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婚姻编码

《奥本海默》掀起的浪潮不减，影片却几乎未提及罗伯特·奥本海默的工作伙伴冯·诺依曼。诺依曼同样值得瞩目，包括他与妻子克拉里·丹的终生相守，聚焦着伟大之人的朴素真情。

与科学同行

1938年，离婚后的诺依曼遇见了克拉里。同诺依曼一样，克拉里来自布达佩斯，她的婚姻亦不美满，纠葛多年的家庭矛盾也终于在这一年画上句号。

两个离婚人士开始彼此关注。克拉里毫不掩饰自身缺点，她形容自己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娇小姐”，“我其实相当爱慕虚荣，尤其在意未来的丈夫是否具有稳固的社会地位。”有时候，克拉里甚至毫不留情地指出诺依曼的自以为是。恋爱中的他们不断写信，信件混用匈牙利语和英文，有时一个句子里的文字就变来变去，像一种飘忽的心情。克拉里还不怎么了解诺依曼所从事的“科学”含义，可当战争逼近，她渴望正常婚姻的愿望愈发强烈。1938年12月17日，诺依曼与克拉里完成婚礼，不久一起奔赴纽约。

年轻的诺依曼在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任职并拥有高额年薪。在研究所帮助下，他们住进明朗的大房子。根据离婚协议，诺依曼与前妻的女儿玛丽娜在12岁以后搬过来同住。克拉里没有自己的孩子，她对这个继女视如己出。夫妻相处久了，克拉里又发现诺依曼善良的秉性：得知以前的某位老师生活拮据，他赶紧解囊相助；有位因汽车抛锚致满身油污的工程师来访，他热情地请到座上……诺依曼做得顺理成章。克拉里看在眼里，对这位“科学家丈夫”多了几分钦佩。

是科学家，也是普通人

诺依曼是备受仰慕的科学家。但在克拉里看来，他的缺点不比普通人少。诺依曼“贪吃”，除了早餐必须是酸奶和鸡蛋，其他时间想吃什么就放开吃。他也不爱运动，导致脸胖成了满月状，斜挂在肚子上的怀表凸起来摇摇晃晃。克拉里纠正不了诺依曼的坏习惯，却忍不住一遍遍嘲笑他“什么都会算，就是不会算卡路里”。吐槽归吐槽，克拉里仍帮诺依曼挑选适合其身材的衣服。在外界看来，诺依曼的“三件套”衣装总是规矩整洁，口袋里的白色手帕总是干净卫生。

大概只有诺依曼晓得克拉里与他极度相似的另一面。诺依曼爱玩爱闹，克拉里几乎每个礼拜筹办一场派对。每次派对，诺依曼收到各种各样的智力玩具，克拉里都帮他保管得井井有条。为了活跃气氛，诺依曼戴一顶小丑帽来回穿梭，克拉里把那只会动的机械鸟摆上酒桌。每当机械鸟把尖嘴伸向玻璃杯，大家便举杯喝酒。派对进行过半，醉醺醺的诺依曼手舞足蹈，念叨着“越嘈杂越有利于灵感塑造”，克拉里干脆递上纸笔供他乱涂乱描。闹到极致的派对演变成诺依曼夫妇的“文化沙龙”，方便他们把各路学者推向研究岗位。

平素，克拉里不放心诺依曼独自出门，除非有她跟在身边时时提醒。诺依曼开车时，竟在转动方向盘的同时扭动身体附和音乐。克拉里急到尖叫，他却把由此产生的处罚通知“保存”在论文里。外界赞美诺依曼的好记性，但克拉里唏嘘那只限于学术——他连晚餐刚吃过什么都想不起来！某次外出参会，诺依曼在途中打回电话，“亲爱的，我为什么要赶去那里？”克拉里对此哭笑不得。二战期间，为军队提供咨询服务的诺依曼时常奉命飞往英国。在行李重量有严格限制的情况下，他偷偷用书本替换防弹头盔；克拉里取出来重新放进头盔……这样的“拉锯战”成了常态。一旦拗不过诺依曼，克拉里根本无法安睡。

想让你尽可能接近幸福

跟大部分科学家一样，诺依曼每天只睡几个小时，醒着的时间完全交予工作。与来自维也纳大学的摩根斯特恩教授合作“博弈论”时，诺依曼忙得废寝忘食，不仅从不触及任何家务，在家也寡言少语。几天以后，克拉里的心情降至冰点，她提高嗓门，“博弈论与我毫不相干！除非它‘包括一只大象’！”诺依曼果真记在心里，在新出炉的论著《博弈论与经济行为》中放进类似一只大象的插图。偶尔反省不顾家的行为，诺依曼会用博弈论中关于心理学的术语跟克拉里道歉，他知道她完全听得懂，而且一定不会纠结不休。

1943年末，奥本海默邀诺依曼加入曼哈顿计划。诺依曼计算出控制爆炸的数学公式，指出须在目标上方一定距离内引爆。与此同时，他也向官方和百姓传播和平利用原子能的知识。那时的诺依曼很少在家，信件再次成为他与克拉里沟通的主要方式，却因被严格审查导致迟收或根本收不到。为了摆脱思念与焦虑混杂的情绪，克拉里在普林斯顿大学找到做人口研究的职位。受诺依曼影响，她在统计分析方面的能力可圈可点。

诺依曼与艾伦·图灵堪称“忘年交”，不完全等同于图灵的观点，他更主张从抽象角度研究计算机科学。二战结束后，诺依曼开发第一台可编程电子计算机，并编写首批运行程序。他笃信克拉里的才华和潜力，专程请她以计算机程序员的身份参与其中。在诺依曼指导下，克拉里成功承担起阿巴丁试验场和洛斯阿拉莫斯实验室的编程工作。程序编码烦琐而枯燥，克拉里却做得津津有味，她告诉诺依曼，这是最激动人心的项目，她绝不给他丢脸。

1955年夏，诺依曼不慎摔倒伤到肩部，比这次意外更可怕的是他患了癌症，且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被束缚在轮椅上的诺依曼忙于安排最后的日程，克拉里始终陪在一旁。诺依曼去世后，克拉里在为他整理出版了《计算机与人脑》一书。六年以后，深陷孤独的她随他而去。

有人说，诺依曼和克拉里争吵不断，婚姻好像揉碎一地鸡毛。没错，他们承认自己的坏脾气，也在尽量化解矛盾。当然还有从不间断地相互告白，“我真的爱你，真的想让你尽可能接近幸福。”

编辑 王冬艳 437408345@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