，被潍坊人统称为“老猫花灯”。

相传，潍县城墙东北角上有一座真武殿，陪同真武大帝的财神赵公明的坐骑为“黑虎”，它似猫非猫，似虎非虎，被百姓称作“老猫”。在整个山东地区，素有“春季走百病”的习俗，登高摸瑞兽成为一项老传统。而关于老猫花灯的由来，还有一说：清代第二十七任潍县令毛韶芳，为官清廉，修建了普济堂（类似现在的养老院），深受百姓爱戴。他离任时正值正月花灯节，百姓为了纪念他，取“猫”为其姓氏谐音，将花灯称作“老猫灯”。此外，因灯寓意人丁兴旺，又与“登”谐音，元宵节期间，百姓提灯进香求嗣，士子提灯拜文庙以求登科及第，好不热闹。旧时的潍县从正月初二至正月十五期间，街道两边有花灯集市，灯笼花样繁多，荷花灯、兔子灯、花篮灯等意趣十足，彼时灯火满城，人流如织。

花灯盏盏，代代相传

三更灯火不曾收，玉脍金齑满市楼。云外清歌花外笛，潍州原是小苏州。清代画家郑板桥的小诗一首道尽旧时老潍县被花灯点亮的繁华夜景。

“在我儿时，奶奶在炕上扎制花灯，我就坐在一边看，耳濡目染之下便学会了扎制方法。老猫花灯扎制技艺世代相传，奶奶年纪大了后，便把这门手艺传给了父亲，她希望每一代人都能感受到工艺之美。”老猫花灯制作技艺市级代表性传承人李梅自幼酷爱花灯，2015年，她创办了潍城区老猫花灯艺术中心，十笏园文化街区里的非遗空间“花灯坊”，是李梅创作的大本营，花灯制作的重点工艺环节皆在这里有着相对独立的空间。多年来，李梅不断创作、添置、调整作品的布局，大大小小的花灯被打理得井然有序。几乎每一个惟妙惟肖的老猫花灯都进行了作品评级，有着专属的“身份证”。

2000年，李梅在中国江南一代被交相辉映的花灯盛景所吸引，当时，南方的花灯已形成一定产业规模，北方的花灯则以品牌工作室或机构的形式发展。老猫花灯与远近闻名的潍坊风筝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经过对竹的编织扎制，一个个骨架，让两者有了基础形态。“但是为什么没有人做灯了？”以往一段时间花灯行业的式微让李梅不解，心里憋着一股倔劲儿，她立志从父辈手中接过这项技艺，让中国北方同样华灯溢彩。

“花灯制作技艺在以往几十年存在断代的状况，从业者甚少，大部分人认为其产量低、经济效益不高。但欣慰的是越来越多的人将花灯当作培养艺术审美的业余爱好，并愿意参与非遗课程的学习，这是传承老猫花灯制作技艺的重要方向。”

形必有意，意必吉祥

过去的老猫花灯表面用纸糊，光源多为蜡烛，李梅结合当下的市场之需，将竹丝、铁丝、麻线、宣纸、绢绸、LED光源等材料用于不同的花灯作品与项目之中。一盏老猫花灯，通常以竹丝或铁丝做骨架，以纸或绸做灯面，使用刀、剪、钳等工具，经过扎骨架、糊灯面完成初步形态。然后以彩绘、剪贴等装饰手法制作而成。李梅的代表作品《老猫灯》有着秀雅的彩绘，精巧的灯面，头、耳、尾均可活动，搭配兔毛、金线、铜钱、铃铛、挂穗等装饰物，造型甚是活泼可爱。

“老猫花灯有着丰富的创作题材，讲究形必有意，意必吉祥。”李梅绘制的花灯图案皆蕴含美好寓意，如“莲莲有鱼”“鹿鹤同春”“福寿双全”，总体以花鸟瑞兽及十二生肖居多。“荷花灯寓意团圆和美，加上莲藕则为佳偶天成；穗子祈求岁岁平安，挂上铃铛形容万物有灵……”

纵观花灯坊里的老猫花灯，可发现作品的骨架少，这是创作时的一大原则，即用最少的材料达到效果的最大化。“太密的骨架既影响作品观感、不通透，也无法展现出创作者的手工技巧。若用大量竹丝或铁丝编制，则无法彰显老猫花灯轻盈、灵动的特质。”而少，并不意味着省。花灯的主体部分，如瑞兽的头、胸、腹通常立体饱满，而腿部、耳朵则以平面居多。

对于李梅而言，花灯创作的基本原则可用四字囊括：秀、雅、精、巧。她所理解的“秀”意指美观，强调拥有较强文化底蕴的内秀之美；雅，则强调艳而不俗的灯面设色，雅俗共赏；精，注重工艺细致，展现传统手工艺强大的造物能力；巧，则致力于让作品拥有巧妙构思，创意灵动，给人展示意想不到的作品取材。每一种亮点，似乎都是一个侧面，以不同角度展示着花灯的趣与美。

由简至繁，手艺再续

“创意手作课程是传承老猫花灯的最佳方式，虽然老一辈手艺人大多不再从事这门工艺，但流传至今的俗语仍能串聯起几代人对花灯的挚爱。”如今，在潍城区文旅局的支持下，花灯坊定期开展免费公益课程，前来体验的客群大多为在校学生和热爱手工艺的人士。伴随着非遗进校园的升温，老猫花灯也点亮了大大小小的校园，入校课程亦在当地政府的支持下更加顺利开展。

文旅市场的复苏，也让李梅慢慢探索着花灯与文创的融合。“以往的花灯体量较大，不太便于携带，我设计了一款创意包装盒，让花灯能放置其中，便于人们携带与收纳。”经过梳理与观察，李梅发现伴手礼性质的小型花灯颇受欢迎，近期开发的约10立方厘米的花灯逐渐打开了新的销售市场。虽然，产业化是手工艺发展的一大可选项，但过于强调“量”而少了质的突破，则会让花灯千篇一律，少了灵气。当下，老猫花灯大多由李梅亲手制作，无论是每一个品牌项目、需求定制还是闲时把玩，皆融合了她对于传统文化与当代生活的理解。近年来，花灯坊设计开发了一系列材料包，接待参观体验者数千人。老猫花灯所传递的手工感足以抚慰人心，街道、市集、家居，它们已经在中国传统佳节中频繁出现。

“手工艺与当代生活紧密相连，花灯可以表达人们的感受，这种感受亦从生活中来。”每位手艺人，都有心里最为珍视的事物，并以此来表达创作想法。长久以来，李梅藉由一盏盏老猫花灯点亮手工艺的星空。她极大地肯定手工艺的价值，也希望以续古为潮的方式，让花灯常亮于生活，同时让流光溢彩的传统美学在当代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