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试图审视身边万物（组诗）

王万胜

镜 子

有谁，能比公共场所的一面镜子

更了解众生百态

来来往往的人们，通过它

观察自己的生活

而它，又何尝不是通过这些人

来窥视自己，并从中一次次

体验了别人的生活。如此说来

每当一面镜子出现裂痕，是不是

便会有一个人的生活支离破碎？

而此刻，我看着镜子

它也看着我

我是它的样子

仿佛，我从来没有活成自己

仿佛，我是它活在这个世上的

又一个替身

墓 地

在山东农村，人们把墓地修在田里

村民不会立碑，更不会写墓志铭

逝者生前种过的庄稼

便是对他一生最好的梗概

那些与泥土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人

与钢筋水泥鲜少谋面

唯有泥土，能获取他们的信任

能让他们睡得踏实

他们将继续守着自己的农田

监督自己的子女，不许他们偷懒

也监督自己的庄稼，要保持丰收的信念

我的父亲，总是担心他的庄稼遭窃

所以时不时披着夜色赶往田间

在地头驻扎守夜

旷野的天气多变，父亲身后的土丘

总能帮他赶走一些狂妄的风沙

如同为回家的孩子接风洗尘

是啊，我家的几位长者

已在那里定居多年

石 头

书架上的观赏石，身世已经无从考证

有时，它会像一本书一样

被来访者好奇的眼睛阅读

但更多时候，只是书籍的陪衬

高档小区门口的石头，据说来自圣地

在经历了刻骨铭心的雕琢后

修得一副狮子的形体

从此，拥有了看门镇宅的意志

我随身携带的玉石，在一场车祸后

践行了民间“玉能挡灾”的说法

沿着自己的神经断裂

为我免去了后半生的痛苦

这世上的石头实在太多，最有归隐之心的

当属河边的石头。受不了流水的袭扰

它們那些卓尔不群的棱角

每每隐姓埋名

竹 竿

一个家族的竹竿被捆绑于市，待价而沽

这些竹竿，被萍水相逢者购回家中

将会面临何种命运？

或许会被截去大半，之后，重新生长为

老人的一条新腿

或许会重返沃野，被农人点化成

温室大棚的筋骨

也可能被带到河边，与一位沉稳的独钓者作伴

从他手中，发现表里不一的慌乱

做一只竹篙也是好的，可以助一叶小舟

从浅滩里突出重围

想到这里，我也动了购买竹竿的念头

削几只竹哨，做根晾衣杆，或者扎个灯笼

这些都是无可厚非的动机

但万万不可把它们插在院子里

更不可围成方形。我怕那种阵势

会让我想起祖母

还有她荒芜多年的菜园

杯 子

与一只空杯子对视的过程

同与人对视的过程没有多少不同

甚至更为合情合理

一只空杯子，毫无保留地向我敞开心扉

我却不明白，它在等待什么

或许，它在等我放进一勺香茶

期待一壶热水顺势而下

之后，感受茶叶在它心中起舞的节奏

或许，它在等我倒进酒水

它这一生过于脆弱

大概也需要借助酒精，排遣忧愁

若真如此，为它注入碳酸饮料也未尝不可

那些冒冒失失的气泡，或许可以

打通卡在它喉咙里的症结

但最终，我还是放弃了这些设想

作为一只空杯子

它可能只是需要一杯清水

或者，什么都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