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高更绘画风格的转变及原因

陈豪波

摘 要：保罗·高更，19世纪法国后印象派三杰之一，一生留下了大量的艺术财富，对20世纪现代主义美术的发展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他的作品早期属于印象派风格，热衷于表现光与色；布列塔尼时期逐渐摆脱自然主义而走向了综合象征主义，画面出现深色的轮廓线，色彩愈加主观，趋于平面化；塔希提时期将土著居民的神话元素融入创作，形成了具有原始主义、装饰性的绘画风格，赋予画面以象征性的意味，充满了神秘气息。20世纪以来，对原始艺术和东方艺术的研究极为盛行，高更是先驱者之一。高更的综合主义绘画风格，结合了东方艺术及原始艺术，简化形体的细节，以粗壯有力的线条勾勒轮廓，用强烈鲜明的色块平涂，形成了独特的装饰性绘画风格，对20世纪的象征主义、纳比派和现代主义美术各流派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关键词：保罗·高更；综合主义；象征主义；原始主义；绘画风格

保罗·高更是法国后印象派画家、雕塑家。他的一生极富传奇色彩，跌宕起伏，晚年疾病交加，但依然没能击垮这位“野蛮人”。为了自己的绘画理想，他斗志昂扬、越挫越勇、充满激情，与友人、画商等频繁通信，倾诉着创作想法。他希望被人理解，通过卖出作品改善生活，追逐着自己的艺术梦想，可现实却对这位伟大的艺术家并不友好。他的艺术作品在种种磨难中不断升华，直至达到辉煌的巅峰。

一、高更绘画的早期——“业余画家”

1848年6月7日，高更出生于巴黎一个中产阶级家庭。他童年和家人穿梭在拉丁美洲和法国之间，拉丁美洲那神奇的热带风光，在高更幼小的心灵中，播下了一颗野性与神秘的种子。

1865年高更在商船上做水手，开始在法国和南美洲之间航行，后来在商船上担任二等长官。航海的经历培养了高更倔强、叛逆的性格。航行中，一路沿途的热带风光重燃了高更对热带的痴迷与热爱。

23岁的高更退役回到法国，在监护人阿罗萨的帮助下，高更在贝尔坦交易中心找到一份职员的工作，一年后成为一名熟练的证券经纪人，过上了殷实的生活。阿罗萨还是一位艺术品收藏家，收藏了很多德拉克洛瓦、柯罗、杜米埃等人的作品，高更经常欣赏多位绘画大师的作品。高更的同事兼挚友舒芬尼克尔也是一位业余画家，作品参加过巴黎美术学院的展览并获过奖，他们利用业余时间在巴黎克拉罗西学院系统学习绘画，并经常一起到博物馆和展览会参观，他是引领高更进入绘画领域的一位重要人物。

高更通过阿罗萨的引荐，与毕沙罗相识，他是高更绘画道路上极其重要的导师。高更从毕沙罗那里学到了印象派的色彩与技巧。1876年他凭借《维罗夫莱的树冠下》在巴黎沙龙展成功展出，受到了极大的鼓舞。同时，他也大量购买印象派画作，马奈、塞尚、德加的作品都在收藏之列。自1879年起，高更共参加了五次印象派画展，恰逢印象派在法国由弱到强的转变时期。高更除了学习毕沙罗的艺术理念之外，还从德加那学到了一些关于印象派的表现手法和控制画面的技巧。1880年，在第五届印象派画展上，高更展出了七张油画和一座大理石胸像，从这些作品中，可以清晰地看到毕沙罗的身影，此时的高更还未形成自己的绘画风格。1881年，毕沙罗带领高更、塞尚到法国北部的城市作画。高更对强调几何结构和色彩对比的塞尚很是崇拜，开始收藏塞尚的作品并模仿他的风格，这也激怒了性格暴躁的塞尚，后来他们的关系始终没有得到缓和。同年，在第六届印象派画展上，高更的《裸体习作》运用印象派点状笔触的手法描绘人体，光影强烈，人物造型饱满而厚重，其强烈的表现力和真实感受到了评论家的大力称赞，这也让高更更加坚定了成为一位职业画家的决心。另一幅作品《梦中的小女孩》中的女孩是他的女儿阿琳，从画面背景中盘旋的鸟儿可以看出，此时的高更对画面装饰性元素和象征意味的兴趣。

二、高更绘画的探索时期——布列塔尼

1886年5月，高更、毕沙罗、德加、修拉、西涅克等人举办了“第八次画展”，这次的画展没有使用印象派之名。高更在这次画展中展出19幅油画，一位画评家对高更的作品评论道：“高更每幅画中的色调都相近，给人一种单调的感觉……他不停地以草原的绿色来烘托画中棕红色的动物和屋顶的红砖。”由此可见，高更已经逐渐脱离了印象派画风，开始注重个人情感的表达。

为突破创作瓶颈和节省开支，高更于1886年7月来到了法国西北部的布列塔尼半岛，这里并未被现代的工业文明所影响，依然保留着原始的自然风光和民族传统，在19世纪吸引了许多艺术家前往这里作画。高更在布列塔尼创作了大量的速写，这些素材经过组合再次出现在他的油画和陶瓷作品中，表现出综合主义的倾向。高更曾三次到布列塔尼创作，这里成了他绘画生涯的转折点。在这里，高更逐渐找回了自信，他曾这样评价那段岁月：“我非常满意这里的生活，在阿旺桥，我能够做到定于一尊、随心所欲：所有的艺术家都忌惮我、崇拜我，没有人敢于挑战我的权威和信仰。”

高更早年海上漂泊的经历，似乎注定他要在这片原始而充满野性的土地上迸发出不一样的艺术激情。《四个布列塔尼妇女》是高更布列塔尼时期的代表作品。画面构图饱满，人物姿态各异，以前松散的点状笔触变成了平行笔触，这似乎是从塞尚那里学到的。人物开始趋于扁平化，使人们的注意力集中在女人的白色头巾和深色裙子上。高更在给舒芬尼克尔的信中写道：“我热爱布列塔尼，在这里我找到了原始和野性的感觉。”1887年，高更开始了短暂的马提尼克岛之旅。这趟旅行唤醒了高更内心尘封已久的野性，为他四年之后的塔希提之旅埋下了伏笔。《马提尼克来回的行人》描绘了马提尼克妇女每天头顶水果运往市场售卖的场景。画中大色块的植被和道路，极富装饰性。这张画很可能是作者把在不同地点看到的人物和风景组合在一起形成的，这种组合构图的方式将高更与印象派自然主义的描绘拉开了距离。《跳舞的布列塔尼女孩》也是这一时期的代表作品。三个女孩手拉手跳着轻盈的舞蹈，充满动感的人物和远处静谧的屋舍形成静与动的关系；深色的舞蹈裙和白色的头巾以及浅色的草地展现了强烈的色彩对比。高更在给提奥的信中写道：“这幅画在我看来是原始性的，我对构图十分满意。”高更对于景物的描绘虽然仍带有印象主义的风格，但描绘人物的平面化色块成为其油画的重要标志。

高更在阿旺桥认识了画家贝尔纳，受贝尔纳分隔主义绘画理念的启发，他进一步发展了综合主义。与贝尔纳的接触，让高更受到很大启发，他渐渐认识到，“印象就是思考事物的形状，而不是用现实来表现，应该重新塑造自己的形象”。在这段时间，高更形成了独特的艺术语言，把主观和符号融入作品，对对象进行简化，使用纯净、明亮的色彩，形成一种装饰性、平面化的风格，即综合象征主义。

高更不再单纯地采用印象派的画法记录自然光影，而是在油画和陶瓷作品的创作中反复运用速写本上积累的草图，依据不同时期、不同地点的印象和记忆进行创作。1888年，高更抵达凡·高位于阿尔勒的“黄屋子”一起创作，受凡·高的影响，他对日本浮世绘艺术的兴趣越发浓厚，凡·高绘画中明亮的颜色和厚重的笔触对他的创作产生了影响。后来，高更又结识了象征主义作家莫里斯和马拉美，他们视高更为象征主义绘画之父。雷东的象征主义绘画也是高更的灵感源泉，高更将从各处吸取的思想与布列塔尼时期的创作融为一体。

《布道后的幻想》是高更第一幅真正意义上的象征主义油画。此画描绘的是布列塔尼的妇女在聆听牧师讲解《圣经》中雅各与天使格斗的篇章后而产生的幻想，画中的场景并非真实存在，高更将听完布道的妇女心中所想用画笔描绘出来。这幅作品的前景描绘的是客观世界，一群头戴白帽、侧身向右的布列塔尼妇女，姿态虔诚地聆听牧师的讲解，人物造型简约有力，采用块状平涂的手法上色，其中白色帽子与深色衣服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而背景则是想象的主观世界，现实中的绿色草坪被画成鲜艳的红色，雅格和天使的战斗场面被放置于背景之中，中间斜置的树干将画面一分为二，一边是斗争场面，另一边是一头正在游荡的小牛。不同形状的线条、色块所组成的图案，既具有装饰性，又充滿象征意味。高更认为，色彩的选择需要注意两个方面：一是色彩的象征意蕴和含义；二是此色彩与相邻色彩的反差是否会产生“平面深度”效应。高更竭尽全力地将形体简化，给观者足够的想象空间，以充分表达画面的隐喻和象征意义。值得注意的是，高更在这一时期的绘画与此前的绘画有着本质的区别，他的绘画理念和技术都逐渐趋于成熟。

三、高更绘画的鼎盛时期——塔希提

1891年，高更前往塔希提岛。这里的热带雨林风景远离现代文明，充满异国情调，他与土著居民生活在一起，体验着“野蛮人”的生活和劳作。高更在塔希提找到了梦寐以求的原始文化，他把塔希提古老的神话故事呈现在一幅幅色彩浓郁的油画中，创作了大量描写土著生活的画作。当被问到为什么去塔希提时，高更回答：“我曾被这片从未被文明染指、养育着崇高和朴实族人的土地所吸引。我曾去到那里，我也将再次回去。为了创新，必须得追踪溯源，回到人类最初的地方。”

在塔希提，与高更交往的女孩泰弗拉给他讲述了很多毛利族的神话故事，这些都成为他创作的灵感源泉。那些穿着传统服饰或腰间只围着一块布的棕色皮肤的塔希提女孩成为他的主要创作对象，黄色、红色、绿色、蓝色，构成了他画面的主要颜色。蓝黑色的轮廓线、简约的造型、平面的色块、装饰性的图案、主观化的颜色、象征性的元素，这些都构成了高更这一时期绘画的主要特征。

《国王的妻子》是高更最重要的作品之一。画中的女子几乎摆着与马奈的名作《奥林匹亚》中女子相同的姿势，效仿了马奈对欧洲传统绘画的公开挑战和嘲弄。高更采用了欧洲经典的斜躺式构图，鲜艳的热带风景色彩和黄褐色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整幅画充满了生命的力量，象征着塔希提人恬适的生活，传达了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思想。

《我们从何处来？我们是谁？我们向何处去？》是高更创作的尺寸最大、最负盛名的作品之一。这幅作品以人为主体，用倒叙的时间顺序从右至左描绘了婴儿、青年、老年的整个生命周期。画中描绘了大量的人物、动物和象征性雕塑，背景中塔希提的植物、海岸线和岛屿清晰可见。深色的轮廓线、简约有力的造型、平涂的色块，使画面语言既纯粹又具有装饰性。棕黄色的人物、紫灰色的地面、蓝绿色的背景交相呼应，极具韵律美。各种姿态的人物、动物等使画面充满神秘气息。这幅画是高更对生命的追问，对命运的呐喊，他将多年来对塔希提岛的印象综合展现在这幅作品中，引发了哲学性的思考。

高更在塔希提的这段时间是他创作的鼎盛时期，创作出了大量的作品。高更在塔希提的绘画作品，主要呈现出两种面貌：一是描绘塔希提原始的自然风景和土著妇女悠闲、朴素的生活，带有明显的装饰性意味；二是根据塔希提古老的神话故事进行创作，充满了神秘气息。这些题材多次在高更塔希提时期的作品中出现，从中可以看出高更对人生的思考。

纵观高更传奇的一生，其绘画风格转变的原因众说不一，但归根结底主要可以分为两点：一是青少年时期的海上经历造就了他敢于冒险的性格，其一开始对艺术道路充满信心，后屡遭不顺从而厌烦繁华而充满纷争的都市生活，更加向往原始生活；二是为追求原始主义，高更来到布列塔尼，受贝尔纳、凡·高、雷东、象征主义作家等人以及日本浮世绘艺术的影响，逐渐形成了综合象征主义的风格；为寻找新的绘画灵感，高更来到塔希提，朴素的土著女孩及当地的古老神话给予其源源不断的创作灵感，最终在这里形成了神秘的象征主义绘画风格。

四、结语

高更的艺术强调主观感受，其作品中鲜艳的色彩、粗犷有力的线条，以及独特的原始性与神秘感，标志着现代艺术的来临。他绘画作品中的象征元素给人以抽象、神秘的意味，十分耐人寻味。高更的伟大在于他对于空间形态的解构。在他的作品中，他有意忽略透视原则，大面积平涂色彩，使作品充满主观的装饰意味。高更绘画风格的转变及其绘画理念的形成过程，不仅可以指导当代艺术工作者的创作，而且对人们全面认识美术史的发展有着深刻的意义。同时，高更对于艺术的坚定信仰也是值得当代艺术工作者学习的。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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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

湖北美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