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讲述丰富的藏文化
2024-05-11
【阅读导引】藏戏历史悠久,约起源于600多年前,是一门集歌舞、说唱、文学于一体的综合艺术。藏戏有白面具戏、蓝面具戏之分。面具,在藏语中称“巴”,主要用于各种民间表演活动,它与人们的日常生活、劳动、娱乐有着直接的关系。西藏面具包括跳神面具、寺院悬挂面具、戏剧面具、歌舞面具和说唱折嘎面具等五大类。西藏面具的历史起源于藏族原始宗教仪式中戴面具的拟兽图腾舞蹈。公元8世纪在白面具藏戏基本形成的同时,宗教寺院戴面具进行表演的跳神乐舞开始产生。藏戏面具与宗教面具相比,造型带有浓郁的世俗倾向和民间色彩。表现的题材主要包括历史故事和神话中的人物、神灵和动物。人类的真、善、美和假、恶、丑,都在面具中得了具体的表现。面具多设色,不同的色彩象征不同的角色特征,如深红色象征国王,浅红色代表大臣,黄色象征活佛,蓝色代表反面人物,而半黑半白象征两面派等。
《尊姆》取材于传统藏戏的主体部分——阿拉吉姆(反派角色),柔安王后、顿珠白姆、哈江尊姆分别是藏戏剧目《苏吉尼玛》《诺桑法王》《卓娃桑姆》中的三位反面角色,却在今人的表达中展现新的面貌。古老的阿吉拉姆(“藏戏”的藏族名,意为“仙女姐妹”)和现代的电子音乐杂糅,从她们少女时期的纯洁相恋开始,展现爱的过程中产生的嫉妒、仇恨,乃至最后的死亡与无奈,这都是未被注意的“她们本身”,盛满人类本初的美。新一批舞蹈编创者,以现代、新颖的视角回望这古老文化时,她们创作的舞蹈作品不再是对过往的复读。虽然借用了大量传统、民族的舞蹈元素,但她们在此基础上谱入了自我的音符,汇成古今共鸣的新曲。身为少數民族,创作者的骨子里有很深的文化传承印记,却都选择做当代作品。她们以女性的身份更细腻地体察世情,作品中有一股不停跃动的生命力。
【附文】
去拉萨观剧
杨扬
八月,我又去了一趟西藏,这是我第三次进藏。如果说十多年前第一次进藏,西藏的大美河山令我震惊不已的话,那么,几年前的第二次进藏,让我的注意力从壮阔的自然山水转向了人文景观,转向了那些精美的壁画、巍峨耸立的寺庙、淳朴的藏民家庭和绵延不绝的“格萨尔”传唱。这些人文美景让我相见恨晚、流连忘返,让我发自肺腑地感慨:一个学艺术的人,这辈子怎么能不去西藏领略这些人间的至美风景呢?
到拉萨当晚,我急切地想去看布达拉宫的夜景。快走到时,远远望见秀美灯光映衬下的布达拉宫,十分壮观。但拉萨的天气说变就变,几步路之遥,还没来得及过马路,天色突变,雷电大作,下起了阵雨。我赶紧进一个公交车站躲雨,一抬眼,看见布达拉宫的景观照明熄了,可能是为了防雷电吧。夜幕下的布达拉宫只有一个若隐若现的轮廓,在暴雨和闪电的夹击中仍然显出它的巍峨壮丽。我到过世界不少地方,见识过不少雄伟的建筑,但就布达拉宫建筑的体量和古老的历史而言,应该是世上少有的。我眺望着布达拉宫,在雨幕下遐想。一瞬间,我真切地感受到布达拉宫不单单是一个庞大的藏式建筑物,它实在是藏族文化成就的最高象征和藏族丰富语汇的集中表现。等了半小时,雨慢慢小了,我来到布达拉宫正前方的和平解放纪念碑前摄影留念。布达拉宫的景观灯重新亮起,广场上一片欢呼。
随后几天,有幸聆听了西藏戏剧文化专家的讲座。其中最让我感兴趣的,是西藏自治区民族艺术研究所努木的讲座,他给我们介绍了“格萨尔”说唱艺术的历史和特点。“格萨尔”史诗是一部藏族传奇英雄格萨尔王降妖伏魔、抑强扶弱、造福百姓的征战史,是目前世界上篇幅最长、规模最大的民间文学巨著,至今还处于活性状态,流传在西藏民间艺人口中。传唱“格萨尔”的民间艺人叫“中肯”,据说他们是神授艺人,大都是十三四岁的时候,在某个山洞睡觉做了一个神奇的梦,梦见格萨尔王托付其传唱故事,于是,醒来之后,犹如神灵附体,渐渐能大段地传唱格萨尔王的故事。
讲座时,有一位“中肯”现场进行了表演。他从小放牧,没有念过书。13岁时,有一天在山洞里做梦,梦见格萨尔王让他传唱故事,从此开始在高原上传唱,以此为生。那天,他为我们表演了一段“格萨尔”传唱。事先讲好十几分钟即可,所以,他是一口气唱下来的。故事内容听不懂,但他说唱时丰富的脸部表情和灵活的肢体动作,可以让观众体会到他与神明交往时那种时喜时悲的情感变化。
这次西藏之行,我最强烈的愿望之一是看藏剧。上一次进藏,在拉萨冒雨看大型实景剧《文成公主》,那是我看过的实景剧中最好看的表演。那戴着藏戏面具的神人的长调唱叹,极具爆发力和穿透力,犹如雪域山谷的一个霹雳,立马征服了现场的观众。后来听西藏自治区藏剧团团长专门介绍藏剧的历史、流派和演唱特色,也欣赏了他的现场表演片段。
研究藏剧的朋友介绍我去看在拉萨上演的藏族现代舞《尊姆》。这是根据藏剧中三位叛逆女性故事改编的现代舞剧,在靠近拉萨河谷的太阳岛上的艺术中心演出。傍晚时分,我来到艺术中心。马路对面是拉萨河,清澈的河水传出急流撞击河谷的回声,闪动着波光的河流一路向下。马路两边有多家酒吧和小商铺,灯光柔和,不时有三三两两的人走过。柔美的音乐叹息似的飘来荡去,有点像梦一般难觅行踪,也有点像银幕中那种抒情的夜晚画面,很容易让人随音乐跌入某种情绪的深谷。
观看演出的大厅,是一个三层挑空的前厅,环境很有文艺味,让人欢喜。观众在慢慢进场。所谓的观众席,没有固定位子,只有绕舞池而建的三面台阶,观众自己在那里找一个适合的位子随意坐下。晚上九点一刻,演出准时开始,一道灯光打下来,一位戴黑色面具的男性舞者进入舞池,承担剧情介绍的角色。然后,三位身着朱红色藏族服装的女性舞者缓缓而出,她们身后都拖着长长的绳子,绳子从三楼布帘上一直拖下来,可能有某种象征的意味。
舞者表现的是她们从少女到妇人的转变过程,并以悲剧结局,身体的强烈扭动体现着她们的某种不甘,躯干的不断翻滚起伏似乎喻示着命运的挣扎。整个舞剧半个多小时,传统藏剧表演的影响痕迹是显而易见的,但也有现代改编。这改编主要吸收了欧洲现代舞的美学风格,让我想到皮娜·鲍什的舞蹈动作和凌厉的风格,一点也不取媚观众,彻底抛弃了舞蹈中那种甜蜜柔软的姿态。
演出结束后,在我走出演出表演大厅时,有位先生陪着客人快步经过我身边,他们小声交谈着,其中有一句话传到了我的耳里,他说估计今天没有什么观众能看懂这部舞剧,不过一些藏族老人看了这个剧后流泪了。我回味着他的话,尽管没有流泪,但也着实轻松不起来。一个晚上,我的情绪都被《尊姆》的音乐和舞蹈牵扯着,久久挥之不去。
(来源:《解放日报·朝花周刊》2023年9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