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的兴趣中心是内向的
2024-04-17赵目珍
赵目珍
从地理的角度言,新疆是一个十分独到的场域。无论自然风光、人文风情还是历史的气韵,都令人神往不已。因此,当一个人踏上这样的热土,无限的遐想必然纷至沓来。这“遐想”可以展现自然的崇高,可以推演历史的苍茫,也可以鼓荡出对命运的对抗。尤其是一个诗人,身处这样宏大的命运场中,当情感受到古老而又原始的洪荒冲击时,他很难掩饰住自己的表达欲。于是他便顺理成章地求助于诗这种最适合用來再现、命名、思考或描述的文体,来表达他内心当中那些神秘的情致了。
吴港元首先将他的经验对象瞄准了万物。这是他在新疆地域所“见”到的最自然也最重要的内容之一。然而他并不满足于客观的叙述,也不是仅仅将内心受到的震动呈现给外人看,而是注重将内心融于大千世界的感触诉诸诗中。身处寥廓的疆域内,一个人的渺小很容易让人滋生出彷徨的意识,然而吴港元没有堕入这样的陷阱,相反,他试图成为万物之一种,试图与万物融合,与万物并存。比如在《玉其塔什见》中,他祈祷“来生,让我降生在草原上,成为广阔,成为绿色,成为草原的柔软”;在《玛纳斯见》中,他“已经做好成为一棵树的准备,理解沙漠、雪山、戈壁,并成为它们的挚友。”在《黑孜苇见》中,他企图“在库孜洪河,和万物相爱,直到死亡,直到变成黑孜苇的一棵树,一颗石子。”吴港元的这种诗学思想,带着道家“天人合一”的理想成分。在物欲横流的当今时代,这是一种非常难能可贵的诗学品质。
吴港元还在诗歌中表现出对历史以及个人命运的深沉思考。在《准噶尔盆地见》中,诗人想象在公元后二千年的今天,“在一场大雪中,与大汉帝国持节的使臣”进行了一场穿越历史的“凝视”。在这场对视中,诗人遥想被封藏的历史过往,通过共情的方式意识到时间虽然无情流淌,然而“我们从未离开,也从未走远”。在《可克达拉见》中,诗人走进“察合台汗国王宫故地”则产生出另一种意识:“一千年前的人与事早已如烟,一千年前的明月依旧高高在上。”前者透过历史遗迹的存在(空间同在),体味到人未走远;后者则透过物是人非(时间隔离),联想到明月依旧。这是切入思考的两种不同方式。观点看似矛盾,但最终达到了深刻的统一。当然,一个诗人不能仅看到宏大的东西,历史固然重要,个我的命运亦是诗人撬动诗歌之门的重要手柄。在《喀依拉克村见》中,诗人透过个人经历认识到“生活在很早的时候”也扼住“命运的喉咙”。这是对命运无法改变的一种哀伤,而最终“唯有斧头可以堵住伤口,唯有大雪才能覆盖大雪”的表达,将这种哀伤推到了情感的极致。
从写作的理路看,吴港元的书写带有明显的向内性。这是诗歌生成的一种机制。正如英国诗学教授布拉德雷所说:“诗人的兴趣中心是内向的,那是对情感、思想和意志的兴趣,而不是对场景、事件和情节的兴趣……”吴港元正是将创造对准了情感、思想和意志这三大要素,在诗歌艺术向诗人提出的勇敢——“独自置身戈壁,或雪中,承受荒凉,或辽阔”——中建构着他所理解的大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