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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恋

2024-04-26王祥明

当代作家 2024年1期
关键词:笔尖味儿墨水

有同学通知建生:老同学毕业四十年聚会,参加不?

建生一楞,半晌说:“好的,参加。” 心道:几十年没见面,她会参加吗?

那天,建生一身体闲装,半新的运动鞋,显得很得体,他按时到达聚会的大厅。

扫视了一下,她没来。建生便与同学们一一寒喧,打着招呼,好多年没见面,叽叽歪歪说起来没个完。突然大家都不吱声了,什么情况?建生正纳闷,一回头,一个漂亮的女人正往里走。

一袭湖蓝色的连衣裙,上面缀着大大小小的水泡儿,一双白色的半高跟凉皮鞋,露出没穿袜子的红脚指,肩挎一只金光闪闪的白色小坤包。长发甩在脑后,很漂逸,像黑色的瀑布,紧贴后背,一看就知道是花了不钱烫过的。

于梅?她来了,建生有点紧张了。

“你好,你好。”于梅的记忆力很好,能准确叫出每个人的名字和绰号。

建生在一旁,不住地拿眼神瞟她。还是那么张扬,还是那样高傲。可敬,不可近。

中午饭吃了点什么,主持人又说了些什么,建生全然不知。

又到分别的时刻。记得初中毕业那年,同学们在离校前依依不舍,好多人流了泪。如今一晃自己儿女都大了,自己也老了,感情也没那么冲动了。

不过男生们相处得好的,又是握手,又是拥抱,与女同学分手时,大家都比较谨慎。只有当女生伸出手来时,男生才会欣喜地伸出手,去握一下那已经不是很细嫩、圆润但仍很白净的手。

于梅没有跟任何人握手,不时地扬起那看

上去仍然很修长、很纤细、很有女人味儿的手,还是那样的清高和得瑟。

一场聚会,就在迷蒙落寞中接近尾声,建生随着几个男生慢慢的向外走。一只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一个低得不能再低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在前面河边树下等我。”

吹气如兰。建生心头突然冒出这个词。分明闻到了她身上的阵阵淡淡的幽香。没喝酒,建生的脸陡然涨红了,心跳加快了,手脚都不晓得往哪儿放了。

“几十年没见过面,于梅要对我说什么?”建生很忐忑,虽然已经是快六十岁的人了,但还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惶恐不安。

当年他们俩曾经是同桌,于梅为了不让建生侵占她的领地,在桌子中间刻了一个小槽,一旦越过这条“鸿沟”,她就会毫不留情地用笔尖戳过来。“她是要对我说一声迟来的对不起么?” 建生心想,按于梅的个性,肯定不会。记得有一次建生没墨水了,向她借了几滴。谁知她打开笔管,还没等建生把笔尖对准她的笔尖,就直接一滴墨水滴到建生手上,不知道她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反正亏本的买卖她不会做,这一滴墨水也是要还的。只不过弄了建生一手黑,一不小心脸上衣服上也涂上了墨水,她还不时偷笑。

做什么都是她赢。虽然什么都让着她,但建生仍然很开心,能跟班里长得最好看的女同学坐一桌,总感到比别的同学幸运,快乐。

那时下了课,男女同学之间是很少说话,很少交流的。深怕一不小心,就会掉进陷阱。对爱情,恋爱这几个字更是讳莫如深,如临大敌。其实,什么是爱情,什么叫恋爱,没有一个人弄得明白。

三个月之后,老师说下周调座位。坐得好好的,座位为什么要调整呢?连续几天,失落感一直伴随着建生。有时建生故意把肘膀子悄悄的挨过“三八线”,当然少不了一顿戳,但建生好像一点儿都不觉得疼,反而觉得挨戳就是一种享受。调座位的前一天放学前,建生瞅准机会,不适时机地把一块散发着幽香的橡皮,放进了于梅的文具盒。然后,然后两个人就没有机会说过一次话,就这样分开了。

后来,于梅考上了大学,建生进了工程队,做了泥瓦匠。于梅嫁了个国家户口的城里人,建生娶了个乡下姑娘。青涩的童年,就此渐行渐远,生活就似一池清水,不见朝起潮落,始终波澜不惊,平静得不能再平静。如今他们也都早生华发,就跟当年写作文所描绘的那样:头发花白,满脸皱纹,一脸的古铜斑,刻写着岁月的沧桑。

桥边一棵大杨树,荫凉的地方很大,树根边有几块旧砖头,这是前人乘凉留下来的宝座。依着树干,望着静如处子的河水,建生心想:当年这条河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里面游泳、洗澡,如今水再清,也没人下河洗澡了。

“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声音是那样的悦耳别致,虽然隔了几十年,但是对于于梅的声音,建生还是很快就能分别出来的。她的声音没有女人的骄柔造作,嗲声奶气,但内中有一种很特别的颤音,这不是装出来的,而是与生俱来,天生的潛质,别人很难模仿,也很好听。

建生转过身来,望了于梅一眼,便又转过头去,看着河面,说:“ 这河水多清。”

“你怎么不说:今天天气,哈哈哈!”于梅一脸愠色,命令道:“转过头来,看着我。”

建生有点手足无措,虽然脸皮比小时候厚了很多,但面对这样一位高傲的老同学,还是有点拘谨,他实在不愿意破坏她在他心中那圣洁的形像,转过身,眼神闪灼地看着她那张有些发福的脸。

好像是要缓和一下气氛,于梅笑了笑说:“我们握个手吧。”说完便把右手伸了过来……

建生在很多应酬的场合,和很多女人握过手,但和于梅确实是第一次。建生很想握到于梅的手,但总是不可能。一是没机会,二是没胆量,只有在梦里握过,只是握到她手的时候,就像触电似的,一下子就惊醒了。

本想轻轻握一下就松开,没想到于梅却紧紧的把建生的手抓住,不停的用她那纤细的手指,在建生的手背上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建生沉浸在受宠若惊而又幸福的感觉之中。

“闻到我身上的香味儿了吗?”于梅瞪着两只依然有些水灵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建生,等他回答。

建生很老实地说:“很香,蛮好闻的。”

“知道是什么味儿吗?”

“不知道。”

“再想想。”

建生想了想,摇了摇头,说:“没想出来。”

于梅腾出另一只手,在建生的前额狠狠的连点三下,说:“就是当年你送我的那块橡皮味儿。懂了吗?”

天啦!这世界怎么了?建生一下懵了。

于梅松开紧握着建生的手,在他的肩上轻轻的揑了一把,叹了口气,说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失去的永远回不到从前,当年的你和我,都缺乏超越世俗的勇气,错失良机,让美好的梦想从指缝里溜走了。”

实在是太遗憾了,没想到,她竟然也……

望着于梅那眼角时隐时现的皱纹,建生心想:也许这些年,她也和我一样,生活在一个怪圈儿里,被道德的枷锁扎得紧紧的。虽然没有胆量突破底线,但内心深处仍然残留着那点无法燃烧而又覆灭不了的星火。

作者简介:王祥明,一九五八年出生,江苏海安人,高中毕业,一九七八年入伍,历任战士、文书,一九八二年退伍,做过代课老师,一九八三年经公开考试,被聘任为乡镇团委书记,二O一八年退休。文学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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