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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塔山阻击战的34个日夜

2024-04-18朱成山

世纪风采 2024年4期
关键词:辽沈战役塔山锦州

朱成山

2024年1月12日,在南京中央门外小市新村,我再次见到现年92岁的刘子彬。老人依然声音洪亮,精神矍铄。

受中共锦州市委宣传部副部长、辽沈战役纪念馆馆长刘晓光的委托,我带领辽沈战役纪念馆信息中心主任李梦璐一行数人,专程拜访曾参加辽沈战役的老战士刘子彬。

我与刘子彬老人一家很熟悉。记得2020年筹备常州大学红色文化主题教育馆时,我曾专程来到南京市小市新村,采访刘子彬老人和他的儿子刘颢、女儿刘颖。同年9月,又邀请刘子彬老兵及其家人去常州,参加常州大学红色文化主题教育馆开馆仪式。经过协商并征得老人同意,将他珍藏多年的荣誉勋章、纪念章证书以及回忆录等一批史料、实物,在常州大学展出一年,助力学校开展革命传统和爱国主义教育。

基于对刘子彬口述史料的整理和分析,我发现在参加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的6年多战斗经历中,辽沈战役期间的塔山阻击战对老人来说最为激烈、最为艰苦,也最为难忘。因此,我们将这段历史作为本次访谈的主要内容。

为了缓解我们对老人身体是否能承受长时间采访的担忧,刘颢笑着主动告诉我们:“父亲虽然92岁高龄了,但满口牙齿一个未掉,能吃能睡,精气神特好,连续讲两三个小时没有问题,你们尽可以放心地问他,”果然,攝像机前的刘子彬侃侃而谈,对于当年战场经历记忆犹新:

那是在1948年9月底,我在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第2兵团11纵队48军143师203团2营5连2排6班当战士。我当时才17岁,年龄虽小,却已参加过多次战役,已经是一名经历过无数次大小战斗的“老兵”。

9月12日,东北人民解放军发起了辽沈战役,对北宁路锦州至山海关段发起攻击。我跟随所在部队奉命向山海关方向进发,去参加辽沈战役。行至接近山海关时,部队置分散的小股敌人于不顾,星夜兼程直奔锦州和锦西之间一线,阻击敌人从锦西方向来的增援部队,确保兄弟纵队攻克锦州。

过了山海关,部队就进入辽沈战场了。各路大军纷纷向锦州外围指定地点集结,目的是包围锦州城。

9月30日,蒋介石亲自到达北平,调集华北国民党军第62、92军和山东的第39军等部队,由第17兵团司令侯镜如指挥,从锦西、葫芦岛东进,以解锦州之围。

10月1日,我军攻克兴城、高桥和义县等地,孤立锦州、锦西与山海关的国民党军。东北“剿总”副总司令兼锦州指挥所主任范汉杰指挥的国民党军第6兵团及所属第93军、新编第8军等陷入我军包围之中。

锦州战役是辽沈战役第一阶段,又叫锦州会战,是辽沈战役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役,我人民解放军东北野战军主力,与据守辽宁锦州的国民党军进行了一场攻坚战役。当时,中国共产党已经控制了东北地区的大部分领土,但国民党军仍然占据着锦州等少数城市。为了夺取东北地区这决战略要地,我军决定发动锦州战役。

行军途中,接上级命令:“二0三团要在天亮以前到达锦西塔山地区。”梁岐团长命令全团加速前进!各营、连就开始了急行军。夜行军的感觉就是跟着部队走,耳朵里只听得见“嚓嚓嚓”的脚步声。走了半夜,真是人困马乏,浑身无力腹中饥,但部队一直在行军途中,日夜兼程,勇往直前不停步。

找来老乡问到某地还有多远,老乡说还有十八里。不知哪位说了声:“快到了,

同志们加油呀!”我们连走带跑大约1个多小时,又找来老乡问一下,得到回答是还有十八里。我们又继续前进,走了很长一段时间还没到。我们5连是先头部队,黄文广连长叫2排长许满仓再找个老乡好好问一问,是否走错路。找来一问,老乡说快到了,还有十八里,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老乡说,这里称为“紧十八,慢十八,不紧不慢还十八”。前半夜急行军跑了多少里路,谁也说不清,后半夜走了三个十八里,加起来走了五十四里,总算在天亮前到达指定地点了。指战员们虽然又累又饿,可是情绪非常高涨。为了建立新中国,为了解放东北劳苦大众,消灭国民党反动统治工具——中央军,再苦再累大家也毫无怨言。

位于锦州城西南有一处名叫塔山的地方,距离锦州40公里,距葫芦岛市4公里,山海关至锦州的公路与北宁铁路线在这里并行。北宁铁路是纵贯辽西走廊,连接关内外的重要陆路通道,是国民党军西进兵团驰援锦州的必经之路,也是人民解放军堵住国民党援军的必争之地。我东北野战军第2兵团第4、11纵队等部,在塔山地区对增援锦州的国民党军展开了一次长达六天六夜的防御作战。是役,第4纵队置于东起打渔山岛、西至白台山区域,担任主要防御任务。最前沿放置4个团兵力,其中以塔山左右为重点防御地段;我们第11纵队置于第4纵队以西,担任辅助防御任务,独立第4、6师担任牵制任务。这就是人民军队经典战役——辽沈战役之塔山阻击战,敌我两军在这里进行了生死搏斗。由此,塔山闻名于世。

当时,我所在部队奉命进入距锦西最近的一条山脉——大砬子山,构筑阻击阵地。大砬子山连绵三四公里,主峰322米,平均海拔只有100多米,因山上遍布石头而得名,易攻难守。因为近邻北宁铁路和连接锦州和山海关的公路(现在的102国道),地理位置极其重要。

大砬子山的土质是红黏土夹杂白石子,特别坚硬,锹挖不动,十字镐刨下去直冒火星,加之大部分时间是夜晚作业,挖掩体和战壕十分困难。当地群众对解放军非常支持,他们拿出了门板、床铺板、棺材板给部队构筑掩体与战壕工事,使部队指战员们非常感动。

自从进入塔山,每天都有数以千计的各种敌军炮弹不断落在阵地前。我军阵地是临时构筑的单人掩体,连接的战壕也是光秃秃的,无一棵树可以掩护,全部暴露在敌人视线中。这种条件下进行阻击作战,不仅非常艰苦,而且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东北的天气,九十月份的气温一般都在10摄氏度左右,指战员们24小时吃住在露天里,身穿单衣坚守在阵地上,阻击着敌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到了夜间,天气寒冷,为了抗寒,同志们就紧紧挤在一起,用身体互相取暖。

如此艰难困苦的作战条件,随时都有牺牲生命的危险,是什么精神激励着我们保持高昂的斗志呢?当时想的就是怎样阻击敌人,尽快打下锦州,彻底消灭国民党在东北的军事力量,解放全东北,打进山海关,进而解放全中国。指战员们始终保持着必胜的信念。作为一个革命战士,就要有不怕艰苦和牺牲的精神。许多战士纷纷向党支部请战:为了锦州的胜利,请党组织考验我吧!

在这里,我所在部队经历了六天六夜最为激烈的阻击作战,没有一天枪声不口向,没有一天敌人炮弹不在阵地上爆炸,敌人时时刻刻都在向我军阵地射击,用炮火掩护步兵向我军进攻,妄图突破防线,增援锦州。战壕、掩体多次被敌炮火摧垮。当敌人冲上来时,我们抱起机枪扫射,端起刺刀冲锋,一次次把敌人打退。敌人只能留下尸体,一次次退了回去。我军趁战斗间隙抓紧时间修复工事,准备再迎接敌人的下一次进攻。

特别是10月14日我军开始向锦州城发起总攻时,增援的敌人发疯似地频繁进攻,敌炮弹几十发不停连续落到阵地上,我所在的5连6班2组组长张达仁,还有任洪远、大老王和小杜等4人,一个个在阵地上流血牺牲了。人有生就必有死,但死一定要有意义。班长兼支部委员王智大声鼓励大家:“只要我们还活着,就决不让敌人跨过战壕一步!”

有的同志虽然负伤了,但还继续坚持战斗。这时又有数十个敌人冲了上来,我们高喊着要为牺牲的战友报仇,端起冲锋枪和机枪猛烈地向敌人扫射,手榴弹像冰雹似的掷向敌群,给敌人以无情的打击。敌人在激战中再一次被打了下去,丢下一些死尸逃跑了。战斗激烈程度超出想象。据说时任东北野战军司令员林彪,曾经向该战役总指挥第2兵团司令员程子华下达过一份命令:“我不要伤亡数字,我只要塔山。”

就这样,经过一次次激烈战斗,国民党军在这里付出了3000多人伤亡的代价,也未能攻克塔山阵地。战至15日,国民党军锦西援兵还没有来得及再次组织进攻,我军战地小报就传来了胜利消息——锦州解放了。全歼守军10余万人,并缴获大量武器装备及军用物资,国民党军东北“剿总”副司令范汉杰也当了我军的俘虏。至此,上级交给我们的塔山阻击任务圆满完成。

锦州的解放,迫使长春国民党军守军起义和投降,国民党在东北的军队全军覆灭的命运已成定局。

深夜,我所在的203团接到以少量部队突袭敌人驻地,掩护全团撤退的命令。我们主动出击袭扰敌人,搞得敌人晕头转向。我方部队全部撤出了塔山阵地,准备接受新的任务。

当时,我所在的第11纵队从塔山阵地上撤下来后只休息了三天。战友们换上棉衣,擦洗枪支,疲劳还没有消除,就接到立即秘密向关内急速进军,参加解放平津的战斗任务。

何为口述史?它是用笔录、录音、录像等方式记录人生阅历、历史经验和感情世界的口头史料,并对此进行历史研究和历史写作的方法。对于历史研究者来说,口述史就是由历史见证者提供的鲜活的历史证据。

考证刘子彬的个人史,就会发现他的“当兵”时间跨度长,经历丰富,塔山阻击战只是其中一个重要部分。从刘子彬的口述中得知,1947年秋天他人伍时才16岁,开始加入的是八路军,不久后改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参加过辽沈战役和平津战役。他和胞兄刘义斌同为第四野战军中的普通战士。兄弟俩跟着共产党,扛着枪渡过无数大江大河,爬过数不清的山峦大川,每天不是日夜兼程地急行军,就是与敌人顽强作战。他跟随第四野战军从东北打到华北,追歼敌人到赣西南直至广东,参与解放华南的战斗,走遍了大半个中国。后来,又随部队参加了三年的抗美援朝战争,成为“最可爱的人”。回国后被分配到炮兵团,在福建前线先后担任炮兵排长、连长。1966年转业至南京江南光学仪器厂担任副厂长,在部队服役的时间长达20年。

回忆军旅往事,刘子彬老人总是心情激荡,滔滔不绝。他说:

解放战争是一场气壮山河的战争,抗美援朝是一场保家卫国的战争。我经历过枪林弹雨,是一位历史的幸存者、幸运者。每当我回忆起战场的峥嶸岁月,炮声战火,爬冰卧雪,总是心潮起伏,久久难以平静。更多的是怀念为国牺牲的战友和不知姓名的先烈们……没有他们的牺牲和付出,就没有今天繁荣强盛的祖国;没有他们的牺牲和奉献,就没有我们今天安宁而又幸福的生活。我们永远、永远都不要忘记他们!

在与刘子彬老前辈握手告别时,这位身材瘦小的九旬老人的形象,在我眼前忽然高大了起来。这位看似普通的老人,曾经戎马生涯20年,为国家独立、民族解放、保家卫国无私奉献。他和他的战友们,正是我们这个国家和民族的英雄脊粱。他们的红色故事,值得我们去记录和保存;他们的爱国精神,值得我们去书写和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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