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首富，赌输了一条命

杨梅

欺诈案受害者之一的退休护士Nga（为了保护她的身份，她是化名）在河内向法新社展示她的债券凭证    图 / 视觉中国

这是个颇为吸睛的故事，组合了诸多能够发挥读者想象的元素：67岁仍容貌美丽的越南女首富，身涉该国有史以来最大的金融诈骗案，被判处死刑。且从事的主业还是容易引发贪腐遐想的地产业。就连其涉案金额，在各方口径中也莫衷一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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夸张的涉案金额

根据多方数据比对能够确凿的是，从2012年到2022年，张美兰及其团伙利用上千家“空壳公司”，通过做高抵押资产价值等手段，一共在越南第五大银行西贡商业银行（SCB）进行了2500笔贷款，骗取贷款金额超1000万亿越南盾（约合人民币2900亿元）。

这相当于几乎掏空了这家银行，占该银行发放信贷总额的93%，接近越南2022年GDP的1/9。

越南高检的公诉书则显示，扣除所有抵押品后，张美兰仍旧给西贡商业最终造成了677万亿越南盾（约270亿美元）的损失。而张美兰个人被控侵吞逾125亿美元，被责令赔偿西贡商业银行673万亿越南盾。

如此巨额的数字不但惊爆了读者的眼球，恐怕就连媒体写稿时，光换算汇率都要颇费一番功夫。

除此外，张美兰还涉行贿罪、违反贷款规定罪。其中行贿一项，也创下了越南史上单笔最高纪录，据报道，她向越南央行高级监督员杜氏仁行贿了520万美元。

这一案件的重大且罕见，还不仅体现在金额上。据报道，此案的受害者多达4.2万人，他们购买的西贡商业银行的相关金融产品产生了兑付问题。

當地时间2024年4月11日，越南胡志明市，女商人张美兰出庭受审    图 / 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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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罕见的判决

据红星新闻，此前越南的死刑主要是针对涉毒或谋杀案嫌疑人，而不是贪腐案嫌疑人，这是一场“罕见的判决”。共有约2700人被传唤出庭作证，来自10个地区的检察官和200多名律师参与其中。

与案件相关的证据加起来共有104箱，总重6吨。据悉，与张美兰一同受审的还有另外85名被告，所有被告均被判有罪，其中有4人被判终身监禁，其余人被判处不同刑期，时间从3年至20年不等。其中，张美兰的丈夫朱立基被判入狱9年、张美兰的侄女张惠文被判入狱17年。

此外，包括越南央行前职员、越南政府前官员等85名被告卷入其中，3名西贡商业银行前高管被判终身监禁，无数相关人员锒铛入狱。

越南最高人民检察院递交的公诉书称，自2019年2月起的三年内，张美兰命令其司机从银行提取了共108万亿越南盾，并直接存放在其豪宅的地下室内。有报道称，如此巨量的现金数，即便全部都是越南最大面额的纸币，总重量也高达两吨。

新加坡智库“尤索夫伊萨东南亚研究所”越南研究计划主任李洪和称，张美兰和她的万盛发集团将西贡商业银行当作自家“钱袋子”的事并不是秘密，“她一直在通过西贡商业银行拿钱，然后再在黄金地段大规模收购房产”。

当地时间2023年12月7日，越南胡志明，一名保安站在胡志明市西贡商业银行（SCB）总部前    图 / 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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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首富的发迹

张美兰的崛起，是伴随着越南的“革新开放”开启的。关于她的身世传言甚多，被采信且流传最多的是，她是越南第四代华人，祖籍广东省汕头市，1956年出生于胡志明市。年轻时她和母亲曾在西贡的中央市场摆摊卖化妆品。1992年越南“革新开放”，她和全家人在同年成立万盛发公司，由外贸生意做起。

成就张美兰的、在短短10年间将她从一名贸易从业者推向越南华人女首富宝座的，正是房地产这一产业。

2004年，张美兰建成了当时胡志明市最高档的温莎酒店。温莎酒店在2006年被评为五星级酒店，并被越南政府确定为2006年APEC峰会的举办地。

2006年，张美兰夫妇瞄准了香港楼市，二人花了8亿多港元拿下新鸿基地产开发的、位于香港施勋道8号的倚峦多个豪宅单位。

施勋道是香港的顶级路段，区域内的业主基本上都是香港黄金时代的大企业家。

依靠雄厚的资金实力，万盛发虽然没有成功在香港借壳上市，但顺利挺过了后来的金融危机，缔造了属于自己的财富神话，并在越南房地产行业成为举足轻重的巨头。

抓住了房地产红利期的张美兰，趁机拿下了大量黄金地段的土地，尤其是在越南发展最快、土地价值最高的胡志明市。

胡志明市的地标建筑——西贡时代广场，就是张美兰旗下公司开发的。阮惠大道两旁的许多标志性建筑，也都是万盛发名下的财产。

在2021年亚太地区房地产投资最好的城市名单中，胡志明市位列其中。这是越南首次有一座城市被列入亚太地区房地产投资最好的前10城市名单。

2022年4月，一则张美兰将与李嘉诚旗下的长江实业进行战略合作的消息，曾让这位神秘的邻国女首富的名字刷爆中文互联网。

据报道，当时通过张美兰的牵线，李嘉诚的长实集团与日本欧力士集团会见了胡志明市市长潘文迈，并商讨相关投资事宜。对此，市场上开始流传李嘉诚要进攻越南市场的消息。

然而，不到半年，张美兰便涉嫌债券发行诈骗被捕了。

胡志明市西贡时代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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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富神话破灭

随着张美兰被越南警方逮捕，李嘉诚的投资不再有下文。

根据时间线推测，彼时她应该是被越南的另外一个地产大亨、新黄明集团董事长杜英勇所牵涉。众所周知房地产属于资金密集型行业，需要不断有資金输血。发行债券一直是越南房地产企业中长期融资的主要渠道，杜英勇便是通过发债套取资金的个中高手。2022年4月，他因被控操纵价值3.55亿美元债券诈骗，导致数千名投资者受害，一审被判刑8年。

同年10月份，张美兰及其侄女张惠文等，也因同样的罪名身陷囹圄。而后，张美兰套取、诈骗西贡商业银行贷款的盖子随之被掀开。

资料显示，2011年，张美兰受当局力邀，在越南央行协调下参与SCB和另两家银行合并，就此进入金融业，并一度被视作“越南金融的救世主”。殊不知，该银行竟成了她个人的“血库”。通过巧妙的股权安排（将股份登记在多达27人名下），张美兰规避了个人股东不能持股超过5%的规定，最终实际控制西贡商业股份银行91%以上的股份。然后，通过频频制作虚假贷款申请，从中提取巨额现金，以用于公司经营和个人用途。

根据报道推测，张美兰案判决前，她的丈夫朱立基应该尝试过大量变卖手中资产，以填补万盛发背后的资金窟窿。如2023年，位于香港中环的盈置大厦被他以8.19亿美元出售。就在4月3日，张美兰旗下公司还折价以21亿元人民币的价格，出售了公司在新加坡的一栋办公楼，接盘者是中国民营船企龙头公司扬子江船业。

此案颇有几分熟悉的配方和熟悉的味道，而梳理张美兰创业的整个过程，更是颇多让人感觉眼熟的操作，比如豪横拿地、债务高企，殊不知这也为她的倒台埋下伏笔。

从煊赫一时的一国女首富，到该国最大的金融诈骗犯，张美兰的跌落远非地产财富神话破灭可以简单解释。根据她从银行疯狂诈骗吸血的案情推测，这背后很有可能又是一个熟悉的加杠杆+赌国运，却最终“债务魔法失灵”的故事。

胡志明市Van Thinh Phat集团的办公楼    图 / 视觉中国

当地时间2023年12月7日，越南胡志明市，一名男子经过胡志明市一处工地，该建筑属于Van Thinh Phat集团    图 / 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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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陈词

值得注意的是，越南女首富张美兰的丈夫、香港人朱立基也遭起诉，他被控协助妻子张美兰侵吞SCB银行财产。

张美兰的丈夫朱立基，出生于香港，祖籍是广东顺德市，同样是靠房产起家，曾任越南时代广场集团董事长。据说二人是在越南市场的开拓中相识。

据澎湃新闻，当地时间4月3日下午的庭审上，在律师和被告的补充辩论结束后，被告张美兰和同案犯进行了最后的发言。

张美兰称，因为想到丈夫，甚至孙子，都和自己一样被关在监狱里而心碎。“被囚禁的日子，我夜不能寐。我想到我的丈夫，甚至连我的孙子也被拘留了……特别是我得了小儿麻痹症的女儿，我很担心她会复发。”说到这里，张美兰哭了起来。

“因为自己太愚蠢，把自己投入到残酷的生意中，进入自己不熟悉的银行业。”张美兰认为，导致她今天面临死刑的决定性转折点，是因为参与了三家薄弱银行的合并，而她在银行业务领域完全没有任何知识和经验。

在此过程中，法官不断提醒张美兰，请她平静地发表最后陈词，不要激动。

张美兰在庭上说，她曾经有一个幸福的大家庭，案发之后，家里很多人进了监狱，如今已四分五裂。张美兰请求法庭采用宽容的处理方式和人道主义刑事政策，以减轻她的丈夫朱立基、侄女张惠文的痛苦。

张美兰的丈夫在第二日的庭审上，发表了最后陈词。朱立基称，因对妻子的疏忽，难以原谅自己。他向张美兰道歉，并表示自己把妻子单独留在“商业道路”上，才导致她做出冒险的决定。

本文转载自《商业人物》，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