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一抱(组章)
2024-04-17杨泽西
杨泽西
抱一抱
四个多月大的女儿开始认人,除了妻子、母亲和我,别人一抱她就哭。
每天下班回家,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抱她。我拍拍手摊开手掌,她就会把她的小手递给我。我抱起她就像春天托起一朵花,她的笑在我的心上裹了一层蜜。
当然她也有哭闹的时候,每到夜里非要抱着她睡才行,一放下,她就开始大哭,我开始变得不耐烦。
但一想到她长大后我抱她的机会越来越少,我又忍不住想多抱她一会儿。
就像成年后的我和父母,从来没有拥抱过,唯一的一次是在我结婚的典礼上,主持人让我抱一抱我的父母,我竟感到那样的不自然和陌生,就仿佛我们从来没有拥抱一样。
我知道曾经我也是他们手心里的宝,心头上的肉,心尖上的蜜。
这么多年来,我欠他们一个深深的拥抱。
天色将晚
整个下午我都在窗前读一本诗集,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把它好看的阴影洒在纸上,为诗中的留白补上最精彩的一行。
祖母在屋檐下慢慢编织篮子,鸟鸣在枝头编织属于它自己的季节,羊在陽光里静静吃草。
有些植物还没有被命名,我还没有写出一首满意的诗,但我已感觉到它的存在,有时没写出来要比写出来好得多,把诗的感觉留下来,而不是把诗从词语中剥离出来。
直到丝瓜的触角带着夕阳的羽翼,从窗纱外轻轻探过来时,我才察觉到天色将晚,祖父已把羊群从树林领回家中,而我将放下诗集,为田里劳作即将回来的父母,做上一顿丰盛的晚餐。
和母亲在冬天里一起晒太阳
麻雀在屋顶上捉弄它的翅膀,细小的光线从它羽毛的缝隙里滑落到母亲的脸上,阳光在她的皱纹里安静下来。
母亲老了,仿佛就在那一瞬间。
我看着母亲划满沟壑的脸,认真听着她这一年在异乡打工的经历,就像儿时在母亲怀抱里听故事一样,但这次听的不是别人而是她的故事。
她的疾病,她的疼痛,她的失眠,她的不安和忧虑,通通都和我有关。那些苦难的雪在她的身体里越积越厚。
但她现在却笑得像从未经历过冬天一样,我们坐在院子里的阳光下静静地晒着太阳。
那一瞬间,我感到光线像根隐形的脐带连接着我和母亲,我感受到了她的疼痛和幸福。
剥玉米
月亮像一盏明灯照亮了整个院子,蟋蟀们放下了它们白天的警觉,在夜色里自由地鸣叫。
我们一家人在月光下剥玉米。母亲和往常一样,还是干活最快的那个,她把剥过的带皮玉米芯编织起来放到一旁。
我和父亲则散漫地边聊边干,享受着母亲对我们温柔的责备,我们常常像两个不听话的孩子,在生活里对母亲充满了依赖。
所以母亲也是老得最快的那个,她的皱纹和白发都比父亲的要多,而我也在一天一天地成长,渐渐地远离他们。
我们在不同的异乡打着工,想念着彼此,只有过年时才能团聚。
直到现在,我还是很怀念一家人坐在一起剥玉米的那段日子,那简单的劳作让我们聚在了一起。
一个个玉米堆积在院子里安静地睡着,我们的内心都无比幸福和踏实。
麦垛
雪静静地落着,大地一会就变白了。
黑狗也穿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褂子,踩着自己的脚印回到了麦垛里;还有一群鸡仔跟着母鸡,钻到了麦垛和玉米秆搭建的小窝里。
祖母抓着一把麦秸秆在引火做饭,火苗一会就大了起来。我围着灶台,身子越来越暖和。
院子里的麦垛慢慢地被积雪覆盖,变成了一座雪白的暖房子,里面住着可爱的动物和麦子的灵魂。
我们还会把青色的柿子藏进麦垛里,像藏一件甜蜜的心事,过些日子它们就会慢慢变红熟透。
葡萄架
向上,是虚空的表达方式,被我们称之为星星、月亮和天空的事物,填补了我们灵魂的缺口。
向下,是我们最终的归宿,万物在这里平等相处,握手言和。
我们不可能永远向上看,也不能一开始就往下看,所以中间漫长的经历和感受,才是我们真实的生活。
我们坐在葡萄藤编织的框架和网格里,遥望着星空和枝条缝隙里泻下来的光,有时也借助烧纸和下面的人说说话。
我们是苦涩和酸甜的葡萄,同时也是采摘葡萄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