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成长道路上的自我救赎之旅
2024-05-07董业尚
[摘要] 《狗十三》这部电影以一名女孩的视角为基点,将当代家庭教育观念中的某些问题生动地揭示出来。纵观整部电影,小女孩在家庭的引导下一步一步走向了自我救赎,经历了“绝望—救赎—湮灭”的自我性格逻辑闭环。基于小女孩的心路历程对这部电影展开簡要分析,以期在电影的现实思想和导演语汇的传播上能有所获。
[关 键 词] 《狗十三》;成熟;成长;救赎
《狗十三》不仅是少女李玩的残酷成长史,更是大多数中国少年的成长过程,而在少年成人的故事背后,更是对当下社会及文化系统的一种反思与锤问。[1]众所周知,“13”这个数字在西方是个不吉利的符号,代表邪恶、疾病、灾祸等。但这些不好的象征在西方文化中其实也象征着“救赎”,也只有经历过救赎的死亡才会真正完成蜕变。这种蜕变,在影片中以“爱因斯坦”为主线,13这个数字则是隐喻着青春的记忆,也许是象征着13岁的女主开始走向“成熟”的标志,也许是在隐喻伪善的成人世界,电影就在这一路磨难中拉开了帷幕。
一、悲剧的女主
权力者在实施规训的过程中,一般都会规定一个封闭的空间。封闭与敞开相对,暗含着控制、限制和不自由。影片《狗十三》的发生场景主要是在室内,有学校、家、饭店等,而在学校场景中,又主要选择办公室、教室和礼堂三个地方。[2]
影片从女主(李玩)特写的独白开始,她说喜欢平行宇宙,因为在平行宇宙里,可以有无限种可能性,做的错事也可以被修正,而在影片的预告片中我们可以看到李玩两种不同的人生。 “某种力量”迫使女主进入第二种人生——影片的最后告诉我们,“第二种人生”会更容易被成人世界接受,更容易“活”下来。
随后,一位“典型”的父亲就出场了,他不知道女儿真正喜欢什么,不知道女儿的感受,也不去体谅,更不去沟通,自顾自地湮灭女儿的物理小组,反而给她报名了英语培训班,李玩则噙着泪水没有回复一个字,于是父亲就“主动”帮她更改了报名表。整部电影的基调就在忙碌的父亲和孤独的女儿之间徐徐展开。
影片中的一个动作“推”尽显了这位父亲对待女儿时的不在乎,可能正像女主的名字一样——李玩。也许在父母的眼中这位姑娘本就不值得被重视,诸如掏出钱来给女儿等剧情,也都体现了在父亲的眼里,女主可能真的是一个没有“尊严”的人。到这里,我们才知道,李玩的父母离婚了,她自小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父亲和后妈生了弟弟却不敢告诉她,爷爷说“这是个男娃,起名字就不要随便了”,由此可见李玩的价值再一次被贬低,暂且不说某些地域重男轻女的执念,影片中这位父亲听到奶奶说“不着急,等娃高兴着再说”之时,他说了一句“哎呀,不着急,娃娃家,哄哄就好了”就足以奠定了李玩这一角色的悲剧属性,也给予了观众内心沉重一击。
为了讨好李玩,后妈假借父亲的名义买了一只狗给李玩,一开始很排斥的李玩,渐渐地和这只狗有了感情,并且热爱物理的她给狗取名叫“爱因斯坦”,它陪伴着李玩,使她不再感到孤独。这种情感寄托在心理学中被称为“假想玩伴”,是指本体在生活中没有依靠没有倾诉对象时,自己赋予自己的一个假想玩伴,它就像一个情感卫士,保护着本体多彩而梦幻的童年。在剧中,李玩第一次对这只名叫“爱因斯坦”的狗有了感情,是在她第二天放学回家,“爱因斯坦”特别热情地过来和李玩玩,李玩很开心。我们都说生活中经历过诸多悲剧的人到底需要多少甜才可以填满呢?其实并不需要很多,只需要一点点甜就可以填补悲凉的沟壑。影片中的这条小狗也许就是编剧给予李玩的一抹曙光和一丝甜蜜,同时由于这抹曙光的不确定性、脆弱渺小性,也给予了这种甜蜜些许危机感。
其实,13岁的李玩不仅需要陪伴,她还葆有所有正常青春期女孩子的正常反应——向往着闺房外的生活足以证明她对未知的世界充满想象。13岁的李玩渴望了解外面的世界,她渴望探索和寻求对人性的了解,剧中“堂姐”这个角色设立得很巧妙,堂姐分享了自己的男朋友,分享了自己的爱好和秘密。李玩问堂姐:“你爱他么?”堂姐说:“没有啊,我就是喜欢他而已,我总得喜欢个谁吧。”在这些孩子的心中,其实无形中笼罩着一种思想,他们“总得”做点什么,不然会“显得”很奇怪。其实这也是这部影片想要表达的另一种思想,即成人世界的“无奈感”“教条感”会潜移默化地侵蚀着孩子们的童年。
在爱与被爱中,我们有无数种选择,但唯一能够达成共识的便为 “like”是需要、“love”是负责。堂姐从小就没能在家庭中平平稳稳地生活,她和父母无法沟通,甚至被暴打、欺瞒,她习惯了生硬地模仿着成人世界的规则,要的仅仅是不会另类,这不仅是堂姐的悲剧,更是这个时代下本应该光彩熠熠、各有所长,却因为环境的教化变得跟他们一样的孩子们的痛苦。
爷爷在一次买菜的时候不小心把“爱因斯坦”丢了,当一家人无可奈何的时候,“足智多谋”的后妈提出来送给李玩一双滑冰鞋,这一幕似曾相识,和开头父亲送钱是一种体现方法。在成人世界里,他们总会以为“你看我给你好处了,你该对我低头了,小孩嘛,没啥不能解决的,别放在心上,你看,她现在不也挺高兴的”。但其实并不是,后妈低估了李玩对“爱因斯坦”的重视,就像前文提到的这份礼物珍贵而又脆弱,它的丢失只会让李玩更加难受,也大大加深了李玩的悲剧。
二、对爱的渴望
李玩发疯似的到处呼喊寻找,故事到这里我们发现狗真的找不着了,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一家人连找都不找。被李玩误伤到腿的爷爷说:“别再说娃了,她现在心里难受嘞,她是我养大的,你以为孩子是条狗啊,几口饭就长大了。”这番言语让观众刚有几分暖心,而父亲的一句话又给观众的心情泼上一瓢冷水:“都是你惯的,成天不让打不让骂,什么时候能懂事啊。”
为了安抚崩溃的李玩,后妈又提出了一个办法:买了一条相似的狗,假装是“爱因斯坦”,这种“大人的处理方式”在生活中也非常典型,出了事,一不会反思自己跟孩子道歉,二不会设身处地地理解孩子,帮孩子跨过这个坎。他们认为,如果你不接受,你就是“不懂事”。更可怕的是,一家人竟然同意了这种荒唐的做法,所有人,包括学姐,都告诉李玩,这就是“爱因斯坦”,只有李玩坚决不承认,导演给了后妈一个鄙夷的眼神的镜头,然后随着李玩的转头后妈迅速切换慈祥的微笑,这也正式将本剧中伪善这条暗线拉到主线位置。
后来李玩一个人继续寻找着“爱因斯坦”,为了找她,常年不出门的奶奶迷了路回不了家,父亲终于忍无可忍,他认为李玩“不懂事”,因为一条狗把整个家里弄得鸡犬不宁,于是第一次动手打了李玩。父亲习惯性地用一个谎言代替另一个谎言,如果孩子“不懂事”地非要揭穿这个谎言,那就是真不懂事,在影片中这种不懂事的后果就是挨打。
被打之后的李玩,在洗澡的时候大哭了一场,她冲洗的是爸爸用暴力打出的伤口,而泪水、汗水、血水冲走的是她“叛逆”的青春。
打完孩子后,非常戏剧的一幕发生了,冷静下来的父亲也知道自己过分了,又拉来李玩安慰她。这种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糖的情况在生活中似乎也非常真实,但如果仔细观察父亲和爷爷的互动就会发现,父亲也是个“过来人”,女主李玩就这样在一种畸形的家庭关系和不正常的教育理念中慢慢地成长,这一幕也为最后女主的“黑化”埋下了伏笔。
很可惜,影片中的家庭氛围和紧张的亲子关系,从来没有让三代人正确地就“成长”这个话题认真地沟通过。他们尊重比关注少,关注比说话少,他们习惯了说一不二的权威,在对孩子的教育中喜欢绕过一些关于“生命”“成长”“爱”“体谅”的话题,包括闯进教室被老师随意拍死的蝙蝠;后来因为不听话而惨死的“爱因斯坦”2号;门口杀人不眨眼的狗肉店。普天之下和李玩一样天性被扼杀的孩子都渐渐变成了这种“权威”的牺牲品。
三、被黑暗滋润的梦
后来,父亲带着李玩去参加了他的“酒肉宴席”,给观众生动、形象地上演了一出 “阿谀奉承”的大戏。在这出戏里,只有李玩“心不在焉”,她心心念念只想去爸爸答应她的天文展览馆。而她的爸爸,从给闺女倒她最不喜欢喝的牛奶自己还不知情起,他的心思就没有放到过这个姑娘的身上,看似为了家庭在奔波忙碌,其实掩盖的是作为一个父亲应该要做的“本职工作”。导演在这场戏中把大量镜头放在这场富丽堂皇的酒桌上,试图讨论关于亲情中负责和关心的话题,试图呼吁在社会上打拼的成年人要及时对家人和孩子履行爱的行动。另外,导演也在试图探讨关于社会中那些利益与权力的话题,这些成年人喝完酒后,纷纷说着:“哇,您太棒了!”“您真是太有文化了!”“我真是太佩服您了!”“跟您吃饭我是三生有幸啊。”细细思量我们会发现,这正是真实社会的写照。正如老子在《道德经》中所说,“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益有余”,影片中的人们通过对深处高位的权力者雍赞而达到让自己安全的生存,他们的至高任务就是钱以及权力庇护下的片刻安宁。
影片中的父亲堂而皇之地把这种行为称作“懂事”,并且也对自己的孩子灌输着这种可怕的思想,例如故事中对背诵《三字经》的弟弟的描写,就在试图表达这些孩子也是不幸的,在他们从小的记忆和性格中就会落下“这么做,我可以活得更好”的思想烙印,就像前文提到的堂姐等人,他们的习惯性寻找集体的共性,又何尝不是一种自我价值的剥离呢?
镜头一转,弟弟因为调皮把奶奶的头打出了血,导演反其道而行之,没有让他的家长教育弟弟,父母说,“哎呀,孩子还小嘛,别这么说他,你看你这么大,你让让他嘛”。后来,“爱因斯坦”2号因为咬伤弟弟,被爸爸扔到流浪狗场,李玩再一次受挫,她拿起她最厌恶的牛奶喝了下去。是的,李玩“长大了”,她慢慢地知道在成人世界里“服从”很重要,她喝掉了象征“营养”的牛奶,也在变相地将自我、自尊、自爱撕开碾碎散落在风里。毋庸置疑,习惯被虐待的孩子正在自虐,在笔者看来,李玩这正是在吃掉另一个自己,再别“爱因斯坦”,只当作未曾相识。
影片最后,笔者特别喜欢李玩吃狗肉的镜头,这是由孩子转变成大人的最终自虐,导演没有要求吃狗肉的时候要哭、要高潮、要歇斯底里,反而是默默地、平和地接受这一切,甚至还流露出了平静自然的微笑,至此,女主李玩顺利地完成了“黑化”的最后一环。
生活中的人们呢,他们会怎么做,又要怎么做呢?我想这是导演留给观众的自我思考。就好像弟弟被强迫学习滑冰的片段,从小就用冰刀在社会这片“残酷”的大地上行走,还必须要求站立起来,一次次跌倒,一次次被要求强行站起,这不正象征着在社会上的“大人们”,他们只知道在这条路上要“越挫越勇”,但几乎很少有人会思考,这条路走得对不对。女主注视着弟弟在学习冰刀的过程中不断在“摔倒—爬起” 中循环,从自己的旱冰到弟弟的冰刀,女主已经预见接下来的家庭矛盾纷争还将持续升级。看着弟弟的哭泣,她一脸淡定,仿佛从内心里对弟弟说:“这样的事儿,以后还多着呢。”她已经完成了一次成长的洗礼,弟弟也即将重蹈覆辙。[3]
四、后记
这场祭礼里的观众也不仅仅是观众,他们更是冷暴力的实行者。[4]回首整个影片,我们发现导演想讲的东西太多了,笔者知道电影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无奈的部分,谁也不是绝对的坏人,为了养家在饭桌上赔笑的父亲、努力讨好继女和家人的后妈、心疼孙女的爷爷奶奶……血脉连结家庭,家庭产生羁绊,可偏偏在某些家庭中,这些大人认为自己理所应当牢牢掌握孩子的命脉,他们把自己在社会中遭受的苦难、片面的经验、个人的希冀一股脑地全部装在孩子的脑袋里,嘴上却苦口婆心地说着这是想让孩子们“好”,细细思量,这又何尝不是一个笑话呢。
我们常常在思考:成熟是一件好事吗?在笔者看来,成熟只是一件能让我们活下去的事而已。很多人会说“因为社会要这样教育大众”,但也许其实只是不得不呢——就像在医学中有一种病症叫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我们没有力量把生活改变,我们最终都会变成自己讨厌的人,如果有一件事,我们最终要去做,我們不得不去做,那么自己催眠自己是件好事吗?在这部影片中,我们能够看到的是“催眠自己当然是好事了,总要长大的,总要成熟的,总会被社会改变的”,潜台词是什么呢,他们在说,“如果你不这样,你还怎么活下去啊”。
可惜这种关心不叫爱,而是情感暴力,看似天经地义,实则有失人性。电影似乎是悲观的,但笔者相信只要观众正视电影中所揭露的现实意义,哪怕是有一瞬间在思考关于这个女孩的故事,我想就完成了关于导演在这部剧中所揭示的主题。
但在本文中,笔者并不想议论我们要不要把《狗十三》所揭示的主题定义为一件是非之事,而是在期盼无数跟李玩一样长大的我们,无数经历过社会的规则教化下依然长大的我们,能够在某个瞬间再次回首,依然可以微笑着说出:我依然还有爱这条“爱因斯坦”的能力。
你要做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了,不准情绪化,不准回头看,去过自己另外的生活。你要听话,不是所有的鱼都生活在同一片海洋里。
——村上春树
参考文献:
[1]王颖.《狗十三》:关于青春的残酷叙事[J].美与时代(下),2022(5):120-122.
[2]宋先红,张开颜.规训主题的表达:基于对曹保平影片《狗十三》的视听语言分析[J].肇庆学院学报,2021,42(1):42-45.
[3]李竞楠,苏诗尧.青春期女性意识的现代觉醒:以电影《狗十三》为例[J].东南传播,2020(8):64-67.
[4]刘思晴.直白残酷的揭露:简评电影《狗十三》[J].戏剧之家,2022(24):169-171.
作者简介:
董业尚(1999—),男,汉族,山东枣庄人,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戏剧表演、导演理论与实践。
作者单位:西安外国语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