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邪恶之源到善良之花：电影《狗神》中的道德困境与人性转变

李纳米

在电影《狗神》中，爱的力量贯穿了全片，展示了从邪恶之源到善良之花的转变。这部作品深刻地探索了人性中的善恶、爱与恨、自我救赎等主题，为观众呈现了一个充满复杂性和多样性的道德世界。

道格拉斯，这部电影的主人公，在悲惨的童年背景下，通过与狗狗的亲密接触、女性角色的引导以及自身的自爱，最终走上了善良之路。他以自己的经历告诉我们，爱与自爱可以成为战胜邪恶的最有力的武器。

影片《狗神》成功地挖掘了人性的复杂性与道德选择的多样性。通过对道格拉斯的成长经历的细致分析，我们得以一窥人性的深渊，同时也看到了善良与爱的力量如何战胜内心的恶魔。

总之，《狗神》是一部充满深刻内涵的电影，它以爱的力量为主线，成功地展现了人性中的善恶、爱与恨、自我救赎等主题。通过主人公道格拉斯的故事，我们得以反思自身，思考如何在面对困境时做出正确的道德选择。

“别人朝我扔泥巴，我拿泥巴种荷花。”看完整部影片，心里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壮烈的哀伤。最后一幕，道格拉斯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踉跄着、挣扎着走向教堂，他张开双臂，残破但干净的身躯与投射在他身上不断放大的十字架的阴影重合。周围点点汇集起来的，形态各异的狗狗从各地赶来，像星辰一样散落在他身边，静静地守护着他，在与他亲昵，也可能是预料到了最终的结局，在同他做最后的告别。

《Dogman》（中译名：狗神）是法国导演吕克·贝松2023年12月15日在中国上映的新作。影片的主人公道格拉斯，生长于一个扭曲的家庭，他的父亲以虐狗为乐，“不懂得如何去爱”、“憎恨这个世界，也憎恨自己”，他的哥哥同父亲一样变态，想要把他变得和父亲一样泯灭人性，而家中唯一正常的母亲则极为软弱，无力保护他，更无力反抗，最终抛弃了他，独自离开。道格拉斯因为被发现偷偷给狗喂吃的而被父亲囚禁在狗笼中数年。在一次争执中，父亲的枪走火，打断了他的一根手指，还反弹击中了他的脊柱。子弹在身体中的位置微妙，医生也无计可施，一旦移动，就有着生命危险。从此，道格拉斯几近瘫痪，只能终身与轮椅为伴，双腿缠着钢板，无法长时间站立和行走。

影片一开始，便是警察在追逐逃犯，警察一把拉开车门，看到一个人趴在方向盘上，身着满是污垢的凌乱的粉红色抹胸裙，一头玛丽莲梦露一般标志性的金色头发，却有着男人般粗壮粗糙的臂膀，嘶哑的嗓音，因为这不是一位美女，而是男主角——道格拉斯。受人折磨的经历，夸张的反常的装扮，最终走上了犯罪的道路，让人想到小丑——这似乎是一个反派典型的成长路径。但后备箱拉开，许许多多的狗狗安静地看着陌生的来客，又预示着事情的不简单，一个没有爱的、憎恨社会的人，又怎么会获得狗狗的信任与爱呢？

凝望着道格拉斯如同宝石一样剔透晶莹的蓝色眼睛，在孩童一样纯真的眼神之下，我们可以找到答案：只因他生于泥沼，却从未困于黑暗。

故事的真相随着道格拉斯与女心理师的对话展开，我们得以通过一个又一个他人生中的重要片段，窥见一朵善良的花坚毅怒放的姿态。

一、狗狗之爱：慷慨而无私，真诚而热烈

吕克·贝松在映后交流的时候曾说：“狗狗总是对人类充满信任、兴致高昂，他们传递的是一种源于本能的无条件的爱。反之，人类的爱总是充满各种前提条件。”对于道格拉斯来说，他的人生是黑暗、压抑和扭曲的，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的善意，来换得家中的平静。但也只是平静，没有一丝温存，就像暴风雨中，穿梭于电闪雷鸣的一面小船，只是谨小慎微地艰难地航行着，时刻提防被漆黑的海水吞没而已。没有生活，只有步履维艰的生存。

是狗狗治愈了他，他给它们喂吃的，它们会轻轻地靠近他，用温暖的身子蹭着他，会躺在地上露出自己柔软的肚皮。他受了委屈，他哭泣，它们会围在他的周围，会朝伤害他的人咆哮，会爬在他的胸口安慰他，会舔舐他的伤口。他要做面包，它们帮他拿面粉，拿工具，安静地等他做好。相较于父亲越过餐桌一把拽过他的衣领，用漆黑的冰凉的枪口对准他，面对他的哭喊，隔着铁丝网也触目惊心的扭曲的愤怒的脸像鬼魂一样徘徊，狗狗们愿意理解，守护，毫无条件、毫无保留，慷慨直接地向他表露他从未感受到的爱意。

这爱意对他而言是奢侈的，是海上唯一一根救命的绳索，他抓住了，也拯救了他。

英语中，上帝是“God”，而倒过来就是“Dog”，也就是狗的意思。有人说，狗是上帝在人间的倒影，也正如影片片头的题词：“哪里有不幸，哪里就有上帝派来的狗。”狗狗们热烈、温暖、无条件的爱，是上帝一样的存在，给道格拉斯带来了曙光，他悲惨而不孤单，他每一个悲伤地快要破碎的瞬间，狗狗们都保护着他。在道格拉斯得知戏剧老师萨尔玛结婚、怀孕之后，他憎恨自己永远是一个残缺不全的人，他回到收容所，伤害着自己，是狗狗们感受到他的情绪的异常，从笼子中冲了出来，抚慰着他。正如古希腊神话里的地狱守门犬刻尔伯洛斯，他是守卫地狱的神，防止地狱中恶鬼为祸人间，也是避免凡人堕入地狱的最后一道防线。

二、女性之爱：包容与接纳，顽强而坚韧

在这部电影中，几乎所有对主角发挥过正面影响的角色都是女性或者以女性的形象出现，她们的形象和身影熠熠生辉，如果说狗狗的爱是无处不在的阳光，她们的爱就是划破黑夜的第一道曙光。

即便母亲懦弱，但道格拉斯被父亲关在狗笼里时，是母亲偷偷藏在墙后面的杂志帮助他打开了认识世界的大门，母亲临走前也冒着危险给他留下了食物，而离开又何尝不是一种决绝的割舍的办法，体现着重新开始的勇气？

萨尔玛没有因为他的残缺不全而忽视他，而是花时间用热情陪伴他，带领他。

电影《狗神》剧照

母亲的杂志为道格拉斯掀开了世界这本书的一角，而萨尔玛引入的戏剧，则是为世界套上了一层玫瑰色的滤镜，她编织了一个梦，一个可以让道格拉斯暂时忘记阵痛，沉醉于美好的梦。“名字代表什么？即便更改玫瑰的名字，它也芳香如故。”道格拉斯坐在轮椅上，为狗狗朗读着莎士比亚的戏剧。“如果你对自己不满意，你可以改变自己的容貌，成为你想成为的任何人”，于是道格拉斯学会了化妆，“只要你能演好莎士比亚，你就可以演好一切”，于是道格拉斯学会了表演与歌唱。聚光灯下，帷幕缓缓掀开，他站立于麦克风前，有着艳丽的容貌和动听的嗓音，改变姓名，改变性别，扮演一个闪光的、坚强的健全的人，即便在舞台上只有一首歌的时间。“谁说镜子里的是假的？说不定镜子里的人还觉得我们是假的”，戏剧模糊真实与谎言的边界，让他可以用片刻的用谎言里的美好疗愈现实里的伤痛，像一剂麻醉剂，像一片安眠药，虽然无法改变现实，虽然他知道他总要摘掉睫毛，擦掉粉饰，但沉睡的梦是那么真，灯熄灭之后，他还能看着镜子，回味很久。萨尔玛自身追求理想的毅力也同样感召着道格拉斯，她像一轮明月，虽然远在天边，却温柔地呼唤着道格拉斯向而往之，也照亮了他。坐在熙熙攘攘的后台里，道格拉斯可以和身边的变性秀演员自然地调笑，大家都在伪装，但正是因为都选择了伪装，才让彼此间都心照不宣地归为了一类人。

第三位则是影片中的另一位主角，心理医生伊芙琳。她应该是第一个倾听着道格拉斯的往事的人。她问道格拉斯：“你为什么要对我敞开心扉？”道格拉斯回答道：“因为我们都有共同点，痛苦。”Pain，伤痛，是道格拉斯感受到的伊芙琳内心隐秘的角落。即便她问的问题看似符合心理咨询的范畴，即便她不断强调她们的对话在录音，但其实早已越界。此时伊芙琳面向道格拉斯的发问，是她自己的好奇，也表露出她对道格拉斯的关切和同情，更是希望从中汲取到面对痛苦的力量。或许道格拉斯感受到了，他的故事能够给伊芙琳带来一些抚慰，所以他选择温柔地告诉她。就像小狗为了让在意的人开心，露出了自己柔软的肚皮，示意她可以摸一摸。对于被逮捕的道格拉斯来说，没有亲人看望，没有真正的朋友，或许有一个人倾听完自己的一生，能够用自己的故事最后帮助到别人，也是最后一件心愿了。

三、自我之爱：始终善良，抗争不息

关于道格拉斯，导演说：“他的童年很痛苦，但他在尝试做一个好人，而不是像很多人一样，把痛苦施加给下一个人。”正如文章一开始所提到，道格拉斯拿的是一个典型的“反派剧本”，但是种种来自于外界的恶的压力，都没有把他逼向恶的路。这背后的原因，有来自外界的狗狗的治愈，女性力量的引导，但是最根本的是他自身的自爱。他始终善良的本性，他抗争不息的毅力，致使他的外表再残缺，再混乱，再不正常，再像一个魔鬼，他的本质还是完整的，纯粹的，美的，无瑕的。

很多人认为，是狗狗治愈了道格拉斯，但是在这之前，是道格拉斯先选择了狗狗。他敢偷偷给狗狗喂吃的，他敢面对父亲的质问“你爱狗是不是胜过爱你的家人”给一个肯定的答案，他敢用骨瘦如柴的小小身躯为小狗崽挡住枪口，善良的种子早就埋下。不是上帝派来了天使拯救他，是他先召唤了天使。

而一旦种下，无论风雨如何摧残，也不能阻挡一颗种子萌发的决心。伊芙琳从道格拉斯的住所回来后，曾问道格拉斯：“你的住所看起来设施齐全，这不仅需要人力，还要花很多钱，你是怎么做到的？”道格拉斯双腿残废，找不到一份工作，却有一个完整的家，他说：“你帮助别人，别人也会帮助你。”尽管影片没有拍摄他帮助别人的日常，但是我们看着道格拉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小窝，可以想象得到他是如何一点一滴地帮助别人，又在别人的帮助下为自己赚取了怡然自得的小窝。今天搬来一张床，明天带来一个锅，后天挂上窗帘……他像一粒种子，有条不紊地长大。

说实话，影片的很多时候，我都以为道格拉斯要“反叛”了。原本道格拉斯是在狗狗收容所工作，靠捐赠维生，但政府给他的补贴不仅越来越少，甚至决定要征用收容所的土地。即便承诺可以为他找到一份工作，但却要抛弃狗狗。他们是如此罔顾狗狗们的生命，可道格拉斯没有说什么，只是在规定的时间内，带领狗狗找到了一处废弃的楼房，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新家。我以为他会怨恨自己的身体，会憎恨这些官员们的无情，但他都没有，在命运的重压之下，他仍然坚持守护着狗狗的生命，默默承受着施加在他身上的痛苦，迂回着生存。

道格拉斯的一生像一曲哀艳的挽歌。电影中，残疾之后的他一共站立了四次。第一次是得知自己暗恋的萨尔玛怀孕时，第二次是他为了证明自己可以上台演出，第三次是他被恶势力围攻时的自卫与逃亡，第四次是他越狱，走到了教堂前。从接受、接纳，到守护与救赎，医生说他“每一步都在走向死亡”，这仅仅是身体上生理上的死亡，而他的心灵在一次又一次的站立中，一步一步冲破自我防线，向死而生。

《狗神》的中文译名值得玩味。“神”在中文里有着无所不能的意思，常以光辉无瑕，至高无上的权威的形象出现，而道格拉斯与流浪狗们为伍，身体残破不堪，称他为“神”，似乎名不副实。但细细品味，道格拉斯身体残疾，却精神高洁，匡扶正义，能够做到普通人做不到的事；他生于满是恶意的童年，却明辨是非，惩恶扬善；他受尽折磨，却仍站上舞台，面向命运不屈不挠。上帝或许从未站在他的一边，但他这坚韧的一生，已足以封神。另一方面，“神”也可能是指狗狗的爱，狗狗的爱跨越物种，不分性别、不分样貌、无论高低贵贱，也是神性的。

还记得道格拉斯坐在梳妆台前，一边化妆一边唱着玛丽莲梦露的“I wanna be loved by you”这首歌。他看起来幸福又悲伤，通过粉饰，站上舞台，他就从坐在轮椅上的低人一等变得魅力四射，他凝望着镜中的自己，你很难从他的眼神里分辨他是否是真心喜欢自己，只能感觉到他温柔、魅惑，但冷漠、疏离的歌声像蛇一样游走在他黑暗的房间里，镜中他雌雄莫辨的艳丽的脸庞是唯一的光源。那顽强复杂的生命，那细腻悲伤的情感，盘亘复杂的心理，最终随日出陨落，轰轰烈烈地归于平静。或许正如片尾吟唱的no regrets，他已无所遗憾，亦或许和那只他留给伊芙琳的杜宾一样，他还在守护着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