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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同存“议”:民族传统图案在城市景观中的利用与再造

2024-04-23嘉日姆几常永展

原生态民族文化学刊 2024年2期
关键词:城镇化

嘉日姆几 常永展

摘 要:随着少数民族地区城镇化进程的推进,地方政府为了展示民族特色并拉动经济,县城建筑风貌被大量改造。在云南省宁蒗彝族自治县,大量的民族传统图案被用来装饰建筑物,以体现民族特色。在规划设计与图案再造过程中,由于缺乏主流说明与解释,地方政府、设计公司和当地群众从各自的角度出发,就图案的再造与利用进行了差异化阐释,生成了求同存“议”的新建筑文化。他们之间的互动在不经意间完成了传统文化的共创,在展示特色的同时也在生产特色。这是一种具有地方特色的中国式现代化,我们从中看到的更多是人们对美好生活的表达与理解。

关键词:城镇化;建筑风貌改造;图案再造;求同存“议”

中图分类号:C95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4-621X(2024)02-0116-14

一、问题提出

人类学将图案作为研究对象可追溯至经典人类学对图腾的讨论。自麦克伦南关注图腾与信仰的关系开始,人类学深入探索了图案与信仰、图案与社会结构、图案与文化等话题。其中,泰勒、弗雷泽、拉德克里夫-布朗、杜尔干、莫斯都通过图腾制度来揭示图案如何反映其背后的信仰与社会结构;而列维-斯特劳斯与格尔茨则关注图腾作为制度的作用,前者属于静态反映论,后者强调图案的生产性。作为信仰或制度的外化,哈登探索了图案创作中的法则与规律受到多种因素的支配和影响。博厄斯将图案纹饰中的层次与音乐、舞蹈和诗歌中的节奏类比,认为图案是空间排列的艺术而具有稳定的组合规律。与上述学者关注图案的本体意义不同,莱顿认为人们对图案象征意义的解释存在着不确定性,不能将对图案的多样化解释单纯地归结为矛盾心理或不能把握某种事情的犹豫不決。他的说法转向了图案解释的心理途径,指出了结构主义方法在研究图案中的优点和缺点:优点是结构主义能揭示某一艺术传统的语义结构如何传达作品的原初含义,其约定俗成的表现风格因此具有了独特性;缺点是结构主义只能处理静态的文化,面对动态的过程以及持续发展变化的文化现象时,略显逊色。

目前,关于凉山彝族图案的研究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学者关注凉山彝族图案的象征意义和文化背景,如吕钊分析了凉山彝族服饰图案与色彩所蕴含的独特文化意蕴;叶宏等分析了凉山彝族漆器中的图案与色彩的象征意义和文化渊源;苏小燕对大凉山丧葬仪式中枕头上的图案进行分析,结合当地的民俗与仪式,解释了其中蕴含的凉山彝族生死观。第二类研究则是以图案元素利用为重心,分析总结彝族图案的文化特点与再利用,如在家具、服饰等领域生成新的设计作品。第三类研究则是对图案利用现状的关注,如杜心怡等注意到漆器图案在皮革制品中的利用;邓刚注意到彝族建筑装饰图案在大凉山新农村建设当中的使用。除此之外,一些学者也意识到城市发展中应将城市景观与各地文化传统、民族历史相结合,以彰显城市的民族性。总的来讲,目前很少有学者关注城镇化过程中正在发生的民族图案利用与再造现象。本文作者在云南小凉山调研城镇化过程中的民族图案设计与运用时,见证了某种正在生成的民族图案,与前述关注各种图案的“完成时”不同,我们的视角是生成性的“进行时”:图案的意义如何产生?其所代表的共时性立场对我们理解民族文化的传承与革新有什么启示?

二、“最美彝乡”建设

据国家统计局2021年新闻发布会的数据显示,近十年来我国的城镇化成就辉煌,城镇化率提高了14.21%,已居世界中等偏上水平。少数民族地区城镇化的速度更快,尤其是在精准扶贫全面完成之后,我国少数民族地区城镇化的规模和质量已今非昔比。我们近年在云南省丽江市宁蒗彝族自治县(俗称小凉山)的调查中发现,少数民族地区的城镇化不仅仅意味着人口集聚,还意味着观念、符号和传统文化的再造与再解释。在城镇化进程中,各少数民族地区的地方政府都要求将民族“特色”融入新兴城市景观,许多少数民族传统图案因此得到深入挖掘和整理,民族图案开始用来装饰城市建筑外观。彝族传统图案主要出现在漆器和服饰当中,这些图案现今被广泛用于县城建筑物的外观装饰。

(一)传统民居与图案

彝族主要分布在四川、云南、贵州、广西等省区,不同区域的彝族人有着不同的建筑文化。川、滇接合部的大小凉山是我国最大的彝族聚居区,彝族文化底蕴深厚,人们结合地理环境与生活习惯创造出了极具特色的民居。如果按材质来分的话,凉山彝族的传统房屋主要有草(竹)房、土木架构民居和木构瓦板房3种类型,它们之间的区别在于房顶和墙面的用料。随着当地人对木材使用的娴熟和梁架技术的进步,组建房屋的木质结构上出现了拱架和榫卯结构,同时也在这些结构上出现了花纹与雕刻。云南小凉山地区彝族人的传统住房多为双斜面木板房,以木质结构为主,包括屋架、立柱、墙壁等。房屋分成3间,分别为卧室、火塘和储藏室。屋脊上盖以黄板,并用石头压盖,这种固定方式成为当地民居的一大特色。房屋内部火塘、献祭台等神圣空间都是彝族民居建筑文化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另外一种比较普遍的民居是土墙房,除了墙壁是用土夯实而成外,架构与木板房差别不大。

绝大多数的宁蒗居民都认为彝族传统住房是木楞式建筑。近年来,政府对森林资源保护力度的加大,使得木材价格上涨,小凉山的彝族人很少建造过去的木楞房,而砖瓦结构的住房越来越多。宁蒗地区现有的木楞房,大多是沿袭下来的老房。一些住户会把山上的整座木楞房分解成构件,搬到山下重新组装。小凉山偶有地震发生,木质房结构天然减震的特性使得房屋更加安全,直到今天农村的大多数家庭院子里都有不少木质房屋得以保留。在建筑装饰方面,少部分有条件的家庭会用染料和图案装饰房屋的檐部、门窗和山墙等,并在吊瓜、出挑等位置进行细致雕刻与花纹绘制。这些图案可分为四类:植物类,如索玛花纹,牡丹纹等;动物类,有虎、羊、牛等形象及其各种变形;天然景观类,太阳、月亮等自然景观的抽象变形;生活工具类,如火镰、火焰等工具的抽象变形。这些都是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的元素,有着很强的交互性,这些元素出现在建筑装饰中,有些为了美观,有些则为了吉利。近年来,彝族人民的生产生活条件有了较大改善,大量人家已迁居土木结构的新式瓦房,有的住进砖木结构的楼房,房屋结构和室内陈设也大为改观,“瓦房村”随处可见。随着县城的发展与建设,县城里木质住房只剩寥寥几所,民居渐渐被公寓式与庭院式的砖混房屋所主导。

(二)“最美彝乡”建设与城市改造

自2006年起,为了响应国家“改善农村面貌”的建议,宁蒗县开始进行大面积城镇建筑改造。当地政府认为宁蒗县集贫困、民族、山区于一身,同时也拥有丰富的民族文化和旅游资源。随着国家扶贫力度的增强,宁蒗县内泸沽湖等景区迎来旅游大开发的重要机遇,县城作为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其建筑风貌有必要进行升级改造。通过对宁蒗县各种资源的分析和研判,政府提出了建设最美彝乡的整体设想与规划。

以建设特色城镇为抓手,吸引旅游,着力解决城乡协调发展的问题。并提出推进民族团结进步示范县、生态产业重点县、旅游文化特色县建设,努力把宁蒗建设成为凉山片区最美彝乡。

宁蒗县文化和旅游资源局的相关负责人认为,宁蒗的经济发展主要依靠旅游业,当地政府的策略是以文带旅,即通过文化宣传推动旅游经济。利用彝族的火把节,普米族的转山节等民族特色文化吸引游客,打造“最美彝乡”是宣传和展示彝族文化的一部分。文旅局负责人认为该策略取得了很大的成功,2019年宁蒗县游客数量达到约280万人次,随之带来了近72亿元的综合收入,旅游收入成为当地最主要的财政支柱。为了建设最美彝乡,宁蒗县住房和城乡建设局(以下简称住建局)负责人对川滇黔三省的彝族地区进行了考察,认为彝族的建筑特色集中在建材上面,城市风貌应该在材料上做文章。当地就地取材的木楞房是最大的特色,木质房不仅健康环保,也能更好地应对地震等灾害。由于宁蒗县成为生态产业重点县不得随意砍伐树木,新建房不能像建传统民居一样大量使用木材。权衡之下,负责人决定选用现代的建材尽量做出仿木效果,同时利用彝族文化元素来装饰建筑,建筑上的彝族图案便由此出现。宁蒗县于2016年开始下发相关文件,要求大兴镇政府(县城所在地)把县城建设成为“具有彝族特色的花园型新县城和大小凉山最美彝乡”。要求城区内各个机关、单位对各自办公楼实施彝族特色风貌改造及灯光亮化工程。

坚持建筑风貌与传统风貌协调的原则,建筑外形尽量从传统民居建筑中提取适宜的建筑元素,可以采用传统民居特色的全坡瓦面建筑形态,也可以选择兼具民族文化内涵和时代感的现代建筑形态,色彩以彝族传统的建筑色调为主。另外建筑设计应该与景观设计相结合,积极营造可以延续传统生活方式的“特色场所”。

从以上文件的引文中可以看出,建筑外观的标准要尽可能地符合“传统文化”的要求。装饰后的建筑既要展示民族特色,也可以延续传统的生活方式。这说明政府理解的特色建筑风貌不仅仅是为了展示民族特色,同时也有着文化上的实际功用。住建局的负责人告诉我们:随着建设的不断推进,又要求在所有新建筑的外观上出现“三色文化”即用黑、红、黄三种颜色装饰墙体,建设口号也逐渐简化成为“建设最美彝乡”。宁蒗县把通往泸沽湖景区的泸沽湖大道作为城市最重要的地标性干道来建设,要求两侧所有的建筑都要展示民族特色,同时进行相应的灯光亮化改造工程。街道两侧的建筑物要用民族文化元素包装起来,无论是广告、灯牌还是通知、门牌,都要用图案或彝族文字来装饰。宁蒗县易地扶贫搬迁小区也选在主干道两侧,其建筑物也采用了具有民族特色的设计方案。泸沽湖大道两侧相对统一的样式,也成为宁蒗县的主要建筑风貌样板,即以红、黄、黑为主体颜色,墙体空余处和广告等外部展示区配上彝族图案。有文字的地方使用彝文,并在一些建筑构件如房顶加装羊角、牛角等造型来体现民族风格。对于县城其他区域,政府虽然要求体现民族特色,但并没有给出具体样板,相关部门只要在设计图中看到了图案或是某些特色构件,就会通过审批。这给了设计公司和建房者很大的自由,也给予图案再造足够的想象空间。

住建局作为“最美彝乡”政策的设计者和参与者,多数干部意识到再造的特色可能会是粗糙和鲁莽的,但城镇化的浪潮不能停滞,大家不可能先研究透了再去行动,于是多数设计者只能“摸着石头过河”。他们认为宁蒗将来会有更多的人才将城市规划与改造做得更好,但目前是开创时代,大家先要解决“有”的问题,将来再解决“好”的问题,因为目前的人才与财力不能支持他们一步到位。在住建局负责人看来,无论是从哪里来的彝族人,只要看到建筑物上的文化符号,就会有安全感和归属感。相比之下,图案的具体细节并不重要,更重要的是其所带来的认同感,这就是最美彝乡带来的社会文化效应。

三、图案的再造

(一)设计公司与技术人员

宁蒗县建筑外观设计的业务由当地和外来两类公司承包。大型规划设计,如标志性建筑、新城区整体规划、易地扶贫搬迁安置住房等业务都由政府统一招标。宁蒗县内的设计公司主要负责一些小的装饰业务,上述大型规划设计规模较大,中标的设计公司会把部分子项目分包给当地公司,比如某种花纹或图案的绘制,某一部分的浮雕制作。中标公司经常参考当地设计公司的意见,使设计更加本土化。从《宁蒗彝族自治县县城总体城市设计》(2017年)中我们可以看到大型公司的设计思路,他们认为应该选择彝族传统的条状装饰图案用于屋檐或墙面的横向装饰,点状图案则用于各类公共建筑实墙面装饰。该区域彝族的主要图腾信仰是火,所以多数设计会选用大量火镰纹饰作为装饰图案,对此集体设计偏好,宁蒗县住建局的负责人是这样解释的:“用火镰就是因为彝族是火的民族。这种符号运用得很多,你怎么用都对,雕梁画栋也对,用在墙面上也对。”

由于火图腾的认可度高,用在很多地方都不会“出错”,所以被广泛使用。不过,实际使用的图案与效果图相差较远,给人一种粗糙的感觉,图案的选用逻辑仅仅是几何形状的适配,并不是创意后的再利用。这种粗糙处理不仅仅出现在规划书的解释中,在個体图案设计中亦是如此。近几年部分务工人员返流,再加上易地扶贫搬迁的住户进入县城,县城内人口大量增加。宁蒗县的消费场所激增,不断有新建筑出现。由于政府并未限制装饰用的图案类型,市场对图案使用的需求量大增,一方面这些装饰需求给设计公司带来不少生意,另一方面宁蒗县设计公司因缺乏技术人员也出现了不少新困难。一位设计公司老板告诉我们:“现有的技术人员不够,水平也不够。我现在带的工人有20多个,他们全是一面学一面带,自己养自己学,难度有点大。”

从设计公司老板的话中不难看出,技术人员的缺失和技术水平较差成为设计公司目前所面临的一大难题。为了满足大量的设计需求宁蒗各个设计公司广招人才,几乎所有的公司门口都贴着招人告示。我们访谈了宁蒗县23家从事图案设计的公司,设计师没有一个是专门学习平面设计的,专业比较相近的有网页设计或美术绘画专业,他们通过自己摸索与学习开始从事图案设计工作。

许多设计人员甚至根本没有与设计有关的经历,宁蒗县漆器的非遗传承人沙老板向我们介绍了他是如何开始图案设计的。沙老板的父亲是宁蒗地区小有名气的木工,主要做漆器,他继承了父亲的衣钵从事漆器加工。漆器制作过程较为繁琐,材料来自当地的漆树,采漆方法也较为原始,漆器制作成本很高。2012年前后,宁蒗经济发展较为缓慢,当地人很少购买价格高昂的彝族器具。由于生意不景气,沙老板转行干起建筑设计,由于装修房子同样也是一件奢侈消费,沙老板生意不好后又转行了。几经辗转的沙老板去村委会做了村主任。由于身份的半公务性,他听说“上面”要“打造最美彝乡”,觉得自己的一身本领正好适用,开始提前做好了参与“最美彝乡”建设的准备。2016年底,沙老板赶上政策开始落实便收获了第一桶金:为宁蒗县民政局做彝族特色的装饰,从此加入了宁蒗县的设计行业。奋斗几年后,他不仅是宁蒗县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之一,也成为宁蒗小有名气的设计公司老板。沙老板的经历并不是特例,宁蒗县设计公司老板大多是转行过来的,有的是当地的美术老师,有的是“给人写字”的文员,也有“搞电脑”的技术人员。大家都看中了宁蒗县城市风貌改造所带来的市场,于是纷纷加入。较大的市场需求加上鱼龙混杂的设计行业,使得传统图案的利用也出现了“粗制滥造”局面。

(二)排版抑或设计?

当我们向沙老板讨教图案创作的原则和思路时,沙老板含糊地说:“我们彝族建筑设计含义相当深,不是一两句话能解释清楚的。”但是,沙老板的作品显然比他的言说要直白,他设计出来的图案大量借鉴了彝族漆器中的元素,有些和餐桌上的图案难以区分。我们在其他地方找到了关于此问题的另一种解答,一些设计人员说他们只是在网上搜一搜,然后把这些元素拼贴起来。当我们向大多数设计公司员工询问图案含义与设计思路时,绝大多数设计师了解并不太深。他们直言说,网上找着什么就用什么,这些东西也不是设计师能决定的;上面要求弄民族图案就在网上找,公司就是为甲方服务的,图都在网络里随便挑。

宁蒗县的设计师多为转行或老带新带出来的新手,设计专业性并不高,多数人甚至都不知道矢量图与非矢量图的差别。他们称使用的软件为“排版软件”,而并非“设计软件”。从这些描述可以看出,当地设计师将图案再造理解为“排版”,即把不同的元素排列组合生成新的图案,而不是根据图案的含义进行二次创作。设计过程的重点也和大众印象当中创意频出的设计师有些不同,宁蒗县的设计师首先考虑满足不同客户的需求。

来客户了,我第一个想法就是先观察这个人,有些人自己就有想法,直接说了,我就知道他喜欢什么样。有些来了就坐在我旁边,我把某个文字或图形找出来,放大一点看一下他们的表情,没反应意味着这个人没什么要求,我可以用平常给大多数人介绍过的那个通用的模板。他说不行,再慢慢搞。一下子能完成的东西,我非要绕来绕去就没意思了。弄得那么复杂干嘛?

客户导向的工作方法使得装饰图案种类繁多,却并未有太多新图案,也没有对图案解构之后的再设计,图案相似度因此较高。在我们的调查中并未发现有脱离服饰、漆器之外的新元素产生。由于没有具体的设计要求,实际图案由设计方或施工方与甲方商议而成。在政府规划书中只有对图案所指的简单解释,并没有解释设计思路与图案构成的操作逻辑。根据对田野中收集到的效果图和实物的统计,我们将县城建筑风貌上的图案分成以下四类(见表1)。

第一类为植物,包括日常生活中人们喜爱的花朵和其他植物纹样。第二类为动物,主要为彝族信仰的动物图腾和牲畜。第三类为自然景观,主要是日月星辰、山川河流和几何形状。第四类为各种常见的生产生活工具,如火镰、钱币、矛和渔网等。植物类花纹和自然景观类花纹由于结构简单,含义表达直接、清晰,在设计中多作为点缀出现在图案的边缘,而图案中心位置多选用动物类的鹰、虎、蝙蝠、羊角和公鸡,部分生活工具如火镰、钱币也经常出现在图案的中心位置。当地的设计师们认为相对复杂的图案能够直接展示“民族”特色,因而经常出现在图案中心,这些图案也可以不加修饰地被直接使用。此外,相对简单的动物类图案如牛眼、鱼刺等或生活工具中的窗格等图案往往作为点缀出现在相对复杂的图案之中。

设计师的设计语言十分简洁,他们采用不同方式来改造传统元素,再利用其创造出“新”的图案。如用不同方向的火焰来烘托太阳纹饰,选取不同角度花朵的抽象形态围成圆圈。从元素组成上来看这些图案不是新元素,图案构成方式也并不复杂,甚至有设计师直接把漆器造型或酒壶等绘制在墙上来表达民族特色。这些图案的构成并没有非常强的创新性,更多的是把彝族服饰、漆器上面的元素、图案重新编辑,再绘制到装饰对象上。

如图1所示,代表着“中心”含义的圆形内四角星被立体化之后,组合以各种动物和自然纹饰及其变形图案就成为一个新的彝族图案,这与十几年前有些漆器图案或服饰图案的构成方式并无差别。所以就图案构成而言,无论是元素运用还是创造方式,正如前文设计师所说,这些图案更多是“排版”组合而成,不是解构后的“设计”。

从图案的生成过程来看,设计师们并未深究图案及其象征的文化内涵,本地设计师并不“专业”,只是从网上搜索资料复制粘貼。而受邀进行城市规划的外来专业设计师又缺乏对当地文化的深刻认识,他们需要请教当地的设计人员,如此一来“不够专业”就成为这些设计师的共同特征。宁蒗县住建局负责人认为导致“不够专业”的原因是缺少资金和人才,以此规避人们对图案含义的误读与争议。实际上,图案再造的“不专业”使得新创造出来的“特色”涵义多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与解读。再加上当地没有在建筑上使用大量图案与颜色装饰的传统,“争议”成为宁蒗县城城市风貌改造中一个有趣的特色部分。

四、争议与接受

(一)解释中的争议

“这里是彝族自治县,这些图案应该就是彝族的标志,但是具体什么含义我也不太懂”。当我们向路人询问建筑物上图案的含义时,大多会听到上述回答。大部分人都会直说不理解图案的含义,少数人会委婉表达这些图案来自传统的漆器与服饰,但几乎所有人都会清楚地告诉我们“这是彝族图案”。有意思的是,人们对同一图案的解释并不一致,就算是使用最多的羊角紋其来源和解释也有很多种说法。

1.羊角还是火镰?

一位姓胡的毕摩告诉我们,在彝族家门口挂着的羊角相当于汉族的八卦镜,具有驱邪作用。喜欢“往前冲”的公羊可以把“不好的”东西给顶出去,同时羊角也相当于一个“盾牌”,把“不好的”都挡在外面。我们在其他人的表述中也听到了类似的解释,宁蒗县非遗中心的卢副主任告诉我们:“我们彝族盖新房会杀一头公绵羊,因为公羊有力量。把它的角取下来,洗干净挂在门上,这样就可以达到驱邪的效果。本来盖个新房就得杀只猪或者杀只羊招待来帮忙的兄弟伙,牛太贵了杀不起,所以一般都是杀羊,这样羊角也可以用。”

除了仪式功能外,在卢副主任看来,犒劳朋友的习惯和经济因素也是羊角出现在建筑物中的原因。宁蒗民族中学的一位老师也对入住新房仪式进行了介绍:“我们住进新房之前,要拉一只绵羊进来,到屋里面走一圈,希望它能把屋里不吉祥的东西吸走。之后把它杀掉吃肉,角挂起来,好像是可以驱邪。和汉族挂的镜子应该是一样。但是没见过有人在墙上画羊角的,之前的墙上也没有画这些的。”

该老师的解释除了类比彝汉两个民族入住新房仪式的相似性以外,也指出图案在建筑中的出现也是新近的“新鲜”事物。另一位杨先生则告诉我们:“大家都会选择杀一头羊,最好是绵羊,而且年龄越大越好,他的角越卷越好。这样就认为它更有力量,更能把不好的东西顶出去。”

杨先生的话说明了羊角的文化用途,人们愿意去寻找更“卷”的羊角来达到更强的辟邪效果。以上说法不仅说明羊角在彝族建筑文化中的含义,也揭示了当地人如何赋予其传统含义的再解释过程,即从仪式和习俗当中来寻求解释。有意思的是,我们细致比较后发现大家所讲述的“羊角”图案实际上是前文住建局负责人所说的火镰。我们将此情况反馈给住建局负责人后,他认为将相关图案解释为“羊角”的说法是瞎说。这位汉族干部认为民族文化符号是抽象出来的,不是直接描绘出来的,要理解其含义也需要审美素养。“把火镰纹当作羊角纹是因为当地人对于彝族传统文化了解少,政府的相关宣传跟不上才导致了此类误读”。他还认为羊角是因为做了法事之后,主家为了辟邪才挂上去的,不能像火一样表达彝族人的文化精神,所以火镰纹不应该解释为羊角。

对于同一元素的不同解释揭示了人们为何愿意接受这类图案的文化过程。无论羊角是犒劳兄弟们杀羊吃肉后顺便去辟邪,还是羊能吸走污秽,或是为了辟邪而特意杀羊取角,人们的解释各异又都有迹可循。当地人认同羊角在建筑文化中的用途,也承认羊角所构成图案的合理性,所以羊角纹成了人们接受和认可度最高的图案。住建局的负责人认为火才是彝族的代表性文化,所以认为“羊角纹”是火镰的变形。因为彝族的火崇拜非常明显,所以才会觉得用在哪里都对,图案即便做得很粗糙也能达到展示民族特色的目的。个体对于习俗、建筑文化与宗教文化的理解差异,使得人们产生了对同一图案的不同解释。这位负责人的解释反映了当地政府在设计建筑风貌时的功能性视角,图案应该是抽象的表达而不一定是具象的存在,图案的象征作用要大于其原本的文化含义。

2.鹰头还是马头?

在宁蒗的建筑风貌当中另一个被广泛谈论的是建筑物顶端的马头造型和图案,当我们问及马头的来源与含义时,听到的都是质疑与不解。一位当地的设计公司老板告诉我们:“民族元素、建筑设计、街头广告我都做过。你说到马头,羞死人了,彝族从来就没有马头跑到房顶上去的。马头本来应该是鹰头,牛头虎头还有点联系,改来改去改成马头了,根本就没有文化,看着像长颈鹿头。我们北部地区崇拜的是鹰,牛角羊角也还可以,但现在都弄成马。他们为什么弄成马头?我们彝族有一句谚语,‘人值一匹马,马值一杯酒。这本来是劝酒的话,结果就把马头弄上去了。”

但住建局的相关负责人向我们这样解释:“马头是因为彝族认为他们一辈子最重要的伙伴就是他的那匹骏马。有一句谚语叫,‘人值一匹马,马值一杯酒。比如说在旧社会,我家人把别家人杀了,我们要给他们道歉。他们要是认为我们很真诚,就接受道歉,我就把骏马就送给他了。一匹骏马就抵了一条人命。关系如果再好一点,就以一杯酒相抵,同时马也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他们有的人说鹰好一点,我们觉得鹰不好抽象,就做成了马头。汉族有龙,我们彝族就用马头嘛。”

当地人对于出现在建筑物顶端马头的争议是因为人们无法从建筑文化中找到马,飞翔在天空的雄鹰似乎更适合出现在房顶上,况且鹰本来就是凉山彝族的图腾。因此,这种对比加剧了人们对于马头元素的质疑。另一方面,马元素有着明确的出处,也实实在在地存在于当地人的日常生活中。彝族的射日英雄支格阿龙就骑着一匹飞马,在宁蒗县城也有他的雕像。争议双方的解释依据都出自那句彝族谚语“人值一匹马,马值一杯酒。”在彝族社会中,赠人一匹骏马是很贵重的礼物,所以马元素在彝族文化中也有着一定分量。但宁蒗地区的建筑物顶并没有立马头的习俗,且在彝族文化中有着“以首为尊”的生活习惯和荣誉意识,凉山彝族最精美、最有代表性的服饰都会出现在头部。住建局负责人认为马头可以放在房顶,但当地人认为骑在胯下的马,怎么又能放在房顶上呢?对于“马”和对于“顶”的理解造成了大家的争议,反映出非建筑文化中的抽象元素能否大量用于建筑物的装饰?不难看出,彝族传统文化在当下缺少一种主流解释,如羊角图案和火镰图案的细微差别,“人值一匹马,马值一杯酒”的具体涵义都有着多样化解释。有趣的是,官方和传统的解释差异却给予人们发挥主观解释的空间,此差异带来某些“错误”和争议的同时,也让人们重新审视传统文化,通过再解释参与到文化的传承当中。

(二)争议中的接受

人们对于图案解释的争议仅仅是整个建筑风貌“异议”的一部分,当地人对于建筑风貌的改造并不是全部接受或是全盘否定,而是在争议中逐步接受。对于彝族传统,当地的其他少数民族也有着自己的看法。彝族是宁蒗的主体民族,境内还居住有汉族、回族、普米族、傈僳族等12个民族。这些长期相处的兄弟民族,对彼此的文化有着各自的理解和解释。普米族熊大爷的老家在宁蒗北部,20世紀80年代在宁蒗县林业局工作,退休后就在县城建起了自家房子。熊大爷之前生活的村子里,彝族与普米族都住在一起,他说以前彝族民居都是用竹子围起来的木板房,屋顶盖上木板压上石头,就可以住人了。挂羊角的习俗是彝族建新房之后会杀一头公绵羊,然后把角取下来挂在门上。他认为这是彝族才有的习俗,别的民族都没有,挂羊角因此就是区分彝族和其他民族民居的标志。

最美彝乡建设强制要求街面上的新房子全部采用统一的图案后,熊大爷有些异议,因为他也接到按要求装饰房子的通知。他认为宁蒗有着不同的民族文化,比如彝族信毕摩,普米信喇嘛,这影响到彼此家里的装饰不一样,所以强行要求统一样式是对文化多样性的伤害。他还认为随着社会的发展,文化应该是更包容的,而不是越来越单一。熊大爷觉得原本彝族家里的羊角装饰和黄板等特色反而更好看,现在这些单一化的“彝族”特色没有了彝族的味道。政府要求主干道两侧统一装饰情有可原,但是像他这样居住在城区边缘社区里的住户不应该强制要求。在面对城市风貌的建设时,不只是普米族的熊大爷表示了不赞同,县城内有很多人受到了风貌改造项目的困扰。一位从新营盘乡易地搬迁进入县城的杨先生,因为资金问题暂停了自家房屋的建设。“我已经没钱了,房子都停掉了,搞这个风格装修还要花钱,那些图案两三百一个,要请专门的人来做,这还不包括请油漆工,整套下来要一两万。”当我们问及他如果建成了彝族特色的房屋时是否会觉得自豪时,他说:“建起来之后还是很漂亮的嘛,自治县多少都要带点特色。”

成本问题确实成为当地人质疑建筑风貌改造的一大原因。一位在主干道旁开农家乐的老板告诉我们:“这真是花了不少钱,我家因为靠在路边政府要求比较严,查了好多次,我这一套下来花了两万多。”他还告诉了笔者其对建筑风貌的看法:“我是跟我父亲一起来宁蒗生活的,我记得小时候彝族的住房也不是这样的,大家都住得破破烂烂的,现在确实是好看多了。”不同于这些建房者,一些长期在公园里围成一圈“吹牛”、下棋的彝族老人几乎一致地觉得这种风貌建设很好,觉得这是城建的一种进步,也很好地把“彝族”特色展示了出来。这些老人多半为退休的公务人员,他们对在退休之后依然能见到城市的快速发展十分开心。总的来讲,大家对县城风貌的改造比较满意,“那个墙反正也是空着,你画点什么让它好看一点,肯定要比什么都不画好嘛”。

强制要求同样出现在县城内的普米族社区里,但他们巧妙地化解了此问题。该区域的建筑外观符合宁蒗县整体的建筑风貌要求,建筑物表面被装饰成黄色,也用了塑料材质的牛角、黄板、石头等装饰元素,路边的建筑物也画上了彝族图案。但是当走上楼房的顶楼时,就能感受到浓郁的普米族文化,屋顶四周挂着藏传佛教的经幡,还建有专门烧香的佛龛。这说明彝族风貌的要求并未限制个体的表达空间,反而激发了不同民族对本民族传统文化的需求与表达意愿。在人们的争议中我们可以看出,这些对建筑风貌的评价并没有体现出明显的年龄或是民族性差异。尽管不少人认为经济问题似乎要比展示民族特色更重要,但当人们脱离个体的身份如职业、族别上升到城镇居民的层面后,质疑就变成了肯定。他们肯定了县城风貌改造的美化作用,尤其赞赏该改造项目促进了人们对传统文化的认同与继承,因为这也是对各民族交流交往和交融的认同。无论所有建筑装饰的风格如何,大家也明显地认可彝族文化,因为当地人都知道县城建筑的主打风格是彝族特色,比如一些县城里的汉族居民就向我们表达了稍带自豪的赞同,“我们大家都住在这里,城镇变好看了,我们肯定都开心。当你去其他的县市上看一圈回来,你会觉得宁蒗还是很有民族特色、很漂亮的”。

五、符号中的现代化

从以上访谈中可以看出,人们争议的焦点是现有的建筑风貌能否代表彝族的特色文化,而不质疑利用彝族文化这一政府行为。表面上看似完全不同的解释,背后反映的是不同个体所接受到的不同文化知识,而对于图案的争议似乎也融合了这些差异,生成了更加丰富的图案意义。宁蒗县的建筑风貌的变化是伴随着城镇化进程发生的,先后受到“美丽乡村建设”“精准扶贫”与“乡村振兴”等政策的持续影响。宁蒗县城的卫生条件得到改善,居住安全提升,居住环境美化,房屋质量也越来越好,城镇居民的生活质量有了显著的提升,老百姓的生活水平得到了实质性的提高。不过,这些明显的变化对民族文化的展示与传承又提出了什么样的要求?

出现在墙上的图案自由地被当地人所重塑,人们主动地去争议与讨论,平淡地对文化再造的差异性进行解读并赋予其新涵义。因此,我们可以设想屋上的马头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也会成为当地的彝族特色。虽然政府在设计图案时并未注意到图案意义的重要性而只是想要通过图案去传达特色,当地群众却通过自己的知识,生动形象地从仪式、习俗和历史中对图案的意义、功能进行新的解释。因此马头既是彝族的文化记忆,也是当代的彝族特色,更是将来的彝族传统。于是,政府与老百姓不经意间完成了互动与合作,政府选择图案而群众解释图案,此过程生动地展现出了文化传承与图案再造的求同存“议”。宁蒗城市风貌的再造使得当地人民的认同感和自豪感极大增强,此举也达到了展示民族特色的目的。不过,我们应该注意的是尽管人们的解释为图案增添了生命力,但强制性的政策如果不能理解求同存“异”的审美和文化价值,随着政策的变化这些特色也有可能成为文化“误读”。因此,如何让当地群众主动利用图案和地方性知识来参与图案生产的“进行时”,似乎也是地方政府需要进一步思考和加强的着力点之一。如此一来,传统图案的利用与再造同样也是一个正在进行的现代化过程。

现代化最简单的定义就是由传统农业社会向现代工业社会转变的历史过程,延伸开来,也可以说是从传统工业社会向高科技、电子化、数字化工业社会转变的过程。现代化既是生产方式的变革,也是生活方式的变革。近年来,宁蒗县城镇化的速度很快,截至2022年全县25万人中将近有一半的人长期生活在宁蒗县城。有趣的是,宁蒗境内的少数民族开始在县城聚“族”而居,同一个民族倾向于在固定区域自建或者购买民居,房屋的装修也因此呈现出一定的族群性。由于宁蒗的彝族人口居多,加上政府所倡导的民族特色,宁蒗县城风貌呈现出以彝族特色为表现、各民族文化为内涵的包容性风格,如前文的普米族同胞就在顶楼上修建带有神龛的伙房,供奉图像化的火神。少数民族传统图案在县城建筑物装饰中的运用是与该区域的城镇化同步的,传统图案从生产、生活和仪式中的剥离和组装对应着不同民族从村落走向社区和城镇,其生活方式的转变反映在由图案组装所表达的符号的现代化中。

如果没有现代的图文信息处理技术,传统图案的剥离与组装将是不可想象的。如果没有以城镇化为推动力的现代化进程,传统图案的意义再生产将会是没有根基的抽象艺术。宁蒗县人民政府,各种设计公司的老板和技术人员以及普通居民对于建筑物上的传统图案有着自己的认识与解释,尽管这些不同解释可能与他们的知识水平有关,也与他们的文化背景有关,甚至还有可能与他们各自的利益有关,但无可否认的事实是大家都在面对一个既新又旧的事物,它们既源于传统的文化和习俗,也表达当下的感受与愿景。无论是羊角还是火镰,都象征着彝族人民对于生活的期望与态度;无论是马头上屋还是鹰头上屋,都寓意着平安与健康。从此角度而言,本文所描述的求同存“议”实际上是一种生活状态,由符号现代化所呈现出来的少数民族地区中国式现代化的文化样态。在本文的田野调查中,我们发现图案既是联结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的可视化途径,也是二者协调发展的符号呈现,而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协调的现代化正好就是中国式现代化的核心特征之一。城市风貌改造中有关图案的争议还是一种文化共创,县域层面的中国式现代化由此就具有了实践维度,它既源于传统也创造传统。具有地方特色的建筑图案及其所营造的精神文化空间将我们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中和”在一系列的符号中,传统文化与中国式现代化的辩证关系由此得到印证和理解。

六、结语

城镇化不仅改变了少数民族的生活方式,同时也引起了文化领域的深刻变化。宁蒗县城建筑风貌的改造在延续传统的同时也在“发明传统”,我们看到了关于图案利用和再造的“进行时”。傳统图案的再造与利用因为不同人的解释而引发争议,不过,此争议似乎也是一个接受的过程,人们对图案不同的解释和理解重新生成了图案的当下意义。地方政府对于图案的设计与当地群众对图案的解释在不经意间完成了传统文化的共创,在展示特色的同时也在发明特色。这是一种具有地方特色的中国式现代化,我们从中看到的更多是人们对美好生活的表达与理解。宁蒗县的最美彝乡建设从图案开始营造了居住环境的亲近感,文化展示的决定权尽管被少数专业人士掌握,但身处图案氛围中的群众也通过异议的方式参与了该氛围的意义生产,城市景观由此内化为美好生活的符号家园。在本文中,人们对图案意义的“议”形塑着文化认同的“同”,传统文化在求同存异的实践中得到创造性的继承与延续,使其更有内涵和生命力。在这里,民族文化以城市风貌的审美样态趋近费孝通先生的各美其美,美人之美和美美与共,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基层土壤似乎也因此得到更好的翻耕和养育。

[责任编辑 王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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