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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谈:通过语言构筑的姿势

2024-04-25徐立峰袁伟

诗歌月刊 2024年4期
关键词:袁伟写作者写诗

徐立峰 袁伟

1.缘何写诗?

徐立峰:一开始,当然是为了表达自我,表达对许多事物的看法。多年之后再回头看,我得承认,日常读写滋养了我,写诗更是一种自我治疗,已然成为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如今,缘何写诗与缘何活着,大约是同一个问题,很难说有确切答案。

袁伟:上小学的时候,特别喜欢听评书。那还是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每天中午放学就向家里飞奔而去,其实那时候家里没有收音机,是蹲在邻居家窗户下听。评书应该是我最早接触的文学吧。因为听评书,初中学文言文时,就很喜欢,以至古诗词也是喜欢的课,并在那时模仿写古体诗,整个初中,好像写了两本练习簿。读高中后,受艾青《大堰河,我的保姆》的影响,不再写古体诗,开始学着写新诗。高二那年,第一次在姚雪垠老师编辑的一本诗文集里发表三首诗歌。

2.你的诗观是什么?

徐立峰:借助语言,尝试去思考、探寻存在的本质。去看看人生的不确定性,去尽力接近世界不可知的一面。在我看来,同所有艺术形式一样,诗歌是种姿势,当时间逝去,诸多人与事已消亡,通过语言构筑的这姿势仍在,留下我活过、思考过的痕迹。这些痕迹不一定有多么闪亮,但一定是真实的,一定是属于我自己的。

袁伟:写诗初期,好像知道诗歌为何物。后来,就越来越混沌,越来越说不出诗歌的样子。现在,我仍然不知道诗歌是什么,好像也没必要知道一样,似乎诗就是诗,如同时间那样动态的存在,而时间是最深的艺术和思想。因此,诗观于我也是这样,现在没有诗观。开始时好像有明确的概念,知道为啥写诗,知道怎么写诗。但渐渐的就模糊了,怀疑了,否定了。一般而言,诗观这个东西并不值得信赖,所谓诗观会随着对事物、对人生的认知而不断改变。没有成熟的世界观,无从谈起诗观。

3.故乡和童年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徐立峰:故乡和童年意味着我自身的来历,我文字的根。我想,这对所有写作者而言大概都是一样的。故乡和童年,以及我们阅读的那些经典作品,以及我们继承的那些传统与习俗,都意味着我们写作的源头。

袁伟:我六岁多离开故乡,直到三十年后才回去过,但我一直对故乡和童年有清晰的记忆。都说故乡和童年是一个写作者的精神原乡,我部分是这样,更多时候,故乡和童年其实就是一个远方,而现在近了,是一种内心的确认。

4.诗歌和时代有着什么样的内在联系与对应关系?

徐立峰:诗歌可以记录时代,以及时代变迁带来的变化。反过来,可能,每个时代都需要诗歌为之代言。另外,时代变化带来诗歌语境的变化。这就要求我们思考诗的现代性,以及随之而来的诗歌创作的更多可能性,在表现力、修辞、叙事或抒情等方面进行探索、更新。不过,秩序的顶峰流动着普遍性。诗中的时间不应局限于身处的时代,每首诗都有自己的时间观,它既面向过去,也面向未来,不仅仅只针对当下。不管写作者活在哪个时代,不能丢了诗的批判精神。

袁伟:与时代对应的诗歌无不具有现实性,诗歌观照生活和事物的发展,其实是观照人的内心和与之匹配的精神。时代的爱、痛、焦虑、发现、觉醒,是时代给予诗歌的最重要的内容,也是诗歌要竭力呈现的。

5.对于自己的诗歌创作,你的困惑是什么?

徐立峰:有很多困惑。接下来写什么?怎么写?怎么找到新的表达方式?怎么避免重复自己?等等。应该是大多数写作者都会遇到的困惑。越写,越能体会到其中的难度。可是话说回来,写作的乐趣不正体现在这样的难度上吗?

袁伟:写诗应该是件单纯的活计,就像做人一样,应该简单。但是,后来这种单纯和简单就变成了追求。好在人是会反思的,会寻求个体的自我抵达,一些诗人开始从诗歌的热闹和纷乱中退出,回到自己的心灵处。我能感觉到越来越多的诗人在这样的自我寻求中写作。

6.经验和想象,哪一个更重要?

徐立峰:都重要。生存的经验,阅读的经验,练习及修改的经验,痛苦与欢愉的经验,生老病死的经验,那些在日子或语言里挣扎的经验,构成写作的土壤。而想象,则是写作的翅膀。两者缺一不可。经验和想象,是写作的重与轻,就像一栋特色建筑厚重的内部与耀眼的外观。

袁伟:想象重要。诗人永不枯竭的想象力,是诗歌创作的源泉。经验可以通过积累获得,无非是时间和写作(包括阅读)的量的堆积。而想象甚至可以是一首诗的生命,很多好的想象,来自于天赋。但再好的想象,也需要可靠的经验来确保更好地完成。

7.诗歌不能承受之轻,还是诗歌不能承受之重?

徐立峰:在米兰·昆德拉《生命不能承受之轻》里,萨宾娜与特丽莎隐喻了生命的轻与重。重负让我们不断地跌回自身,回到大地,充实,真切。与此同时,重负之下的人难免渴望飞翔,渴望新奇与陌生的体验,渴望某种轻盈感。人类正是在这种紧张关系里成长、恋爱、繁衍,一代过去,一代又来。诗歌一个样,从来没有哪首诗能解决诗歌的所有问题。永远在进行之中,在矛与盾之间,承受轻的同时必然也在承受重。

袁伟:诗歌一旦成为消遣和娱乐,它的轻,是危险的,需时刻警惕。诗,即思。某种意义上,这就有了诗歌的重,诗歌的讽刺、揭示、鞭挞、发现、救赎等功能,让诗歌变得深刻稳重,令人敬畏。

8.你心中好诗的标准是什么?

徐立峰:语言精准,表达清澈,日常语言的组合带来神奇的效果,听觉和视觉上有某种节奏感。它的表现又是形象化的,隱喻式的。阅读它的时候,不是一晃而过,而是会经常停下来想一想。在整体上,它又有某种含混感。

袁伟:长期以来,诗人们对好诗标准的讨论一直没有停止过,诗坛还有好诗主义的提出。但至今没有统一的答案(标准)。我也和朋友们聊过此类话题,归结起来,个人觉得一首好诗应该做到准确、有容量、有深度。

9.从哪里可以找到崭新的汉语?

徐立峰:也许,哪里都有。生活中,阅读中,思考中。但不必怀疑,作为语言的最高形式,诗歌在这方面贡献最多。

袁伟:从生活的细节处寻找,仔细观察,去发现、总结、归纳。从陌生环境中寻找,保有独立见解,并不断反问。从阅读中寻找,阅读的内容距离诗歌越远越好,越陌生的领域越好。

10.诗歌的功效是什么?

徐立峰:审美,净化,沟通,记录,唤醒。就我个人而言,它还具有疗愈作用。它让我知晓自身的渺小,懂得敬畏时间。它让我了解并享受自己的孤独,在这喧嚣世界觅得一方静谧之地。

袁伟:随着诗歌的发展,写作上的拓展和深掘,赞美、发现、揭示、鞭策、救赎的功效越来越显著。

11.你认为当下哪一类诗歌需要警惕或反对?

徐立峰:在这个诗歌越来越小众化的年代,所有还在坚持写诗的人都不易,都值得尊敬。一个时代要允许不同的声音存在,我认同诗歌写作的多样性。

袁伟:“写诗即做人”这句话,体现了真。真,才是生命力的延续,才更显示其价值。如今,越来越多的诗人从闹回到静,从热回到冷,从虚回到实,这些都是真,这些真是诗歌的希望和力量,也是诗歌本来的样子。其实,人们对过度晦涩难懂的诗是拒绝的,而与之相反的一些口语诗写作中的随意、轻浅、摆烂,同样需要警惕和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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