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形形色色的“床”
2024-04-23郭勇强
郭勇强
一看题目也许有人会问:摆“玄龙门阵”嗦?
人生离不开床,因为在人的一生中,大约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床上度过的。你可能听说过有木床、铁床、沙发床、行军床,还有热炕、地铺等,但我这辈子睡过的有些床你可能听说过但不一定睡过,而有的床你甚至可能闻所未闻。
悬在空中睡
一看题目也许有人会问:摆“玄龙门阵”嗦?悬在空中咋个睡嘛?
此事我确实亲身经历过。那是在1966年12月初,全国兴起“大串联”之风,我也约了同学搞到了火车票准备到北京去见毛主席。谁知傍晚到了成都火车北站,挤上火车后没人检票,也没人依票看座。过道上挤满了人,挤到什么程度你完全想不到——我被挤得双脚悬空,想双脚落地都动弹不得,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十多个小时,晚上就这样闭着眼睛睡了一夜。因为大家都要到重庆,所以中途无人下车,拥挤情况也丝毫没改观。
有一位同学被尿憋急了,火车到一个小站停留几分钟时跳下去“解手”,还没等他上车,火车已开走了——那位同学多半精神崩溃了。
在火车行李架和杂物间
“大串联”时在去上海的列车上,大家被挤得遭不住了,就设法爬上火车行李架上睡,虽然悬在半空中有点危险,但只要你不随便翻身,还是相对安全的。但是,有一天晚上火车倒大弯时,将一个同学从行李架上甩在过道上,引来一片惊呼声。好在这个同学命大福大造化大,居然毫发无损,惊魂未定的他一骨碌爬起来,一边拍拍身上的灰,一边抱怨说:“刚刚梦到我捡了几十块钱,这一摔我的发财梦也破灭了。”
我也如法炮制,但好景不长,第二天上了新客人,他让我从行李架上下来,人家要放行李。接下来咋个办呢?只有放下尊严,爬到硬座座椅底下睡在地板上,虽然想起来有点脏兮兮的,一睁眼看到的都是鞋子,有些胶鞋还散发着恶臭,但比起站着睡或坐着蜷起睡总要舒服得多吧!
在从上海到北京的火车上,仍然是人满为患。站了一天,连坐下来的空间都没得。快到晚上了,我想今天又只有睁眉鼓眼、通夜打更了。这时,我无意中在紧靠的墙壁上摸到一个手柄,轻轻一压,门开了,里面是黑洞洞的一个空间,约有两米深,估计是一个存放扫把帚帕之类的杂物间。我大喜过望,一抬腿就爬进去,把门一关,尽管没得窗户,但能把脚打直,睡上一夜也是美美的。从上海到北京走走停停共用了7天时间,我就在这个小包间里睡了整整7天,到了北京居然还有点依依不舍的感觉。
睡在猪圈顶上
1970年冬天我报名参加了河道岁修工程,每天计10个工分,价值3角钱,钱虽不多,但每天有3斤米的定量,自己也免得煮饭。
和生产队同去的十多名年轻人同住在一农户家中,我因惧怕虱子和跳蚤的袭扰,想单独找个铺位。户主说他家有点窄,只有猪圈顶上堆猪草谷草的地方可以睡。他们都以为我不得去,但我立马抱着我的铺盖毯子爬上去把床铺好了,在上面一睡就是一个月。
每晚上床我都要先跳上猪圈护栏,再攀着上面的房梁如梁上君子一般睡在猪圈上方。虽然可以远离虱子跳蚤的侵扰,但令人烦心的一是半夜猪儿打架,一阵阵歇斯底里的撕咬打斗声吓得你睡意全消;二是猪儿一晚上要拉屎撒尿,一阵狂风暴雨后紧接着就是臭气熏天——但再臭也只有忍到。
好在白天活路累人,晚上就睡得香,经常是一觉到大天亮。
两根锄把权当床
1970年5月,正是农村收麦插秧的双抢季节。那年不巧恰逢干旱,田头没水就无法插秧,我们6大队所有农田的水全靠紧邻的5大队沟渠放水下来。本来两队已协商好,晚上是5队放水,即用木头隔板将沟渠封死,天亮时即把木头隔板去除,水就一直流到我们生产队的田里。早晨和晚上两队交接,生产队队长就将守水的活路交给我来完成。
水是农业生产的命脉,没有水就没法插秧,年底就没有收成,社员就没得饭吃。所以只要是天干水旱之年,为抢水打架、群体械斗的冲突时有发生,我就听说过前几年当地就有因为抢水斗殴致人死亡的事件,死者家属还将尸体抬到县政府要求解决。
到了晚上,我拿着两把锄头上岗了,锄头是用来勾取截水木板和防身的,还有就是顺便将有些秧田的进水口铲开。我要在截流处等到第二天凌晨,负责将截水木板取出,让渠水畅通无阻地流到我们生产队的田里。
整个晚上,一是可以坐在田坎上,头靠在膝盖上蜷着睡一晚上,但这种姿势睡觉既憋闷,又不舒服;二是将两根锄头斜靠在田坎上,两根锄把之间留个半尺宽的间隙,人仰面朝天睡在“锄把床”上,这样出气又匀净,脚也伸得开,相对舒服得多。缺点是不能翻身,且背上被锄把抵得腰酸背痛。
第一天天蒙蒙亮,我耐心地和邻队的守水员协商并等待了一个小时,他始终不愿遵守协议取出截水隔板,我一直先礼后兵,最后忍无可忍,用锄头强行将截水木板勾除,让水流向我们生产队的田里,为此我俩还动了手,他喊了该队几十个人想把我绑了,但我毫不畏惧,据理力争,义正词严,最终他们还是不敢动我。
第二天晚上我又扛着两把锄头上岗了,邻队派了一个身高一米八几的大高个来守水,我和他约法三章,早上天亮就放水,不要惹得我动手。他也不开腔,点点头表示同意,這样我们也相安无事。我连续守了一个星期的水,总共挣了70个工分,说实话,这个工分挣得危险而且辛苦,每天在“锄把床”上睡到天亮,满脸满头的露水,而且当时虽是5月,早晚在田坝头睡还是有点冷。
往昔的各种睡法在记忆中保持深刻的印象,想到当年也越发珍惜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