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人爱秦腔
2024-04-17清风
◎文/清风
在陕西关中,周秦汉唐的盛世辉煌都埋在了土里,唯一活在地面上的秦风古韵大概只有秦腔了。每当听到秦腔,我就特别兴奋,那是沉浸在秦人血液里的高亢之声,是扎根在黄土地深处的慷慨之歌,更是洗尽铅华的艺术瑰宝。时光流逝,秦腔伴随着秦人穿越岁月沧桑,被世世代代传承下来。
史料记载,周至县是滋生秦腔的热土,明代中期周至人张附翱创建的“张家班”是那时关中最早的演出团体。张附翱喜欢填词,精于曲律,尤爱戏曲,在西府一带广揽人才,农闲演练,农忙劳作,慕名而来的艺人达上百人。他们经常演出于节日庙会,深得观众欢迎,名震关中,驰名陕甘。
我是打小听身边人吼着秦腔长大的。“文革”时禁演古戏,只能唱《红灯记》《沙家浜》《智取威虎山》等八大“样板戏”。村上组织了业余剧团,经常在农闲时排练演出。我的二姐和大哥参与其中,他们缺乏专业指导,尽管偶尔有点跑调,但却不失秦腔的那份高亢有力,听起来依然让人精神振奋。
改革开放后,庙会兴起,每年村里过“十八会”和“三神庙”会,都要唱几场大戏。那时文化娱乐少,无论哪个村唱大戏,都是十里八村共同的节日,家家落锁,十村九空,都去赶赴这难得一遇的精神大餐。我们村小,没有戏楼,每次唱戏都是临时在田野里搭建戏台。然而,再开阔的地方也盛装不下四面八方来的村民。老年人及妇女便提前占好位置、坐等演出,而年轻人则在大戏开场后往台下挤,抢占地方,剧场瞬间变成了波涛汹涌的海洋,这时拿着竹竿“打场子”的治安队员便紧急出动,维持秩序,台下观众才慢慢稳定坐下来,大戏又重新开演。记得年年都演《金沙滩》《辕门斩子》《铡美案》《五典坡》《赵氏孤儿》等。还有好多个“斩”,《斩黄袍》《斩李广》《斩秦英》《斩单童》……那时,我觉得除了演员扮相好看之外,很难听清唱词,声乐与器乐配合得不好,效果很差。只听到演员咿咿呀呀的,一个啊字可以啊上半天,一句唱词半天唱不完,和鲁迅先生看社戏的感觉一样,每到老生出来了坐下唱,就知道要等好久,吸引我的只有花旦和小生的出场。
要说我正儿八经地看戏,是1978年夏天在县剧团观看的《逼上梁山》,真正让我耳目一新。不愧是专业院团,道具服装布景,文武场面,唱、念、坐、打清清楚楚,剧情让人明明白白,观众掌声雷动。后来在电视上观看了《秦之声》春节戏曲晚会,艺术效果更胜一筹。让我难忘的是,2013年我同几位朋友相约,在被公认为世界艺坛三大古老剧社之一的易俗社,观看了周至剧团演出的《公主情殇》,才了解到家乡剧团的名声已远扬西北五省区,经常代表陕西进京汇报演出,备受全国戏迷的喜欢。其中周至剧团看家戏《封神榜》系列经典神话剧目《进妲己》与《黄河阵》,唱响西北五省区,经久不衰。多少年来,周至县被称为“戏窝子”,这里除了有享誉全国戏曲界的县剧团,还有着被视为秦腔艺术人才“摇篮”的县艺术职业学校。从这里走出了李淑芳、侯红琴等中国戏剧“梅花奖”获得者,走出了何红星、乔慷慨等国家一级导演和一级演员,以及赵巧苗、何粉莉、马喜婵、尚爱军等如今各个省市剧团的秦腔“中流砥柱”。他们的身影出现在陕、甘、青、新等地,深受戏迷的欢迎。
在见过的演员中,我最喜欢周至剧团高广杰那高亢浑厚带有磁性的嗓音,大花脸粗犷豪迈的嘹亮,真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还有三意社侯红琴出演的《火焰驹》,她的唱段清脆悦耳,扮相俊美,把黄桂英追求幸福,与父抗争,出演得出神入化,让人回味悠长。每次走进剧场,在秦腔的声声控诉中,我就会融进深深的情感中,演员唱腔朗朗上口,铿锵有力,我也会不由自主地跟着哼唱起来,其情感或欢欣喜悦,或悲愤交加,或伤心断肠,种种的情感都可以表现得酣畅淋漓,一切意味尽在其中。
由于从小耳濡目染,让我对秦腔情有独钟。因为戏曲里寄托了劳动人民朴素美好的价值观,恶人奸臣总是会得到惩治,正义总会到来,好人最终会得到好报。我相信陈世美终会被铡死,相信包大人会为民做主,相信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相信投桃报李、以德报怨,更相信孝感天地!我听懂、看懂了戏曲里的酸甜苦辣和五味杂陈。所以,这些年来,我在工作生活中便遵循了与人为善、和谐共处的原则。同时,通过观看《窦娥冤》和《海瑞罢官》也能够坦然面对天地不仁及世态炎凉,接受正义也会迟到的事实。
戏如人生,人生如戏。原来,小时候我并未读懂秦腔,读懂时人已头生华发,已有了一颗历经了沧桑的心。而游子在外漂泊太久,对家乡的眷恋更加深沉。这种植入骨子里的文化基因总在不经意的那一刻被秦腔激活,让我更加深沉地热爱秦腔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