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自贸港建设的境外英文媒体舆情分析

洪小丽， 白丽芳，2

（1.海南大学 外国语学院，海南 海口 570228；2.海南省外文海南文献与舆情研究中心， 海南 海口 570228）

积极的对外形象是一个国家或地方软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良好的形象意味着强大的国际竞争力，在吸引投资、合作、游客和人才等方面具有强大的驱动力。当前，海南正在建设全球最大的自由贸易港，打造最高水平开放形态，并计划于2035年建成具有世界影响力的自由贸易港。随着海南逐步走向国际舞台的中央，构建并传播积极正面的国际形象、提升自身吸引力和美誉度对自贸港建设至关重要。这意味着海南一方面需要提升形象的“自塑”能力，讲好自贸港故事；另一方面也需要倾听世界的声音，了解国外媒体对海南的形象塑造特征，从而强化积极形象，应对负面评价，提升对外传播的效果。2018年以来，海南形象的“他塑”研究相对不足，仅见李杉（2021）关于海南对外传播路径的理论探讨[1]，缺乏对外媒报道的系统挖掘，因而难以掌握国际媒体眼中海南自贸港建设的得失，也难以在对外宣传中精准设计，有的放矢，与国际社会形成良好互动。

基于这一不足，本文以2018年以来境外英文媒体对海南的报道为数据来源，通过对内容的定量、定性分析，探讨以下问题：（1）境外英文媒体对海南的报道关注哪些议题？（2）这些报道传递了什么样的感情色彩？（3）这些报道是否存在差异？

一、研究方法

（一）语料收集

本研究收集了包含Hainan（海南）、Free Trade（自由贸易）的英文文章，时间跨度为2018年4月至2022年4月共四年。每篇文章都会在相应的网站打开，查看来源和作者，以确保这些文章都是境外媒体的独立报道，而非转自新华社或《中国日报》等国内英文媒体。最终，四年共收集到226篇报道，计159935字；其中，第一个年度（2018—2019年，以此类推）为49篇，共34489字；第二、三、四年度分别为46篇、55篇和76篇；字数分别为32052字、39727字和46333字。除2019—2020年度报道量稍降外，后两年均呈上升趋势。这些报道来自31个国家和地区，在数量上，最大的是美国（69篇，54648字），其次为英国（49篇，25262字），第三是中国香港（45篇，39603字）；在篇幅上，中国香港的篇幅最长（880字/篇），然后是美国（792字/篇）和英国（516字/篇）①报道其他来源还包括：新加坡8篇，6367字；马来西亚、日本各5篇，共5954字；法国4篇，1808字；泰国、瑞士、斯里兰卡、巴基斯坦、俄罗斯、韩国、印度各3篇，12367字；澳大利亚、希腊各4篇，共1802字；爱尔兰、匈牙利、加拿大、奥地利、新西兰、荷兰、土耳其、阿拉伯联合酋长国、越南、菲律宾、蒙古国、巴布亚新几内亚、乌干达、尼日利亚、中国台湾和一未知媒体各1篇，12124字。。中国香港媒体主要来自《南华早报》，美国媒体包括《财富》《福布斯》《纽约时报》《华尔街日报》等，英国媒体包括《金融时报》《经济学人》《穆迪戴维特报告》《旅行商业》等，东南亚的媒体则包括新加坡《海峡时报》、马来西亚《星报》、泰国《曼谷邮报》等。

（二）语料编码和分析

为了便于不同时间和地区的比较，整个语料库又被分成若干子库，按照时间的子库包括2018—2019年，2019—2020年，2020—2021年，2021—2022年四个阶段，分割点都是每年的4月；按照地区的子库为：“美国”“英国”“中国香港”和“其他”。

采用AntConc分析语料，包括提取关键词、分析包含Hainan的词串（cluster）特征，以及包含Hainan的小句的语义特征。具体如下：

关键词：以“英国国家语料库书面语样本”（BNC written sampler）为参照语料，利用AntConc的Keyword list功能，获得关键词表，选取Log-Likelihood最高的20个词分析归类。

词串：检索与Hainan共同出现的词串，采用AntConc中的N-Gram功能，宽度为Hainan左右两边2个至5个词汇。整个语料库和子库分别选择共现频次为40次和20次以上的结果，人工删除虚词及无意义的词串，获得整个语料库和各子库中Hainan的共现词串。

特征表达：利用AntConc的Concordance功能，以Hainan为检索词，宽度为左右各12个词，获得包含Hainan的小句共2152条。因为数量过于庞大，遂随机等距离抽取四分之一，即543条进行编译，并就语义类别和感情色彩分类，区分积极、中性和消极信息或评价。其中积极的信息或评价展现海南的优越性、竞争力、吸引力；中性的信息或评价包含两类，一类陈述与海南相关的事实，如，面积、位置、计划，没有评价性措辞；另一类则表达不确定性，未知性；消极信息则不利于海南的发展，或指出存在问题。具体见例1—4。

例1.

左：opportunity to go on a shopping spree in 右：Hainan， a popular island destination seen as the country's （Hawaii）（海南是个受欢迎的目的地）语义类别：旅游；感情色彩：积极。

例2.

左：Boao Forum for Asia was organized in 右：Hainan again between 8 and 11 April， 2018.This（博鳌亚洲论坛于2018年4月8日至11日召开）语义类别：国内外交流与合作；感情色彩：中性。

例3.

左：a popular holiday destination.Ma suggested that 右：Hainan today stood at about the same crossroads as Shenzhen …did decades ago.（海南跟几十年前的深圳一样站在十字路口）语义类别：地位；感情色彩：中性。

例4.

左：'s blockchain ambitions.“It's hard for 右：Hainan to retain talent given there are a lot of opportunists（海南难以留住人才）语义类别：人才；感情色彩：消极。

二、结 果

（一）热点议题

整个语料库中前20位的高频关键词可以归为5个类别：地点、行业、地位、价值和人物，类别及频次如下：

（1）地点类。词汇（9个）；频次：海南（2152）、中国（1824）、岛（730）、中国的（733）、省（383）、三亚（329）、海口（213）、港（267）、区（287）。

（2）行业类。词汇（6个）；频次：自由（1089）、税（522）、贸易（656）、旅游（tourism）（361）、旅行（travel）（319）、奢侈品（288）。

（3）地位类。词汇（2个）；频次：国际的（453）、全球的（233）。

（4）价值类。词汇（2个）；频次：元（246）、百万（250）。

（5）人物类。词汇（1个）；频次：习近平（201）。

其中前三个词分别是Hainan（海南）、China（中国）和free（自由）。这些关键词整体传递了这样的信息：中国海南是一个岛屿省份，主要城市是海口和三亚，在习近平总书记的领导下，正在建设国际自由贸易区/港，旅游带动了免税/奢侈品购物，创造了巨大价值。

与Hainan共现40次以上的词串共281条，经过人工删选、合并，获得有效词串22条，类别和频次如下：

（1）地点类（总频次390）：省（133）、华南（98）、在三亚（84）、热带岛屿（75）。

（2）政策类（总频次1028）：免税（513）、自由贸易港（208）、自由贸易区（170）、开放（82）、经济特区（55）。

（3）领导类（总频次343）：政府（148）、习近平（133）、共产党（62）。

（4）免税购物类（总频次361）：百万元（120）、疫情（92）、旅行零售（82）、奢侈品牌（67）。

（5）影响类（总频次328）：香港（254）、中国大陆（74）。

（6）其他（总频次290）：海航（79）、电影节（79）、博鳌论坛（76）、赛马（56）。

高频词串展现了更为丰富的信息：遵照习近平总书记的指示，热带岛屿海南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积极建设自由贸易区/港，扩大开放，实施免税政策。虽然受到疫情影响，但旅行零售、奢侈品购物增长迅速；海南的政策会对中国香港及内地产生影响。此外，海航、电影节、博鳌亚洲论坛、赛马等议题也是关注热点。

（二）媒体传递的感情色彩

为进一步了解报道的感情色彩，本研究分析了包含“海南”的543个小句，并作语义分类。数据显示，543个小句中表达积极意义的占55.3%，中性意义的占33.3%，消极意义的仅占12.5%，这说明英文媒体整体对自贸港建设持肯定态度。在语义层面，小句可以归为11个类别，具体如下（各类别小句的数量、比例和积极、中性、消极语义分布的数量及比例）：

（1）地理资源类小句共16个（占2.95%）。其中，积极7个（43.75%）、中性9个（56.25%）、消极0个。

（2）购物消费类小句共77个（占14.18%）。其中，积极55个（71.43%）、中性12个（15.58%）、消极10个（12.99%）。

（3）国内外合作交流类小句共95个（占17.50%）。其中，积极68个（71.58%）、中性20个（21.05%）、消极7个（7.37%）。

（4）环境生态类小句共24个（占4.42%）。其中，积极13个（54.17）、中性8个（33.33%）、消极3个（12.50%）。

（5）科技类小句共19个 （占3.50%）。其中，积极16个（84.21%）、中性1个（5.26%）、消极2个（10.53%）。

（6）旅游类小句共60个（占11.05%）。其中，积极35个（58.33%）、中性14个（23.33%）、消极11个（18.33%）。

（7）企业类小句共60个（占11.05%）。其中，积极19个（31.67%）、中性30个（50.00%）、消极11个（18.33%）。

（8）人才类小句共14个（占2.58%）。其中，积极10个（71.43%）、中性1个（7.14%）、消极3个（21.43%）。

（9）文化类小句共31个（占5.71%）。其中，积极11个（35.48%）、中性16个（51.61%）、消极4个（12.90%）。

（10）地位类小句共53个（占9.76%）。其中，积极25个（47.17%）、中性16个（30.19%）、消极12个（22.64%）。

（11）政策规划类小句共94个（占17.31%）。其中，积极39个（41.49%）、中性49个（52.13%）、消极6个（6.38%）。

其中，购物消费（14.18%）、国内外合作交流（17.5%）、旅游（11.05%）、企业（11.05%）、政策规划（17.31%）占比都超过10%，说明报道的重心是经济类议题。不同的议题的情感色彩比例有所差异：购物消费、国内外合作交流、科技、人才类议题积极信息的占比都超过70%；地理资源、企业、文化、政策规划四类话题的中性信息的占比为50%或以上；旅游、企业、人才和地位四类话题的消极比例相对较高，均高于18%。

各语义类别中积极、中性、消极信息或评论的典型例子如下：

（1）地理资源类。积极：自然资源丰富、石油和天然气储量丰富、与北京上海相比有地理优势；中性：面积12700平方英里、中国最南端省份、粤港澳大湾区的交汇点；消极：无。

（2）购物消费类。积极：免税销售升温、受访者愿意回购、奢侈品购物的理想之地；中性：今年开两家免税商场、举办消博会、海南的崛起折射了免税市场的趋势；消极：缺乏好的品牌和营销手段、代购、新冠会影响海南的购物。

（3）国内外合作交流类。积极：在海南寻找机会、对话促进海南与东南亚的联系、泰国政府与海南签订自贸协定；中性：博鳌亚洲论坛召开、向新加坡学习、（外国专家）给海南省政府建议；消极：不太受投资者青睐、英国人没听说过海南、海南发展与杜福瑞的合作受阻。

（4）环境生态类。积极：非常漂亮、拯救长臂猿、创建生物多样性博物馆；中性：无法计算海南的环境承受力、需在环保和旅游发展间平衡、秋天温度依旧高；消极：威马逊导致山体滑坡、长臂猿数量骤降、砗磲壳交易令人担忧。

（5）科技类类。积极：生态软件园发展区块链产业、逐步采用新能源车、打造金融科技中心；中性：发现野生稻子品种；消极：面临激烈竞争、区块链基础差。

（6）旅游类。积极：从免签政策中获益、中国夏威夷、全国人民都想来度假；中性：坐飞机或船来旅游、19.7%的游客来自俄罗斯、2019年游客8300万；消极：游客等1个多小时才坐船离开蜈支洲岛、价格偏高、中国家庭不鼓励孩子从事旅游业。

（7）企业类。积极：海南椰岛股价上升、海航关注乘客体验、中远海运新发展；中性：雅居乐是海南最早的一批开发商、McKinsey调查海南550个商家、许多企业持观望态度；消极：恒大陷入危机、海航艰难筹措资金、海南的股票下跌。

（8）人才类。积极：为人才提供购房渠道、容易获得工作签证、政府积极吸引人才；中性：每5年两次验证人才材料的真实性；消极：缺乏国际化人才、留不住人才。

（9）文化类。积极：为海南观众呈现高质量影片、使骑楼恢复活力、提升海南的文化资本；中性：国际电影节在三亚开幕、文昌鸡源于14世纪、海南亚特兰蒂斯举办美人鱼秀；消极：缺乏街头文化、因疫情取消国际环岛自行车赛。

（10）地位类。积极：向印太地区开放的主要门户、世界最大的自由贸易港、有活力，国际化；中性：全国第12个自贸区、自贸港处于初期、未来难定、像一张白纸、不发达，但可以带来变化；消极：落后于其他省份、过去发展缓慢、当地人生活水平低于全国 。

（11）政策规划类。积极：让群众参与决策、大幅削减税收、颁布了40多项措施促进开放；中性：2022是建设关键年、设定10万的免税购物限额、参考香港的做法；消极：海南不具备独立的金融政策、庞大的自贸岛建设计划引发质疑、打造最大的经济特区的努力失败了。

从国家和地区看，543个小句中来自美国的报道有148个（27.26%），来自英国、中国香港和其他地区的分别为102个（18.78%）、163个（30.02%）和130个（23.94%）。其中，积极信息在英（64.4%）、美（63.5%）和其他地区（57.7%）的报道中比例较高，聚焦于购物消费、旅游、国内外交流合作、企业发展等方面；来自中国香港的积极信息比例偏低（38%），中性信息比例最高，因为香港靠近海南，能随时了解海南的政策动向，因而报道中关于海南规划、政策类的事实性的介绍较多，感情色彩以中性为主。此外，中国香港的报道中消极信息的比例（17.8%）也高于英（6.9%）、美（12.2%）和其他地区（11.5%），在报道中就旅游、购物、企业发展、政策优惠、合作前景等方面与海南比较，并突出香港的优势。

（三）历时变化

为进一步揭示英文媒体报道的历时变化，本文以中国香港的《南华早报》（South China Morning Post，简称SCMP）为例，展现不同阶段的关注重点和态度变化。之所以选择这家媒体，原因有二，其一，中国香港对海南的中性、消息报道整体高于其他国家或地区的媒体，分析中国香港的报道有利于海南发现问题，提升形象；二是所有媒体中，SCMP对海南的报道最多，也最广泛深入，四年共计39篇，37164字，具有持续性和历时的可比性。SCMP对海南四年的报道的关键词分别为：2018年为房产、赛马和博彩，2019年为科技创新，2020—2021年为竞争对手，2022年为合作伙伴。

1.房地产、赛马和博彩

SCMP在2018年4月15日就发表专题报道《把海南打造成中国最大自贸区的计划再次引发开发商们关注》，认为有了中央的优惠政策，在未来5年至10年海南的经济发展速度会高于中国整体水平，投资者们看到了新的机遇，尤其是在赛马、博彩和房地产行业[2]。报道猜测政府会通过“发展赛马与体育彩票项目来推动海南岛（中国的夏威夷之称）的经济”，并介绍了为抑制炒房行为而出台的“禁止非海南户口的人在海南购买第二套房及买房时必须首付房价70%”的政策。紧接着，在4月19日，《海南，中国的夏威夷，房地产热度不退》一文专门评论了海南的房产现状：“全国各地人民都想跑去海南买房度假”，令海南的房价不断飙升，“过去10年，海南房价上涨了一倍多。2016年，房价每平米价值上涨了1543美元。相比之下，城镇居民的平均工资每月也就812美元”。海南经济除了依靠房产刺激外，在其他方面是“一潭死水”。对于限购令，有的担忧“房地产行业前景将不容乐观”，但也有观点认为，开发商有应对办法，且“海南房地产市场一直由非本地购房者主导，这一群体太庞大了，也遏制不了”[3]。

在这个期间，SCMP的报道主要限于对赛马、赌场和房地产等话题的猜测，很少提及科技、人才、创新等话题，更没有将海南与香港相提并论，整体似乎并不看好海南的发展。2018年5月的报道介绍了“百日大招商”项目，即海南省政府公布了一份世界名企名单，希望与这些名企洽谈来琼投资事宜。报道虽然提及海南可以发挥医疗、养老和旅游方面的优势，受访的知名企业有些明确表示与海南有合作的兴趣，但同时也借分析人士之口，对“海南能否成功吸引知名外企前来投资持怀疑态度”，因为“海南的基础设施和投资环境目前还不尽如人意”[4]。

2.科技创新

随着海南省政府逐步推进各项建设计划，SCMP的态度也逐步发生改变。2019年1月12日，海南举办省人民政府企业家首届咨询会议。SCMP随后在报道中首次将海南与香港相提并论，并将关注重心转向数字科技[5]。1月19日，《海南，中国最新的自贸区，志在成为科技中心》专门介绍政府的新举措，包括免租金、降税率、放宽签证政策、提供政府支持的风险投资基金、引导国际企业在海南建立亚洲地区总部等，并指出这些举措已经初见成效。但文章也直言不讳地提出了海南面临的挑战：一是国内来自深圳、杭州等地的竞争；二是经济基础薄弱；三是科技人才缺乏。虽然有这些不足，但“海南就像一张白纸，虽然不发达，但很容易做出一些改变”“与内陆地区相比，对于决策者进行尝试和犯错的成本要低很多”[6]。此外，2019年3月，SCMP还以《中国为什么努力打造海南高科技天堂的梦想？》为题，报道了对海南省副省长毛超峰的采访，毛超峰坦言，当前海南要建成自由贸易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还谈到了三亚新机场建设、59国免签新政、房地产调控，以及海南对开展深海科技、农业、航天事业与吸引外国企业的展望，表达了对自贸港建设的乐观态度[7]。

这一时期，SCMP较为客观、全面地报道了自贸港在吸引投资、对外合作、政策制定、科技创新等方面做出的努力，同时也指出了海南在经济基础、人才储备方面的不足。因而在2019年3月，SCMP积极报道了海南的成就：吸引投资276亿美元，签订合同424亿美元，获得30家世界500强企业入驻，“可以说取得了非常好的成绩”；海南正努力扩大开放程度、积极打造世界领先的商业环境，重点吸引现代服务业方面的投资。但是，海南面临的问题是：缺乏名牌学校，相关行业的科学研究也不充分；还需要提升对人才的整体吸引力；与巴厘岛和泰国的普吉岛相比，海南对国际游客的吸引力相对较低[8]。

3.竞争对手

2020年6月1日，《海南自由贸易港建设总体方案》颁布,SCMP第二日就发布报道《专家表示，尽管中国政府计划将海南建成自贸区，香港不可能丧失全球中心的优势》[9]。文章指出，香港作为国际贸易中心、航空枢纽、购物天堂的地位“不会轻易丧失”。因为香港的优势无可比拟，包括信誉和诚信方面的良好记录，大量善于沟通、与国际社会联系密切的人才，法律、金融和会计领域的专业化服务，国际化大都市的氛围，完善的法律制度，与西方世界密切合作100多年的合作历史等。相比较，“海南的市场似乎并没有准备好”，也“缺乏政策激励措施”，在吸引投资方面无法与香港竞争。

除了指出香港的优势和海南的劣势外，2020年6月11日则直接质疑自贸港政策[10]。文章的核心内容是，世界上从未出现过像海南那么大的自由贸易区，实施低税收，且入驻企业的产品只要在岛内再次加工后增值超过30%（含），就可以免税进入内地14亿人的市场。此举引发了专家们的担忧，他们认为这可能有悖于现行全球贸易准则，因为依据WTO的规定，中国香港是单独关税区，而海南并不是，所以海南应该实施与内地一致的关税政策。而且，自贸港的范围如此之大，中国入世协议中明确规定的相关义务变得难以界定，中国政府有义务向世贸组织呈交一份正式通告以供评估。另外，自贸港的市场准入可能会成为政治工具，中国政府会在某些时刻对国外货物增税甚至禁止进口。这篇文章表明，香港虽然认为自身不可取代，但已切实感到了威胁，希望以世贸规则、政治化之名激发更多反对的声音。

这种质疑和反对到了7月份又略微变得理性。自7月1日起，海南免税购物的额度每人每年3万元提升至10万元，扩大免税商品种类，取消了对单一物品的免税限额，这一政策立刻引爆了免税购物热潮。SCMP也对海南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关注，在7月12—14日连发四文，比较全面地盘点了海南对投资者、免税购物者和医疗旅游者的吸引力和不足之处[11-14]。积极信息包括，得益于一系列的优惠政策，在海南投资的风险可能会更小，海南免税品“价格比香港更具优势”，“实施新额度的第一周，海南四个免税购物中心每天约接待10000名游客，销售总额达4.5亿元人民币,日平均销售量比上半年提升58%”；博鳌乐城缩短医疗审批周期，免去消费者赴国外就医之劳顿等。消极的信息则包括代购泛滥、低价仅限于免税店，而不是像香港那样遍布全城等，博鳌乐城高水平住院医师不足，价格偏高，且几乎无医保覆盖等问题。整体而言，与6月份相比，7月份的报道更为客观。

到2020年10月黄金周，海南免税商城游客爆满，销售激增，香港作为曾经的购物天堂表现出了焦虑和不安，7号和8号的两篇报道直言黄金周期间海南表现出的优势对香港形成压力[15-16]。“10月1日至6日，去年访港的内地游客达67万人次，今年只有894”，“香港的旅游收入损失超过20亿港元”，而海南“前五天的销售额达5.3亿元”。海南免税购物的“猛烈增速可能给包括中国香港，中国澳门在内的其他依靠中国游客的亚洲城市带来严重后果”。SCMP也努力为香港提振信心，并指出与海南相比，香港有自身优势，因为它“提供不一样的旅游体验”，在三亚，人们享受海滩假日和购物，在香港享受的是都市假日。但疫情令香港的未来更加不确定，“海南的宏伟计划让许多人感到不安，而香港许多民众另有担忧，即在香港经济因新冠疫情以及2019年政治动荡而遭受重创之际，海南的崛起很有可能让香港丧失作为全球枢纽的竞争优势。”[17]

4.合作伙伴

这种竞争的心态在2021年底出现转变，因为11月底，琼港经济合作发展咨询委员会成立，梁振英出席仪式并应邀担任顾问，此举旨在凝聚琼港双方力量，推动深度合作，于是12月3日《香港着眼于更大市场，发挥更大作用，助力海南自由贸易港发展》一文首次将香港和海南看成合作者，而非竞争对手[18]。文章援引梁振英的原话：“香港是中国最具国际化的城市，特别是在贸易、航运以及航空和金融领域。香港可助力海南发展，同时为自身发展获取新的动力。”文章指出，近年来，香港因面积有限，楼价攀升，劳动力成本上涨，致使本地企业转移部分生产和服务至内地；新冠疫情使得香港与内地隔离长达两年，迫使香港企业调整战略，以留住内地消费者。香港尽管与海南存在微妙竞争，但在珠宝生产、国际会展、自由贸易、零售和旅游拥有专业优势，这将促进双方合作共赢。之后，SCMP在4月15日的文章中再次强调，香港拥有自身的历史地位和市场影响力，与海南不存在对立关系，而是具有合作空间。

三、启 示

2018年以来，境外英文媒体的报道对海南对外形象的自塑有三点启示：第一，未来海南经济增长水平将直接影响其国际地位和美誉度。本文研究显示，境外媒体关注的首要热点是经济类议题，在关键词、高频共性词中，“百万”“免税”“奢侈品”等多次出现，在语义类别中，购物消费、旅游、企业相关议题的占比共计超过40%。这一方面与本研究的语料选择有关，另一方面，这与自由贸易港的近期目标“于2025年建成具有世界影响力的国际旅游消费中心”相吻合，自贸港的国际影响力初步彰显。经济类议题获得关注，原因有四个方面，首先自由贸易港主要政策之一是低税收，包括降低企业和个人税收，助推免税购物等，直接与企业、个人的经济利益相关。其二，政府层面通过多种渠道（如博鳌亚洲论坛）促进对外经济合作，宣传自贸港政策、邀请知名企业家成立企业家咨询会等，这些具有影响力的国际平台、企业家本身就会引发国际媒体的关注。其三，疫情期间免税购物的火爆使海南成为世界相关产业的唯一热点，极大地提振了品牌的信心。其四，海南作为旅游消费中心的地位不断上升，利好的消息吸引国际品牌纷纷入驻，这些品牌本身的能见度高，且拥有非常强大的宣传团队，他们在宣传自身商业活动的同时也提升了海南的国际知名度。这些因素在一定程度上构成了先后关系，随着自贸港经济政策的制定、推广、生效，海南的影响力不断提升，对知名企业和品牌的吸引力日益增长，并形成良性循环。未来海南如果真正能成为跨国公司的地区总部聚集地以及国内外游客的旅游度假天堂，则自然会吸引国际媒体的关注，因为全世界都需要刺激经济发展的利好消息。

第二，利用好各行各业的名人或意见领袖是提升海南国际影响力的有效途径。和知名企业一样，名人也能在短时间内引发关注，因为名人本身能见度高，更为大众熟悉，因而也更能吸引眼球或者获得认同。名人包括政治、经济、文化名人等多种类型，他们的聚光灯效应最终能够转化为政治、经济或者文化资本[19]。这些类型的名人在本次语料中都有显示：海南吸引的政治名人主要是参加博鳌亚洲论坛的各国首脑或重要领导，经济名人的代表是马化腾，文化名人则包括第二届海南国际电影节“金椰奖”评委团主席，法国女演员伊莎贝尔·于佩尔，艺术顾问高思雅(Roger Garcia)，海口滨海驿站的设计者隈研吾（Kengo Kuma）、马岩松等。对于很多英文读者而言，他们也许并不知道海南，但知晓这些名人，所以国际名人可以很好地彰显海南的政治、经济和文化地位。

第三，香港《南华早报》持续关注自贸港建设的各个方面，可以为我所用，成为海南展现国际形象的重要媒介。SCMP创刊于1903年，香港现存报纸中历史最悠久的一家，报道注重“平衡”二字，兼顾不同视角和声音[20]，被认为是香港公信力最高、最权威的报纸之一，在海内外均具有影响力[21]，其报道经常被马来西亚、新加坡等东南亚的英文报纸转发。SCMP对海南的报道数量最多，涉及政治、经济、旅游、文化等各方面，且篇幅均超过500字，其广度和深度都远超其他媒体。虽然该媒体曾将海南视作娱乐之都和竞争对手，报道中的消极信息高于其他媒体，但海南需客观地看待这种态度。首先，SCMP是香港本土的报纸，需维护香港的利益，尤其是提振香港的信心，因而会在报道中凸显香港的优势和海南的不足。其次，SCMP的批评可以看作对海南的鞭策，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开放的自贸港需在应对挑战、解决问题、完善自我的过程中成长壮大。最后，自2021年末以来，SCMP的报道强调香港和海南需推进优势互补，合力开发中国巨大的国内市场，这表明合作共赢是共同的利益诉求，SCMP可以成为双方合作故事的讲述者和宣传者。与此同时，海南本身的宣传也需更多关注海南与香港合作的诚意、行动和效果，展现琼港两地合力前行，共享机遇的广阔前景。

四、结 语

本文收集整理了2018年来有关海南的境外英文报道，并作定量和定性分析。定量分析表明，外媒主要关注免税购物、奢侈品牌、疫情影响、对香港的挑战、海航、博鳌亚洲论坛、海南国际电影节等议题。报道的感情色彩以积极（55.2%）和中性（33.3%）为主，展现了海南积极推进国内外合作交流，鼓励科技创新，打造国际旅游消费中心的正面形象，但也提到了经济基础薄弱、人才不足、旅游价格偏高、知名企业破产等负面信息。从来源看，来自美国、英国和其他地区的报道以正面居多；相对而言，来自中国香港的正面信息比例偏低（38%），负面信息比例略高（17.8%）。对不同时期香港《南华早报》报道的定性分析显示，香港对海南自贸港的态度具有动态性和复杂性，最初主要关注房产、赛马和博彩业等偏中性和消极的议题，接着转向科技创新的积极议题，继而又将海南塑造为香港的庞大竞争者的消极形象，最后转向双方合作的积极议题。未来海南需要继续打造免税购物天堂的积极形象，吸引国际一流品牌的加盟和入驻，从而发挥品牌的溢出效应，将海南自贸港进一步推向国际舞台。与此同时，海南也需要利用好博鳌亚洲论坛、海南国际电影节等对外平台，借助《南华早报》等相对成熟的英文媒体，增加自身的政治和文化资本，展现开放、友好、合作的积极形象，增强对外话语主动性，提升国际传播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