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怀念那个时代
2024-04-18周睿
周睿
谢尔盖·康斯坦丁诺维奇·克里卡列夫是苏联的最后一位宇航员,登上太空之时,他肯定未曾想到,当他回到地球,庞大的苏联已然解体,自己也成为俄罗斯公民。
在某些特定的时间点,一次旅行竟可以使人的身份发生如此剧烈的变化,颇有晋时王质观棋之感。同样地,时代也会使物品的身份发生变化,一件新鲜出炉的物品也许会在一两天内一变成为前朝“古董”,这样的物品往往有新旧融合之感,带有一种“过渡时代”的特色。
我有一对银勺子就是这样一种大变革时代的产物。勺子大约有两根小拇指长,勺头有咖啡或汤水的渍痕,勺柄呈竹节状,勺尾是一对清朝宫廷男女的形象:男人身着官服,手持如意,背后一条长辫十分有标志性;女人手提宫灯,梳着传统的发髻。两人服饰上的衣褶也刻画得十分细致。
勺柄后印有标识银楼和纯度的银标,说明该类物品经宏兴银楼销往世界各地。宏兴银楼是那个时代最有影响力的外销银楼,其店面设立在香港、广州等当时洋人聚集之地。此对勺子的大小与咖啡勺相近,符合西方人的使用习惯。
当时的西洋人对我们的传统风物怀有好奇,为了迎合市场,商家自然就创造出了此类清朝小人——这也是当时西方人眼里中国人的固有印象,拥有传统的长辫与发髻,有一双细长的眼睛。他们希望看到这样的清朝人:被他们征服,为他们制作工艺品,而且最好一直只会制作传统工艺品。传统的清朝人形象与西方的咖啡勺相结合,的确有一种时空相碰撞的奇妙感。
这一对勺子距今才一百多年,却已经跨越了三个时期。近代以来,由于西方人对清代中国大感兴趣,在商贾精明头脑的运作下,这类外销银器远渡重洋,散落世界各地。无论如何,在异乡看到与祖国相关的物品都会倍感亲切。于是,今天的许多旧物爱好者秉持着对中国历史的兴趣与情感将它们带回国。我写的这对银勺子,便是如此来到我手中的。
当这对勺子从远方回到故土时,我们的国度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其上的服饰形象只会在历史影视剧中出现了。一切都是崭新的,男人们再也不用梳着一条长长的辫子,所有人都有了穿搭的自由。它们的造型使得我们可以窥见清人的衣着,也告訴我们:以前那个连发型和衣着都要受限的朝代是真实存在的。
这些物品在时间与空间的长河中穿梭,因为好奇、亲切和纪念,它们被生产、外销又回购。近代以前的中国没有制作这种咖啡勺的传统,近代以后的中国也不会再制作此类带有清朝小人形象的实用器出口。今天的中国愈发强大,人们的民族自豪感也日益强烈,我们不用也不会生产带有积贫积弱时期中国人形象的器具来迎合外国人口味或供他们把玩。它们是特殊时代的产物。
我们不会怀念那个时代,但我们可以不断从中汲取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