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斯：人类灵魂的最高活动

胡泳

亚里士多德以两种截然不同的方式理解努斯的活动。这一思路突出了人类的推理能力，强调通过不断探究和批判性思维来实现自我意识

努斯（nous），有时等同于智力（intellect）或智能（intelligence），是古典哲学中的一个概念，指人类理解真实或现实所必需的心智能力。

哲学里使用的其他类似术语包括“理解”（understanding） 和“ 心智”（mind）；有时努斯也指“ 思想”（thought） 或“ 理智”（reason）。有人认为，努斯的基本含义类似于“觉知”（awareness）。它也经常被描述为等同于感知（perception）的东西，只不过它在头脑中起作用（“头脑的眼睛”）。它在古希腊使用的日常含义里表示“良好的感觉”，类似于现代的直觉（intuition）概念。

在荷马（Homer）的史诗中，努斯被理解为“透过局势的表面特征，揭示问题潜藏的真相”。因此，努斯无法与知觉的洞察力相分离。它很可能源于词根snu，意为“嗅觉”。也就是说，努斯最原始的功能是感知或“嗅到”危险。

经由巴门尼德（Parmenides），努斯被抽象化为“思维”或“理智”。在巴门尼德那里，努斯保持了荷马时代揭示终极真理的功能。然而，它也是逻辑推理的源泉。在此情况下，努斯脱离了感知，根据巴门尼德相当严谨的本体论，存在的东西也是会思考的东西（即存在的东西不会不思考）。巴门尼德的形而上学极为推重理性推理在获取真理和智慧里所扮演的角色。阿那克萨哥拉（Anaxagoras）从本体论上将努斯赋予了第一原理的地位。他主张努斯是支配宇宙万物秩序和运动的终极源泉，强调“永存的努斯，确实存在于每一个其他事物存在的地方”。阿那克萨哥拉断言，努斯是最轻、最纯粹的东西，他这样做很可能是在试图阐明努斯的非物质性。在努斯概念的引导下，理智的原则渗透到反映事物运动变化的知觉经验之中，感官经验在变化过程里受到努斯反映的理智力量的主宰。由此，努斯为科学中的理性认知与知觉经验的结合创造了条件。

柏拉图（Plato） 在他的《克拉底鲁篇》（Cratylus ） 里给出了智慧女神雅典娜名字的词源，来自Atheonóa，意思是“神的（theos）思想（nous）”。在《斐多篇》（Phaedo ）中，柏拉图的老师苏格拉底（Socrates）在临死前说道，他发现了阿那克萨哥拉的宇宙理性概念作为事物秩序的原因，这对他来说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关于作为个人理解之源的努斯，人们普遍认为柏拉图除了阿那克萨哥拉之外还运用了巴门尼德的思想。与巴门尼德一样，柏拉图认为，依靠感官知觉永远无法带来真正的知识，只能带来意见。而他更具哲学性的思考认为，努斯必须以某种方式像神和恶魔的感知那样直接感知真理，即达到真理并非通过推理，而是直接理解。

我们的心灵所直接看到的、能够真正理解的，一定不是不断变化的事物，而是以不同的方式存在的不变的实体，即所谓的“理型”（form）或“理念”（idea）。理型存在于时空之外，支配着一切物质现实。在这种观点里，努斯代表了一个更高的层面，负责在可观察的世界中传递秩序和注入目的。

在《蒂迈欧篇》（Timaeus ）里，主角还讲述了一个“可能的故事”，努斯负责造物主或创造者的创造性工作，为我们的宇宙带来了理性的秩序。这位工匠模仿了其在永恒理型世界中所感知到的东西。在《斐莱布篇》（Philebus ）里，苏格拉底认为，人类个体的努斯必须共享宇宙的努斯，就像人体是由宇宙中其他元素的一小部分组成一样。

亚里士多德（Aristotle）综合了上述认识。首先，亚里士多德认为努斯是洞察力的源泉。洞察力是对事物突出特征的把握，同时也是对普遍科学原理的把握。即使走向抽象，努斯也并未脱离感知。它是通过对感知案例的归纳而获得的对原理的把握。其次，亚里士多德用努斯来表示“智力”。他断言一个人的努斯与身体是分开的。这里，他实际上在推进人类智力是一种非物质能力的观点。最后，亚里士多德把努斯看作“第一动力”。它是一种独立存在且完全现实化的理性。这种理性是宇宙运动、秩序和善的主要原因。

在亚里士多德的整个哲学体系里，努斯扮演着主要角色。它不仅存在于他的本体论、宇宙论、目的论和神学中，也存在于他的心理学、认识论以及伦理和政治理论里。看起来，努斯的概念旨在提供一个统一的因素，将亚里士多德体系的各个方面整合成一个有序和统一的整体。

从根本上说，努斯是一种基本的理解或觉知，使人类可以进行理性思考。亚里士多德认为，这有别于其他动物所能做到的对感官知觉的处理，包括想象力和记忆力的运用。因此，对亚里士多德而言，讨论努斯与讨论人类思维如何以一致和可交流的方式设定定义有关，也与讨论人们是否天生具有某种潜能以相同的逻辑方式理解相同的普遍范畴有关。通过这种解释，人们认为，人类的理解力（努斯）在某种程度上源于宇宙的努斯，而宇宙的努斯不仅是秩序的接受者，还是秩序的创造者。

亚里士多德以两种截然不同的方式理解努斯的活动。努斯是灵魂探索自身基础的神圣活动，但它也是通过感官知觉、记忆和经验对科学首要原理的归纳。努斯是能够进行抽象推理以理解自然规律的积极智力的缩影。这一思路突出了人类的推理能力，强调通过不断探究和批判性思维来实现自我意识。

由此可知，在古希腊哲学中，努斯不仅是人类灵魂的最高活动，也是宇宙秩序的神圣和超验的原则。

”努斯是灵魂探索自身基础的神圣活动，但它也是通过感官知觉、记忆和经验对科学首要原理的归纳。努斯是能够进行抽象推理以理解自然规律的积极智力的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