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开那条蛇

邵尔

你有没有体会过“考了第一名却被人冤枉说是作弊得来的”？

或许你没有这种难过的经历。

可是唐嘉鸿偏偏遇到了。他在本次考试中终于进入了年级前三十，起到决定性作用的是他遥遥领先的语文成绩——118分，史无前例！甚至超过了常年位于年级榜首的吴锦析，他才考了110分！分数出来的那一刻，唐嘉鸿差点儿激动得落泪，可他环顾四周，只有稀稀拉拉的掌声和一些“咦”的声音。唐嘉鸿敏锐地察觉到，这不是恭喜，也不是嫉妒，这是怀疑。

首先怀疑唐嘉鸿的是他的好兄弟王鑫，王鑫偷偷摸摸将唐嘉鸿拉到角落里：“兄弟，你是不是做过这次考试的题目，是哪家培训班的？跟我说说呗。”好家伙，王鑫以为唐嘉鸿双休日去“加餐”了呢，而且给他辅导的老师是绝顶高手，能押中题目。

这可不能怪王鑫，平常唐嘉鸿的语文能考100分就算“出奇迹”了，他可是初三（1）班一直以来的反面例子。语文老师李老师天天敲着桌子说：“唐嘉鸿，文言文你要背呀，你不能懒呀，你看看，全班就你不过关呐！”“唐嘉鸿，你能不能看清楚题目再动笔，哪儿有这么好写的作文都偏题了的？”“唐嘉鸿……”

在李老师日复一日的念叨中，唐嘉鸿的脑袋慢慢“蔫巴”了，语文成绩直接从100分掉到了80分，气得李老师痛心疾首：“你其他科目都这么好，为什么语文就是上不去呢，语文只要能保证在100分以上，青山高中可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了啊！”

哎，没有“囊中之物”，语文的加持只能是“水中月”。唐嘉鸿在李老师的“生拉硬拽”中，最终还是以89分的语文成绩为上学期画上了一个句号。按照他的成绩和青山高中往年的录取分数线来看，中考时，他很可能会以一两分之差名落孙山。

所以，开学返校考暨第一次月考，唐嘉鸿语文考了118分，王鑫的怀疑是情有可原的。他怀疑唐嘉鸿寒假去补课了，而且补课的老师可能让他做过这张试卷，要不然没法解释这火箭般的提分速度。

唐嘉鸿努力辩解道：“我没有请什么家教，我寒假里把所有真题都做了，把课文都背了。”

王鑫扑哧一笑，拍拍他的肩膀：“不能说就算了，兄弟，有这样会押题的老师，不丢人呀！只是……”王鑫顿了顿，语气有些不太好了：“有本事就一直押中题目，甚至押中中考题吧。”

唐嘉鸿的情绪绷不住了，他虎着脸问：“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鑫耸了耸肩说：“就是你听到的意思，你去问问，谁会对你这次的成绩服气？”

唐嘉鸿看了看王鑫，又看了看教室里的其他同学，捏紧了拳头说：“我再说一遍，我没有做过返校考的试卷，我是凭自己的本事拿的118分！”

“得了吧！”王鑫才不听呢，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把唐嘉鸿一个人留在了角落里。

很快，唐嘉鸿就被类似的怀疑包围了。

每次考试，学生会被细分为“单科王”“进步飞跃之星”等，唐嘉鸿之前只能勉强占两席，一席是“数学单科王”，另一席是“科学单科王”。尽管名次靠前，但是拿不下“全能王”，因为他语文不好，算不上“全能”。可这次不一样了，唐嘉鸿在各个“王”中全面开花，除了数学、科学的“单科王”之外，还拿下了“语文单科王”和“全能王”。

大家看着各个“王”上的榜首唐嘉鸿议论纷纷。

“啧啧啧，连吴锦析都比不过唐嘉鸿，他这次考试是运气爆表呀。”

“运气？如果下一次没这么好的运气，那得问问咱们这次的监考老师有没有尽到职责了。”

“语文的选择题那么多，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

好事者甚至把考试当天的座位分布图找了出来，结果发现唐嘉鸿左边就是吴锦析，于是大家发出了了然的“哦——”的声音。

这些声音不加掩饰地统统飞入了唐嘉鸿的耳朵里。

唐嘉鸿愤怒了，他想去解释，他想去证明，但是等他站起来，看成绩的同学又安慰吴锦析去了，似乎他这次失利并不是自身的原因。

最让唐嘉鸿难过的，还是李老师的态度。

李老师讲评试卷时，先表扬了本次考试大幅度进步的同学，其中就有唐嘉鸿。“说呀！快说吧……”唐嘉鴻期待地看着李老师，希望她能进一步表示对自己的肯定，这样一定能打消同学们的怀疑。可是李老师只是把目光转向别处，开始分析试卷。

下课后，李老师叫住了吴锦析，大概是要跟他分析分析试卷吧。唐嘉鸿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拦住了李老师，他说：“李老师，我整个寒假都在背诵，也在拼命地做真题，这是我自己凭本事考的分数。”

李老师笑着说：“我相信你呀。”可是她的神情看起来并没有多么动容。

唐嘉鸿继续说：“你可以随便考我，我真的进步了。”

李老师平静地看着他，说：“唐嘉鸿，你能考出好成绩，老师当然很高兴，我希望你不要骄傲，继续保持。”

唐嘉鸿不知道怎么的，突然特别委屈，他说，李老师每次的叮嘱，他都听进去了，可是他实在没时间，也没动力做那么多的语文作业。这回寒假，他发了狠，非跟自己较劲不可，于是早上背书，中午写模拟卷、真题卷，晚上继续背。青山初中放了多少天寒假，他就坚持了多少天这样的日子。

李老师似乎有所动容，但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所以，唐嘉鸿，你要继续保持呀。”

唐嘉鸿更难过了，他很想听到老师说一句“厉害呀臭小子，让我们刮目相看啊”“老师相信你以后一定也能考出好成绩”之类的话，可为什么同学们都不相信他，老师也这么淡定呢？

于是唐嘉鸿心思恍惚，上课也不想认真听讲了，下课后也不写作业了。看着满纸的问题，他想不明白，他堂堂正正考的试，为什么得不到大家的认可呢？

唐嘉鸿绕在里头出不来了，第二天他没来上学，第三天也没来上学。

第四天，唐嘉鸿还是不想去上学，家门却被人敲开了。唐嘉鸿打开门一看，居然是吴锦析，语文老师的宠儿。

唐嘉鸿跟吴锦析素来没有交情，看到他站在这里，唐嘉鸿没好气地问：“你来干什么？是来嘲笑我的吗？”

吴锦析摇摇头，他说：“不，我是来告诉你，不要追着那条蛇了，要绕过它，继续前进。”

“追蛇？我哪有追什么蛇？”唐嘉鸿认为吴锦析病了，而且病得还不轻，大清早的就胡说八道。

吴锦析笑着说：“你当然是在追蛇。你是被蛇咬了一口之后，不急着去治疗，反而拿着棍子要去把它打一顿出气的蠢笨的人。现在你躲在家里，就是蛇毒发作、很快没救了的家伙。”

唐嘉鸿一句都没听懂，可他还是让吴锦析进来了。

吴锦析说：“读小学的时候，我跟你一样，语文也不好。更糟糕的是，我妈妈还是语文老师。”

切，这有什么糟糕的？唐嘉鸿翻了个白眼，而且吴锦析的语文怎么可能不好呢，他初中语文成绩就没低过110分，李老师把他当成了宝，还大胆预言，吴锦析的高考语文分数不会低于130分。

吴锦析说：“我带来了小学一到四年级的成绩单，你看看。”

唐嘉鸿翻开一看，我的天，的确惨不忍睹啊，56、85、66，分数“乱跳”。唐嘉鸿虽然语文成绩不好，可小学考试分数也没低于90分啦。

“我的妈妈是语文老师，我却考成这个样子，我每天都觉得自己很差劲，情绪很不好。”吴锦析顿了顿，接着说，“后来，我妈妈跟我说，不要去追蛇，要绕过它。”

又是“追蛇”，“追蛇”到底是什么意思？

“追蛇效应很有趣，它指的是被蛇咬伤后不先治疗，反而因为愤怒执着地要拿棍子打蛇，结果蛇毒发作。我妈妈说，这跟人的情绪处理很类似，遇到坏事情，先去愤怒、痛苦，反复纠结这件事，被别人的情绪裹挟着走，结果耽误了治疗。”吴锦析说得很慢，唐嘉鸿听懂了。

唐嘉鸿说：“现在大家都不认可我，我纠结于这件事，就跟追蛇一样蠢？”

“是的。”吴锦析诚恳地说，“而且你还不去上学。”他话不多，但句句是重点，不去上学，跟一直追着这条蛇至死方休的人有什么区别？

“所以我应该不管这条蛇？”唐嘉鸿很快就清楚了。

吴锦析说：“對，躲开这条蛇，自己走自己的路，该治疗就治疗，该赶路就赶路，抓住了蛇又怎样呢？”

唐嘉鸿明白了，他背起书包，然后问吴锦析：“你为什么要帮我？我们又不是好朋友。”

吴锦析说：“这是圣人跟普通人的区别。你语文不太好，我跟你解释一下，我是圣人，我愿意帮助你；你是普通人，你以常人之心忖度我。”

唐嘉鸿笑了，轻轻捶了吴锦析一拳，说：“对对对，现在我知道不应该追蛇了，我要躲过这条蛇。对于你自吹自擂是圣人而说我是普通人这件事，我不在意！”

两人有说有笑地去上学了，再然后的故事就比较“燃”了。一个寒假的坚持，自然让唐嘉鸿的语文成绩稳定地水涨船高，他用实力证明了自己。无论有没有老师的肯定和同学们的羡慕，他都不在意了，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目标在哪里，他知道要躲开那条蛇，保持情绪的稳定才是关键。

（责任编辑／袁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