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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东南民间小戏的民族记忆研究

2024-05-07窦文钎

名家名作 2024年5期
关键词:小戏陇东秦腔

[摘要] 陇东南地区民间文化丰富,历史悠久,被称为“多剧之乡”,不仅有传统的秦腔大戏,还盛行多种民间小戏。民间小戏是我国乡村社会极具代表性的娱乐活动,反映了劳动人民的生活情趣、社会面貌和地方风土人情,是当地民众对自身文化认同的体现以及对历史的真实感知,是展现民族记忆的重要载体。民族记忆是一个地区的民众对其历史、文化、传统和价值观等方面的集体记忆,探寻陇东南民间小戏承载的民族记忆,对传承民族文化、弘扬民族精神具有重要意义。

[关  键  词] 陇东南;民间小戏;民族记忆

陇东南地区戏曲种类繁多,表演内容丰富,不仅流传着秦腔等地方大戏,还盛行着丰富多样的民间小戏。民间小戏是一种源于中国民间的小型综合性艺术形式,由劳动人民集体创作并演绎,极具地方特色,以歌唱、舞蹈、戏剧表演为主要表现手法,讲述普通百姓日常生活中的故事。《中国民间文学》一书中讲道:“小戏生在民间,长在民间,它形式活泼、曲调优美、语言生动,具有淳朴的乡土气息和生活韵味,反映劳动人民的生活情趣、社会面貌和地方风土人情。”民间小戏反映了人们的生活,记录了人们的喜怒哀乐,与话题“乡土中国”紧密联系,积淀着浓厚的民族心理,承载着当地民众的民族记忆。

一、陇东南民间小戏的源流记忆

据地方志、戏曲文献等史料考证,陇东南民间小戏的产生时间早至宋元、晚至明清,较有代表性的是陇南的影子腔、玉垒花灯戏、武都高山剧,以及陇东的灵台灯盏头戏、崆峒笑谈、甘肃秦腔、陇剧。影子腔属于皮影戏的一种,最早源于汉武帝时期,明万历年间流行于陇南的西礼县;玉垒花灯戏初兴于明万历年间,源自玉垒民俗“耍花灯”;武都高山剧源自明初纪念将领李文忠,盛行于清道光年间的武都县;灵台灯盏头戏产生于明代中叶,清康乾年间灵台民间皮影戏将灯盏碗碗腔引入,后形成灵台灯盏头戏;崆峒笑谈最早与宋代的“谈诨话”“学乡谈”相似,元明已初具规模,成熟于明清两代,盛行于清末民初;甘肃秦腔最早与金元时期的“兰州影”和明代的“西秦腔”一脉相承,明末清初逐渐演变为甘肃秦腔声腔剧种;陇剧原名陇东道情,起源于汉代的道情说唱,盛行于清道光、咸丰年间的环县。由此看来,当地民间小戏的盛行时间最久的已有六七百年的歷史,有着鲜明的地方特色,展现了中国戏曲文化的多样性,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陇东南民间小戏的盛行有自然与人文双重因素。首先,当地北靠黄土高原,南接秦岭山脉,地势复杂,山川险峻,尤其是陇南地区山脉纵横,环境闭塞,交通不便,因而大型的戏剧表演无法在此地广泛演绎,于是演绎规模小、道具少的小戏应运而生。其次,当地小戏的产生地点是贫困落后的农村,是传统小农经济的产物。由于戏曲的演绎受经济因素影响大,当地民众生活拮据,小戏就如同演绎农村生活故事,服装和道具因地制宜、因陋就简,舞台多安置在寺庙附近,形式多为社火、庙会。

由于陇东南地区位于陕甘川三省交界处,文化既有秦、陇之古俗,又具巴蜀之遗风,且当地自汉代起就多民族长期杂居,文化交流频繁,这里的文化生活和民间艺术传统具有多样性,在一定程度上促使当地的戏曲在代代传承与完善中不断融入多地文化之精华,从而有了鲜明的地方特色。玉垒花灯戏源于四川小秧歌戏,并受到四川秀山花灯和当地民歌、社火的影响,还移植了陕南秦腔和西秦腔的优秀剧目,唱腔以原有的花灯曲调为基础,兼收陇南民歌、小调,道白以川蜀、秦陇的混搭方言为主;武都高山剧的唱腔和表演结合了四川弋阳腔、调子腔,以及巴蜀羽调式曲牌,吸收了当地藏戏的表演风格,歌唱和道白采用武都本地方言;陇南影子腔在早兴的秦腔和川剧的基础上逐步完善;甘肃秦腔与陕西秦腔同根同源;陇剧吸收了黄梅戏、越剧、秦腔、昆曲、秧歌剧等多种戏曲之所长。总之,当地民间小戏兼具陇、秦、川三地文化之风,丰富了音乐表现力,风格上既有南方的柔婉之风,也有西北的厚重之感。

二、陇东南民间小戏的情感记忆

民间小戏作为公共基础社会主要的公共娱乐活动之一,除了反映民众喜怒哀乐的生活题材,也有根据历史故事和神话传说改编的剧目。与地方大戏相比,民间小戏更注重歌舞和唱白,舞台动作相对简单,表演规模小,剧目题材更具生活气息,以轻松幽默、寓教于乐的方式展现百姓生活。俗话说,艺术只有深受老百姓喜爱才能发展长久,陇东南戏曲已经深入百姓的生活,承载着当地民众的情感记忆与表达。

(一)爱情亲情中的感天动地之情

陇南影子腔《劈山救母》《白蛇传》以传统的神话传说、民间故事、历史故事为内容主线,歌颂了血浓于水的亲情,赞扬了矢志不渝的爱情。玉垒花灯戏《百花楼》演绎了梁祝的“再世姻缘”,使有情人终成眷属,带有鲜明的民间神话色彩,既增加了情节的曲折性,又提高了戏曲的观赏性和艺术性;《万寿山》改编自民间传说《刘海戏金蟾》,讲述了青年农民刘海悉心侍奉母亲感动上天,月宫金蟾化作美女与之婚配,二人甘守贫贱,奉养婆母,成为民间美谈。秦腔《王贵与李香香》歌颂了忠贞不渝的爱情,展现了人们对美好爱情的向往,同时也揭示了封建礼教对爱情的摧残,使观众在欣赏戏曲的过程中产生共鸣和反思。

(二)百姓生活中的喜怒哀乐之感

武都高山剧传统剧目《刘四告状》演绎了不务正业的刘四将家产输光,刘母沿街乞讨被热心人王玉莲救回,刘四恩将仇报状告玉莲,幸而县官查明真相,伸张正义,惩恶扬善。新剧目《讨债》中的青年农民钱五因赌钱把一岁半的儿子用来顶账,导致妻离子散的下场。这部戏以寓教于乐的方式让观众在潜移默化中了解了赌博造成的恶果。崆峒笑谈的剧目较为单一,既不演义历史典故,也不赞颂帝王将相,多为日常生活中的纠葛,以此抒发群众的个人情感。如《刘三吃烟》《春姐找父》劝诫人们弃恶从善;《王婆骂鸡》《两亲家吵架》讲述家庭成员间应该相互关爱、邻里间应该相互扶持,传达了“家和万事兴”的道理;《推磨》《拉猴》反映了劳动人民的生产和生活。[1]

(三)历史演义中的忠君爱国之义

玉垒花灯戏的《鸡头关》(又名《金刚阵》)演绎了周成王年间,北海国平灵王造反,王后苏云妆在南海普陀山慈航道人的助阵下擒获反贼守将姬兰英。《玉乐屏》讲述了举子白俭进京赶考面圣,不忘公孙伯救命之恩,进献“玉乐屏”,并将公孙伯遭陷害一事奏明,后二人在朝为官,一文一武,锄奸保国。[2]陇南影子腔中耳熟能详的《包公案》《单骑救主》《临潼关》等剧目通过改编历史典故,传递了民族精神、英雄气概和家国情怀,表达了百姓对君贤臣明的太平盛世的希冀。被誉为陇剧开山之作的《枫洛池》以东汉太师梁冀谋反之事为背景,将矛盾冲突交织在官宦、官民、民民之间,将人性的贪得无厌暴露,把人类的高尚聪慧、坦荡侠义升华,让观众在戏剧氛围中有所警示。

三、陇东南民间小戏的民俗记忆

《艺术的起源》一书中提出:“原始民族的大半艺术作品都不是纯粹从审美动机出发,实际目的往往是主要动机。”[3]据甘肃地方志记载,明代两百多年的时间里,陇东南地区发生了数十次自然灾害,天灾过后又会引发各种人畜疾病,导致百姓生活极其困苦。以当时的社会生产力和医疗水平,朝廷很难从根本上解决频繁灾害给百姓生活带来的疾苦,因而人们不得不求助于神灵庇佑,期盼能消灾避祸,过安稳生活。所以,陇东南民间小戏最初是以实用功能为主,这一实用目的从浅层次来看是对贫苦生活有所改善的期盼,深层次则是来自对神的敬畏。

环县最初兴起陇东道情是源于祭祀求雨。据《环县志》记载,环县贫瘠干旱,农民生活疾苦,土地庙和龙王庙在当地比比皆是,每到重要节日,道情戏班会举行隆重的敬神仪式,其祭祀仪式包括游庙、驱邪、迎神、求雨等。游庙是在大年初一游遍各庙,向神拜年祈福;驱邪是当村民不舒服时到庙里驱邪求平安;迎神是每年的正月初五至十五在庙前开坛迎神、奏乐诵经、祭供吃斋;求雨是每逢旱灾组织戏班子为村子祭神祈雨。著名的剧目《出五关》中就有“送鬼”情节,意在驱邪禳灾,展现了古代民间祭祀活动的场景,反映了人们信仰神灵和敬畏自然的心理,同时也传达了信仰、仁爱、忠诚等道德观念。[4]

陇南影子腔的演出活动承载着敬神、还愿的民俗,形式以庙会为主,舞台选在庙宇附近,主要是给神唱戏,演出形式多样,有正月祈求来年吉祥的平安戏、遭遇不顺向神许愿的还愿戏、反映庙会习俗的庙会戏、供百姓消遣的娱乐戏,以及以祝寿、婚嫁、升迁、中举为主题的贺戏。传统剧目有《福寿图》《双凤钗》《临潼关》《蛟龙驹》《琥珀镯》等,这些剧目展示了当地民间风俗的丰富多彩,传达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对传统习俗的尊重,观众可以感受到浓厚的节日氛围,了解当地人民庆祝节日的传统习俗。

武都高山剧的兴起是为了丰富庙会的社火仪式。据当地人所言,武都高寒山区有一座著名的寺庙“鱼龙庙”,庙中香火旺盛,每年农历四月十八神诞会这天都会组织社火队在庙前表演歌舞。大约明初时期,当地的秀才为了让社火更加出彩,便把民间的俚俗故事编成小戏,边唱边跳演绎出来,从而形成了高山剧的雏形。玉垒花灯戏的产生也与社火风俗息息相关。《中国戏曲志·甘肃卷》记载,陇南文县玉垒乡、碧口镇一带历来有春节耍灯的习俗,百姓称之为“赛社火”。花灯由百姓自制,花灯手穿红着绿,一手拿花灯,一手拿折扇,随着社火队伍边扭边唱,形成了最初玉垒花灯戏的模样,这一戏曲种类的产生也是传统民俗工艺品与民间舞蹈结合的产物。

据考古文献记载,明清以来,陇东南地区戏楼、戏台林立,且类型多样,像伏羲庙戏楼、麦积山戏楼、仙人崖戏台,道家的城隍庙戏楼、老君庙戏台、武侯祠戏台、关帝庙戏台,佛家的南郭寺戏台、菩萨庙戏台、大佛沟戏台、青龙寺戏台等,有文献记载的约120处,没有文献记载的更是不计其数。百年以来,由于天灾损毁、人为拆除破坏等原因,明清之际的戏楼遗存于世的较少,像天水市的伏羲庙明代戏楼;有的改作他用,像礼县关帝庙明代戏楼;除此之外,大多已损毁,像天水市麦积山戏台,只在地方志等史料中留有只字片语的记载,所幸民间戏曲与民俗信仰延续至今。由此观之,陇东南地区明清两代戏曲演出较为频繁,且主要是与人文始祖、道教真人、佛教尊者、民间神灵有关的祭祀演出。神祇的祭祀演出在社会环境和民间娱乐的需求下,从娱神转化成娱人,客观上促进了地方戏曲的繁荣。

四、陇东南民间小戏的红色记忆

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以后,陇东南成为中共发展革命力量的重要地区,与全国各地区的革命根据地一样,陇东南地区也兴起了以“抗日救亡”为主题的戏剧活动,主要途径是成立红色戏剧团体,创作、改编抗日革命剧目,例如甘肃秦腔版《红灯记》《智取威虎山》《刘胡兰》,陇剧版《沙家浜》《江姐》,武都高山剧版《八一风暴》,这些流传至今的剧目承载着当地的革命历史记忆,反映了人民群众在革命斗争中的英勇事迹和崇高精神。

为了有效地推动戏剧演出活动,当地成立了许多戏剧演出组织,如陇南地区的两当县抗日救亡剧团、成县师范抗日救亡宣传队、武都县抗日救亡宣传剧团,以及陇东地区的红军教导师宣传队、三八五旅政治部宣传队、三八五旅政治部皮影戏团、陇东剧团。其表演形式多样、内容生动,深受广大人民的欢迎,主要包括话剧、歌剧、戏剧三种形式。这些组织主要由当地的文艺工作者和知识青年组成,他们以戏剧为武器,宣传抗日救亡的思想,在陇东南地区的各个村庄、城镇进行巡回演出,将抗日救亡的主题传达给群众。

1936年,红军教导师宣传队进入陇东开展文艺宣传,通过戏剧这种直观生动的艺术形式使当地人民更加深入地了解了抗战的意义和目的,從而激发了当地百姓的爱国热情和抗战斗志,使广大民众更加积极地投身于抗日救亡的伟大事业中。其代表剧目有《不当亡国奴》《爱中华》《小放牛》《二流子转变》,这些剧目以独特的地域特色和民俗风情为底色,通过描绘的山峦、河流、村庄等元素,以及人物形象、风土人情等展现了抗战时期陇南人民的生活状况和思想情感。成立于1939年的陇东剧团在抗日期间表演的剧目多反映抗日战争的现实,描绘了战争的残酷和人民的苦难,如《血战平阳》《送郎上前线》《慰问队》《保卫牛家堡子》,其情节以宣传抗日思想和赞扬抗日英雄为主,紧扣时代脉搏,主题突出,以强烈的现实感和深刻的主题引发观众的共鸣,体现了强烈的时代气息。

抗战时期的陇东南戏剧以抗日战争为背景,描绘了战争的残酷和人民的苦难,既反映了时代的精神面貌,也表现了陇南人民在抗战时期的坚定信念和强烈愿望。这些反映革命题材的陇东南戏曲剧目,通过生动的舞台表演,展现了当地人民在革命斗争中的英勇事迹和崇高精神。它们传承了革命传统、弘扬了民族精神,激励着一代又一代人为国家和民族的繁荣富强继续努力。在新时代,保护和传承这些革命题材的陇东南戏曲剧目,对弘扬红色文化、培育民族精神具有重要意义。不仅如此,广泛的抗日戏剧演出活动推动了当地的扫盲运动,这些剧目通过生动的故事和形象的人物传播科学文化知识,反对封建迷信,以通俗易懂的方式向人们传授了科学思想,为推动当地文化教育事业的发展做出了贡献。

参考文献:

[1]武洋,张月月,黄勇强.崆峒笑谈的表现形式[J].黄河之声,2018(16):137.

[2]蒲向明.论陇南玉垒花灯戏的剧目来源[J].天水师范学院学报,2019(2):72-79.

[3][德]格罗塞.艺术的起源[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

[4]王艳.陇东道情皮影的民俗功用及艺术价值初探[J].长春教育学院学报,2013(14):1-2.

作者简介:

窦文钎(1999—),女,汉族,山东诸城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古典文献学。

作者单位:天水师范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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