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中一只水螺的逝去
2024-04-24高浩然
高浩然
其实,我们大部分人都是在沉默无言中走向命运的结局,没有聚光灯下的万众瞩目,也没有耗费巨资的盛大葬礼,但这一切都不重要。
——题记
生日那天,朋友送了我一个鱼缸,是那种极小的鱼缸,也就比巴掌大一点儿。既然有了鱼缸,就得有鱼。于是,便去买鱼。
几个月后,鱼一只接一只地全死了,只剩下三只比大拇指指甲盖大一点的水螺。
后来的一天,我坐在鱼缸边的沙发上发呆,忽然瞅见那三只水螺,竟生了一缸小水螺——天啊,那么小,笔尖一样,趴在缸壁上,一点一点、缓慢且微不可察地挪动着。
从此,日子里多了一个念想,只要有空,我总会时不时去看看几只小水螺。不同于以往,这可是一群真正诞生在我眼前的生命啊。它们显得那么柔弱,半透明的硬壳下是软软的身躯,清晨的露珠那样一触即破。
几个月后,清明节前一天。回家发现,两只水螺爬到了水缸外面,再仔细瞧,那只是剩下的两个空壳。它们粘在缸壁上,里面的肉体已经被蒸干。兴许是之前的净水器坏了,扔了之后便再没买新的,水螺在缸里闷得慌,于是往上爬……
不得不感慨生命的脆弱与短暂。无从知晓,那干枯在缸壁上的水螺,在逝去前的几分钟里在想什么,水螺的死亡是那么沉默,那么无闻。
在它们意识彻底朦胧的那一刻,没有生命可以察觉到另一些只有笔尖大小的生命的临终,就算有,也不会有人在意——就像一阵风把一地灰尘从一个角落吹到另一个角落。
我把两个空壳拨弄下来,放回缸里,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空茫。半透明的壳漂在水面上,像两只浅灰色的眼睛;用手指轻轻一碰,两个空壳沉了下去——像电影里溺水后失去知觉下沉的人。慢慢地,以一种摇晃的姿态、均勻的速度落到缸底。
当那么一点儿小的水螺诞生在缸里,又一点一点从缸的这头爬到那头,一点一点地长大,忽然有那么一刻,我恍然大悟——从诞生之初,自己不就在这水缸里,此生也将在此度过?这该是种多么烦闷的惆怅!
当它们看向水面,看向那个因水纹折射而变得光怪陆离的世界时,或许会心生向往吧。于是一只小水螺开始往上爬,它爬出水面,由于身上留有水渍,一开始并不觉得难受,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水渍一点点干涸,意识开始模糊,最后,整个世界在一只笔尖大小的水螺的感知中,朦胧了,消失了。
但水螺是死得其所的。它死在了自己的完美幻想里,死在了一个浪漫主义者的美梦之中,它畅想着外面的世界和可期的未来。当缸里的空气不再清新,水也变得浑浊时,它没有坐以待毙,而是朝向自己心中的伊甸园努力攀爬,那里有清亮的水,卵石在水底小憩,水草在碧波间招摇……它将死之时,或许并不觉得自己是在死,只是觉得有点儿头晕。
在浩瀚无垠的宇宙中,每分每秒都在上演着诞生与死亡,我们大部分人也好,水螺也罢,都是在沉默无言中走向结局的,没有聚光灯下的万众瞩目,也没有耗费巨资的盛大葬礼。最终只是化作一 土、一捧灰,永远封存在一个盒子里的角落。但这都不重要。
在死前的一刻,缸壁上的水螺依然认为自己在做一件极有意义的事,这便足够了。哪怕在我们看来,水螺的期盼可笑且不切实际,但是水螺不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它只是不断地向上,向外,向心中的美好爬去。
生命的意义是自己对自己的要求和标准,而不是别人对你一生好坏是非的评判。
死前不留遗憾,不觉懊悔,奋斗过,拼搏过——这才是最重要的。
当宇宙的银河系的太阳系的地球的中国的江苏的南京的某栋住宅楼里,一只小小的水螺爬到缸壁上逝去,没有人会为它哭泣。但在它看来,它的一生是多么璀璨辉煌。
(责任编辑/秦思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