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勺恩

2024-04-26黄新东

资源导刊 2024年1期
关键词:卫东勺子老李

黄新东

李卫东是高三时插到我们班的复读生。当时,能插班到县一中的应届毕业班,是一件很难的事,没有相当硬的关系,是操作不成的。后来了解到,他爸爸老李是学校食堂的厨师,梳着大背头,骑着摩托车“嘟嘟嘟嘟”地在校园里瞎转悠,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给人一种流里流气、不靠谱的感觉。

老李师傅接的是他父亲的班,文化程度不高,被安排到食堂工作。他身上自带一种匪气,对谁都看不惯,整天拧着脑袋和人抬杠,头发擦得油亮,手上常架着洋烟,心里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满肚子的牢骚。李卫东的母亲和他过不到一块去,很早就和他离婚了,李卫东和他弟弟由老李师傅抚养。

老李师傅在食堂负责打菜。那时候,生活条件不好,多是两位同学合吃一份菜。炒菜不算贵,素菜三五毛,青椒肉片、肉丝六到八毛,并且一天中只有午饭有炒菜,早晚都是咸菜、豆腐乳,但多数同学还是吃不起。哪里顾得上什么营养不营养,能填饱肚子就行了。所以,那时的学生个个都嘴馋。去食堂打菜,眼巴巴地盯着师傅的手,最怕勺子抖。明明勺子里盛满了肉或菜,勺子一抖,快到碗里的菜或肉活生生地少许多。这也让大家明白了一个道理:打到碗里的才算菜。

李卫东和弟弟也在食堂打饭吃,我们几个同学常与他俩一块去。老李师傅看出我们和他儿子是同学,打菜的时候,勺子不仅不抖,还往深处再铲一下,打到碗里的菜就多了一小半。看出门道后,我们几个便到老李师傅那个窗口打菜。日子久了,与老李师傅熟悉起来。

其实,老李师傅是很同情我们的。一个班50人,城里的学生只有6个,多数是从农村考上来的。当时,有句话叫“供学生”。一个“供”字,道出了农村家庭供学生读书的艰辛、难熬。好多家庭只供一个孩子上学,因为举全家之力也只能供得起一个。到城里读书,不是一个人去读,而是代表一家人去读,帶着改变家庭的命运去读。书读好了,穿皮鞋、吃商品粮,光宗耀祖,家里有面子;书读不好,钱花了,时间也耽误了,照样回家修理地球(干农活儿),可谓鸡飞蛋打。可想而知,当时,我们的学习压力多么大。

即便是全家共同努力,也拿不出多少钱供孩子到城里读书。那时候,拿粮食换粮票,再加钱换成馍票,花费的大头在打菜。多数家庭一个月只能给孩子三四十块钱,这就是我们读高中时的全部花销。打菜花得多了,买《读者》杂志和牙膏、蜡烛的钱就没了。教室每天晚上十点半熄灯,还要再学一会儿,就得自己掏钱买蜡烛。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真是一点也不假。

高三那年,我们爬坡过坎,把全部精力用在了学习上。有的同学不舍得买菜吃,一天三顿嚼干馍吃,营养不良,面黄肌瘦。又处心积虑维护自己的自尊心,不好意思对别人说,受的罪大了去了。我们几个情况好一些,脸皮厚一些,宁可晚吃一会儿饭,也要磨蹭到老李师傅那里去打菜。那一年,没少从老李师傅那里吃偏食,对老李师傅也心存感激。

高考后,学校的住宿押金发了,我们几个凑了几十块钱,买了两包香烟和一捆啤酒(10瓶),去李卫东家里拜谢老李师傅。那天,老李师傅下厨炒了几个菜,与我们喝酒聊天。他哽咽着说:“我没有啥本事,就是个食堂的师傅,没想到你们这么看得起我……”我们敬他喝酒:“谢谢对我们的关照,勺恩永生难忘!”

前些日子回老家,同学提议去看看老李师傅。可惜他没在家,到河南的儿子家安度晚年了。(作者单位:中国自然资源报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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