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的早晨
2024-04-17欧君武
清晨,河边停靠着一只木船。河水悠悠地拍打着船,闪出几朵浪花,惊动了船头的狗。狗一身乌黑油亮的毛,如同穿着尚未来得及褪去的夜行衣,小心地注视四周,像一个称职的守船人。
“刘酒鬼,活过来没有?我们要过渡啰……”三四个年长的妇女在河对岸扯着嗓子,一连喊了几遍。
刘酒鬼本名刘招财,是柳江这一段河上有名的打鱼能人。这些年,他靠打鱼让一家人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还把孩子培养成了经济学博士,既长了脸面,又有了希望。刘招财一天有大半时间都在水上,所以总爱喝上几口老烧酒驱寒,这条街的人都称他刘酒鬼。他也不生气。
“汪汪!汪汪——”船上的狗回应着。
刘招财骂骂咧咧地从船篷里出来:“几个死老太婆,一个早上要过几次渡,还让不让人好好睡一会儿。”他打了一整晚的鱼,刚泊好船躺下没多久,几个妇女便来到河边,让刘招财送她们过河去摘菜。可送过去回来才躺下半个小时,瞌睡虫都还趴在眼皮上呐,她们又要回来了。
劉招财站在船头点了一支烟,发动了机子。船向河对岸驶去,风吹着他的头发,一会儿往左边飘,一会儿往右边飘,好像河里摆动的水草。
河对岸原是一片荒坡,后来被附近的农妇开垦成了菜地。那里的土很肥,长出来的蔬菜有模有样,挑到城里市场,不用叫卖,就被抢购一空,就是运输不太方便,每次来回都要靠船摆渡,再靠人工挑到市场。如果遇到洪水,一季的收成就落了空。
刘招财利用打鱼的空闲时间,免费接送乡亲们去河对岸种地、收菜,久而久之,成了兼职的渡工。遇到收菜的时候,乡亲们会随手放几捆蔬菜在船头,算是答谢。
船很快到了对岸,刘招财停好船,纵身跳下,把一筐一筐蔬菜提上船。几个妇女互相客气一番,依次上船。黑狗一个劲地摇尾巴,算是在打呼,都是乡里乡亲的,狗也格外亲昵。
回到这边岸上,刘招财又帮忙把菜筐卸到岸上。妇女们仍然不客气,仿佛这种力气活,该是刘招财天经地义干的。随后,妇女们又将几捆菜放在船头。
“几个姨妈,不要客气了,家里还有菜,送得太多也吃不完,浪费了可惜。”
“刘酒鬼,俗话说白菜煮鱼下酒,好事越吃越有。菜是自家种的,又不值几个钱,前天你还送我们鱼,这几捆菜都还不了情呢。”几个妇女七嘴八舌地回应着,然后各自挑着筐,扬长而去,留下一串串背影在忽明忽暗的晨曦中。
见几个妇女走远,刘招财自言自语道:“老天保佑卖个好价钱哦!这几个老太婆家的龟孙子今年都该上大学了,学费可是一笔开销哟。”
他朝船头喊了一声“老黑”,黑狗便默契地叼着几捆菜放到船舱中。
忙完这一出,刘招财也不睡了,坐在船头又点了一支烟。不一会儿,他等的人就来了。
“刘酒鬼,今天有好鱼没?”两个汉子挑着大桶,边喊边从滨江大道往河边走。
“今天的鱼又大又肥,可能有八十多斤,你俩要得完不?”
“杨二拐能要多少!其余的我全要了。”一个汉子回答。
这两个汉子是刘招财多年的生意伙伴,负责销售,用网络上时髦的词叫作“产业链下游”,刘招财负责从河里打鱼,即为“产业链上游”。一个叫杨进宝,脑子好用,无论卖什么东西只要经过他的手,都是赚钱的,人们称他杨二拐。另一个叫黄圣贤,名字取得挺有学问,可惜高考落榜了,他便做起卖鱼的生意,一干就是几十年,白手起家盖了大砖房。
两个汉子抬着鱼走了,河边又恢复了平静,不远处的滨江大道却开始热闹了,车辆行人络绎不绝。
“老黑,我回家了,你好好地守着船。”
黑狗朝主人点了点头。刘招财穿过滨江大道,消失在对面的小巷里。
船依旧停靠在河边,在浪花上一漾一漾的,黑狗趴在船头,兢兢业业地注视着前方。忽然,阳光从东边倾泻而下,这狗的影子,瞬间印于水面,惊起的波澜,生动了一河的时光。
欧君武:苗族,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中国文艺报》《散文百家》《城市档案》《江河文学》《杉乡文学》等。出版文集三部。
编辑 沈不言 786559681@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