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吗?都很好!
2024-04-29谢竞美
谢竞美
昨晚,想老何了,很想很想的那种,思绪乱得难以言表。
2023年6月8日下午,高考的第二天,我在市实验高中的考场外收到老何女儿的微信,想请我帮忙提供老何工作时的证件照。随即我给她打了电话询问情况,听到她在电话里带着哭腔的诉说,我这颗伴随着高考焦虑的心瞬间就沉重了,明白了老何的家人是要准备遗像了。我一边安慰她一边想着怎么找到以前的证件照,然后联系了以前的同事,请其帮忙找一下。大家心知肚明,老何与病魔抗争的这三年,也是抗疫的三年,备受煎熬,异常坎坷。挂了电话后,又无名生出了一丝担忧,于是和润州区作协的朋友打了电话,拜托他们尽快去探望老何。
之前,每隔一段时间我都会打电话给老何,他每次都回话很好。其实私底下我也同时和他女儿联系,得知他要么是在住院治疗,要么就是在家休养。他女儿还告诉我,今年开春以来他的脾气非常不好。有次我去医院看病正好遇见老何,他却温和地安慰我不要紧张,得了小病一定要及时治疗。但他却始终坚持不让我们去看望他,当然,我们也懂他的,他是想在最后走得有尊严些。五一期间,李金灵老师去医院看望了他,冥冥之中注定了这是最后一面,李老师告诉我,他们在病房里聊文学聊人性,老何说了自己的病不会好,只是延续生命,让我们过好自己的生活,不要再去看望他了。李老师一直强忍着,下了楼才哭出来。想想,我又何尝不是,不敢去看望他,生怕自己忍不住哭出来。
老何是在6月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离开我们的,那天是父亲节。区作协在理事群里发布了老何离世的消息,文友们来到老何的老家,作最后的告别。一进门,老何的女儿就扑过来抱着我恸哭,我抚摸着她哭颤的肩也是泪如雨下。她这几年真的太不容易了,丧夫丧父,独自挑起了生活的重担,但生命如花开花谢,亦无理可讲。
润州区政府大院的五樓有一间办公室,返聘于区史志办参与年鉴编撰的老何常年在此办公。这是区作协的办公室,也是一群文友谈论情怀的一方天地,斑驳的墙面,渗水的屋顶,一只转起来就嘎吱嘎吱响的风扇,无不让这间办公室显得与整幢楼格格不入。但就是这么一间陋室,却好似一所精神驿站,无论是颓废、沮丧或是飘浮了,只要再从这里走出去,一定是自信的、振作的、清澈的。
6月底的一天,老何的女儿联系了我,带走了属于她父亲的私人物品。遗物清理之后工人们把墙面刷白了,可是我却不想再去了。以前,有了高兴的事,我会一口气爬到五楼,去和他分享喜悦;有了难过的事,也是爬到五楼,去找他倾诉。不管我是在混沌时,还是在明朗时,只要去找他,他都在,慢悠悠地点燃一支烟,听我傲娇的显摆或是低落的抱怨,然后不急不慢语重心长地解我的惑除我的困。患病后,老何来回奔波于上海和镇江进行治疗,很少来五楼了,但我依然隔段时间上去打扫卫生,然而每次看到的都是紧紧关闭的门。屋内的陈设依旧,甚至还有一股仿佛永远也散不了的香烟味。一次次地打开门,又一次次地关上门,寂静又冷清。无比怀念曾经的曾经,推开门就能看见一个慈祥的老者在伏案写作,温暖的阳光从窗户照进办公室,那些洒落在他身上的光,既充满着感性的光辉,也充溢着理性的深沉。过年时,我也会在门上张贴“福”字,高兴地幻想着“归来仍是少年”的老何看到该有多好啊,可是他却再也无法看到。有次在路口等红灯时,看到一个白发老者蹒跚的背影,神思摇曳的瞬间我竟然觉得就是他了。那时他已离开了这个万象丛生的世间,但我还是多看了几眼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何春华,镇江市润州区作家协会原主席,大家都亲切地称呼他老何,是一个笔名为“河流”的作家,一直用朴实无华的文字记录芸芸众生的故事。他笔下的那些庸常平凡小人物,就像是一撮盐,随便撒进一条不知名的河流里,就会迅速溶解掉,有味而无迹,河流既灌溉着世间人干涸的心灵,也带着他们破碎的生命片段流向未知的远方。
年底,区作协召开年会,来了很多人,大家聚在一起谈过往、谈当下、谈期望,可总觉得还是少了一个人。老何现在已经化成了夜空中的一颗星,用深邃的双眸凝望着人间。他说过,希望我们过好自己的生活。酒过三巡,气氛嗨了起来,五花马,千金裘,举杯同销人间愁……
真的,我们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