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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山西藩王文化生活与地方社会

2024-05-11陈巍巍

文化产业 2024年5期
关键词:府邸藩王宗室

陈巍巍

明代藩王研究自清初到现在已经经过了几百年的发展。江南士人在明清鼎革后分析前代灭亡的原因时,认为国家需要用大量的资源供养宗室,宗室们占领了大量的土地、赋税等。阶级分析法作为新的历史研究方法,将藩王宗族视为农民辛苦劳动成果的掠夺者或是农民阶级的对立者。这意味着自清初到现代的明代历史研究对明代藩王的认识存在一些偏见。现以明代山西藩王为研究中心,试图重现明代藩王在山西的社会生活,从景观史的角度入手,分别从城市景观、社会景观、文化景观三方面分析明代山西藩王对地方社会的影响。

王府建筑与城市景观塑造

分封在山西的三位藩王,晋王就封于太原,代王就封于大同,沈王就封于潞州。藩王就藩到山西,王府与城市紧密关联起来。以晋藩为例,洪武三年(1370),朱棡被封为晋王,就藩于太原,因此扩建旧城并修建晋王府。洪武四年(1371),开始修建晋王府与太原城。“晋王相曹兴上言三事:‘一、建晋王府于太原古城,筑城之役……王府鼓手欲选民间少壮……。上谓省臣曰:‘兴言筑城之役……参以太原、平阳、潞州诸卫军士……”“洪武十一年秋七月乙酉,工部奏诸王国宫城纵广未有定制,请以晋府为准……制曰可。”晋王府占地493亩,有学者计算仅晋王府就占据整个太原城的六分之一左右。自东向西,晋王府与山西布政史司、太原府衙位于太原中轴,横穿而过。除此之外,太原府城中还有宁化王府、平阳王府、河中王府等18位郡王的府邸。这说明藩王府邸在很大程度上参与了城市景观的塑造。

在府邸外观方面,《明会典》规定了王府建置的重要元素,即宫殿厅堂的规格、颜色、装饰,如屋顶上的绿釉瓦片和影壁上的龙形纹饰。山西大同代藩遗存的彩釉“九龙壁”并非孤例,现存襄阳的“九龙壁”就出自襄阳王的宫殿。这些现存的王府遗迹已经成为各个城市的重要旅游景点。

王府对建筑的修缮也对城市景观的塑造做出了重要贡献。以晋藩参与崇善寺和双塔寺的建造为例。

崇善寺由朱?兴建,于1381年动工,1391年竣工。此后的方志把这所寺院置于山西省其他佛教寺院之前,不是因为它的规模,而是因为它和藩王家族的亲近关系。现存的碑文证实了这所寺院与藩王的关系。其中,有两篇碑文可以追溯至1563年,记载了崇善寺的修缮。第一篇碑文为孔天胤所作,孔氏原籍山西,在外省升任要职,对他的家乡不吝赞美之辞:“而雄藩剧镇列其中,高衙大县临其上。”第二篇碑文是以晋王本人口吻所撰,细数该寺院如何为“我始祖恭王所建”,以向其慈母“报恩”,并且祈愿她能长寿。碑文明确表示修缮寺院的资金来自封国中众多的长史,罗列了长长的名单。在碑文末尾,晋王陈词:“此我祖上所建、所遗,予当所敬、所爱,思不衰者以垂石。”

双塔寺最初只有为“文运”而兴建的文峰塔。“文运”之意在于希望保佑当地世子科举取得好的结果。晋穆王朱敏淳于1608年兴建了永祚寺,将该塔纳入其中,并修建了第二座塔,即宣文塔。“宣文”是万历皇帝笃信佛教的母亲慈圣宣文皇太后尊号的一部分,用以表示她对建塔的资助。这进一步体现了藩王在地方景观塑造方面的影响。

靖安王朱胤龙撰写的碑文中称天龙山是“晋阳至藩襟也”,提及“始祖晋恭王分茅晋国,历览封域,观兹山之奇胜,又從而增修之”,在之后的碑文中还提及募捐的僧侣香客以及晋太妃和晋王。在山西长治,规模盛大的上党庙会是由沈王开启的。可以看出,山西省的很多景观都留下了藩王的印记。

社交活动与社会景观塑造

王府不仅是城市景观的一部分,还是藩王进行社会交流的物质空间。明代藩王的社交对象主要是宗室、文人士大夫以及宗教人员。

山西的宗室颇多,16世纪中期有封号的男女宗室成员接近5000名。至1600年,宗室成员有20000多人,整个山西的宗室成员超过200000人。据嘉靖《山西通志》记载,山西人口有3889043人,平均约每20人中就有一位宗室成员,平民百姓遇见宗室的概率比遇见官员的概率还高。而晋王府的面积占整个太原府城的六分之一,再加上其他18位郡王的府邸,藩王及宗室的住宅占据了太原府城的很大一部分。虽然这些藩王及宗室的住宅并非平均分布在太原府城,多数郡王的住宅在府城东部晋王府的附近,但是在藩的姻亲广泛分布于太原府城。这就导致太原居民附近很有可能住着宗室成员,当宗藩们交流、访问、祭祀、集会时,这些藩王宗室就会出现在大街小巷。虽然这些藩王给地方财政造成了一定的负担,但是他们的出行生活是明代社会景观极为重要的一部分。

王府园林是宗藩与士大夫交流的重要场所。张翰在游览西安秦王府邸后写下《西游记》,其中这样描绘王府园林:“得纵观台池鱼鸟之盛。书堂后引渠水为二池,一栽白莲,池中畜金鲫鱼。”

藩王也会修建园林,《皇明祖训》严禁藩王在王府之外修建“离宫别殿”及游玩去处,因此园林通常建在王府内部。除秦王外,还有江西益王朱翊吲“广著台苑,招致宾从”。西安永寿王、临潼王及保安王的园林都以假山、水池闻名,这些水池引自龙首渠和通济渠,龙首渠穿过4位郡王府邸,通济渠流经5位郡王府邸。沈藩中的旁支稷山王曾建立“葵园”,还得到一位进士——杨任斯的称赞。这表明藩王修建园林是为了为宗室和士大夫交友往来提供场所。藩王与文人士子在府中定期聚会,进行文化娱乐活动,也有不少文人士子在王府中任职,藩王和长史之间并非主仆关系,而是互相尊重且比较亲近的。《山西通志》的编修人员之一尹洪就任晋王府右长史。山西沈藩中沁水王也是如此,他“博雅工诗,喜士往来,多布衣交”。

宗藩的墓志往往由德高望重的文人士子所撰,这进一步说明士大夫和宗藩两个群体的往来甚多。贵池郡君的墓志铭就是刘安所书,她是代藩广灵荣虚王的孙女。刘安是大同人,进士出身,任职奉议大夫长史司长史、陕西布政司布政使,他在碑文中对郡君不吝赞扬,还提及了他及家族与代藩之间的关系。墓志可以表明社会关系,这些家族热衷于展示他们与藩王的社会交往。

联姻是明代藩王家族与地方社会往来互动最重要的方式之一。与藩王和宗室成员往来的还有宗教人员。这些宗藩会对府邸或者城市周围的寺院、道观等进行资助,并且在府邸与寺院之间往返。

文化活动对社会景观的塑造

藩王府邸珍藏着丰富的书籍、画作、书法作品等,这使得藩王府邸成为文化传播中心。对现存山西太原晋王府藏品的研究证实了明初藩王们所收藏的画作大部分来源于早期的皇家收藏。班宗华在姜一涵研究成果的基础上鉴定了33件书法和绘画真品,上有晋府的各式钤印,其中15件有着相同的明初皇家内府收藏的半印“司印”,表明它们是明太祖给晋王的赏赐。王府是重要的文化中心,通常拥有藏书众多且意义重大的藏书楼。明代的目录学家黄虞稷明确表示“海内藏书之富,莫先于诸藩”。皇帝的赏赐构成了这些藏书的一部分。正如李开先所说:“亲王之国,必以词曲一千七百本赐之。”著名学者钱谦益曾指出沈王在1531年得到一批皇家刊刻书籍的赏赐。

17世纪朱谋堙《续书史会要》加入了明代书法家的传记。这本书记载了9位藩王书法家,如晋王朱棡命人用古代书法名家钟繇和王氏父子的作品编辑“千字文”并刻印分发。

第一代晋王在詹希原的指导下勤练书法,后者曾负责明王朝南京城中新建寺院和宫殿的匾额的书写。朱棡虽然并未被朱谋玮列为书法家,但也有书法鉴赏家对其书法作品赞赏有加,认为其作品与其侄宣德皇帝的作品不相上下。

明代早期著名的《宝贤堂集古法帖》由晋王世子朱奇源应其父晋庄王朱钟铉之命所编辑,刊刻于弘治二年(1489)。因此,朱奇源在依朱钟铉之命“集古”法帖时,有着十分丰富的资料来源。他所著的《宝贤堂集古法帖》序言开篇如下:“予高祖恭王,幼好法书,初之国时,太祖高皇帝赐前代墨本甚多……中书舍人詹希原教字……终日睇视潜玩。”从中可知,当朱棡“之国”时,他从其父处得到皇宫收藏的数件墨宝。根据现存的40余种上有“晋王府”印鉴的作品来看,其中有包括“二王”在内的诸多书法大师的重要传世作品。这些传世之作应该是朱棡就藩时明太祖所赐的庞大收藏的一部分。

除了晋藩外,还有代藩灵丘端懿王之子,“嗜学善属文,聚书数万卷,尤好古篆……名《崇理帖》”。这说明代藩也有大量的藏书。

以上例证并不是要通过藩王们的书法来评估他们在书法艺术方面的成就或者他们在编纂法帖合集中担任什么角色,而是为了说明王府的社会环境及府中的收藏促成了明代最早的几例法帖汇编。

有相当的证据表明,明代王府是绘画作品收藏、评论、产生和流通的重要场所。明代早期历代绘画的重要收藏都出自王府,考古研究和现存藏品上王室所有者的钤印都证明了这一点。

王府作为绘画艺术传播中心的证据从他们资助的宗教建筑的壁画上可以看出。崇善寺几乎是晋王府的家庙,寺院收藏中有一件极为罕见的传世之作,即记录了正殿中早已失传的壁画草图的一册小开本画册。该画册上有朱钟铉所作的序言,证明了晋王家族与该寺院的关系。此外,晋藩参与了晋祠建筑群的修缮工程。这虽然不能说明晋王府内有大量的画师,但是可以说明晋王对同时期的画师具备号召力,也表明宗藩对壁画的绘制具有非常重要的影响力。除此之外,还有1548年刊刻于长治的明代圣迹图,由沈宪王朱胤栘所刊,他在《藩献记》中被形容为“天姿秀杰,耽好文儒”。和参与书法作品的传播一样,王府也参与了绘画作品的传播。

很多藩王都写诗,在明代,写诗的本质是一种社交活动。以太原为例,庆成郡王的女婿孔天胤在此参加诗歌唱和的聚会。诗人王道行在太原为官,建名园一处,发起诗社,诗社成员包括宗室成员。张翰在途经山西时也曾遇到作诗的宗室:“寻会山阴王龙田者……其子元峰,丰姿异常,雅善诗文……”

有研究表明,藩王还和乐器制造有重要联系。明太祖曾下令把戏曲和歌曲的脚本作为礼物分给就藩的儿子。《明武宗实录》载,“上驻驿太原……索女乐刘良女者晋,府乐工杨腾妻也”,明武宗巡幸太原,晋王府派乐工团队表演。这说也明藩王府邸显然有着数量可观的乐人。

明代藩王凭借就藩时明太祖赏赐的珍贵藏书、书法作品、绘画作品等,使王府具有丰富的文化底蕴。他们和文人士大夫交流鑒赏这些藏品,还刊刻传播,使得藩王府成为地区文化传播中心。因此,我们不能忽视藩王在明代文化中占据的地位。

我们可以通过深入挖掘藩王文化的内涵,让明代藩王文化在新时代具备新的意义,为推动文化繁荣、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作出贡献。

山西省教育厅研究生科研创新项目“明代山西藩王对地方社会文化的影响”,项目编号:2023KY689。

(作者单位:太原师范学院历史与文博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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