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诺兰电影里的名画
2024-04-15卢娜
卢娜
本届奥斯卡,诺兰执导的《奥本海默》成最大赢家,图为手握两尊小金人的诺兰 图/视觉中国
《交叉双臂而坐的女人》
@《奥本海默》
处境的隐喻
电影开场不久,处于人生转折点的主人公奥本海默来到美术馆,与毕加索的《交叉双臂而坐的女人》對视。电影初上映时期,便有人提出这一疑问——电影中奥本海默凝视这幅画作的时期,应该是20岁出头,处于这幅作品产生之前,若以时间为线索,这个场景并不成立。但以诺兰想要实现的隐喻而言,这幅画的出现是一种与影片主人公处境相呼应的艺术处理。
毕加索,交叉双臂而坐的女人
影片中凝视毕加索画作的奥本海默(墨菲饰)
梵高作品《旭日风景》是奥本海默(右)的家族收藏
这幅作品创作于1937年。这一年毕加索遇到了职业瓶颈,在绘画表现上找不到突破口;感情生活更是纷乱,与妻子奥尔加分居,和玛丽·瑟雷斯·沃尔特纠缠,沃尔特又与毕加索另一位情人朵拉·玛尔不停在画室搞“家庭内战”。家庭以外,毕加索还被西班牙内战困扰,他生活过的小城格尔尼卡在这年4月遭受了德军3小时的轰炸,被夷为平地。这是历史上第一次针对平民的轰炸,也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夜震惊世界的历史事件——看过电影的朋友们都知道,一团乱的情感生活和原子弹的研发、引爆,都是影片中侧重刻画的人物经历。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现实中奥本海默家庭优渥,父亲是从德国移居美国的犹太人,用十年完成白手起家,从身无分文成为纺织大亨;母亲是一位画家,有很不错的艺术品位,他从小家中就有梵高和毕加索的真迹为伴。后来,奥本海默从父亲处承继了梵高风景画作《旭日风景》(Landscape With Rising Sun),直到离世的前两年(1965年),他才将这幅画作以100万美元的价格出售给一位相熟的作家。该作于1985年在纽约苏富比举槌,以当时的天价990万美元成交,一度刷新梵高个人拍卖纪录。
《农神吞噬其子》
@《信条》
残酷的预言
戈雅,农神吞噬其子
戈雅自画像
电影中男女主角的缘分始于一幅戈雅的赝品。反派角色萨塔尔(Sator)的妻子凯特在拍卖行工作,鉴定名画是她的擅长,但是,她曾不小心将一幅戈雅的赝品版画以高价卖给自己的丈夫萨塔尔。被萨塔尔发现之后,便以此为要挟,还利用凯特对儿子的爱,控制住了凯特。男主角以自己有戈雅的真迹为由,接近凯特,实则带去的是由同一人伪造的赝品。
戈雅1746年出生于西班牙,绘画产量较高,且风格迥异,从新古典主义到浪漫主义、写实主义,在晚期甚至还隐含了一些超现实主义,这些不同风格的画作都为后来的艺术家带来了极大的影响。现在,他的画作大部分都收藏在著名的西班牙马德里普拉多美术馆(Museo del Prado, Madrid)。
影片中出现的作品《农神吞噬其子》是戈雅晚年“黑色绘画”时期中最为著名的一幅,描绘了罗马神话中的农神萨图尔努斯(Saturne)正吞噬自己的孩子。
正在鉴定戈雅画作的女主
神话中,大地女神盖亚与天空之神乌拉诺斯交合生下萨图尔努斯。萨图尔努斯长大后弑父成为王者。然而却一直面对父亲的临终遗言——“你也会被自己的孩子所杀”——耿耿于怀,为了打破预言,他不得不将自己的五个孩子吞进肚内。不过萨图尔努斯最后还是死在了第六个孩子的手上。
《信条》中的反派萨塔尔与萨图尔努斯发音相近,他不仅杀了自己的伙伴,将时间胶囊里的黄金独吞,还想让全世界为自己陪葬,甚至包括自己的儿子,这一点也和《农神吞噬其子》相似。所以,这幅画作出现时,导演便已揭示了电影的主要情节。
培根画作
@《黑暗骑士》
经典的诞生
培根,乔治·戴尔的头像习作
英国画家弗朗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的画室和画作以混乱闻名,不过他的画作“反复再现的是混乱与控制的对比”——“笼子、网格或密闭房间的干净线条内,容纳着屠宰场一般狂野血腥的意象”。诺兰曾在采访中直言,自己最爱的艺术家是弗朗西斯·培根,《黑暗骑士》这部经典作品的成功便受到了培根的启发:“培根画中的阴郁深深吸引了我。我觉得虽然情感上会令人不适,但这里呈现的阴郁,让人思考人类经验的局限性,人类对我们自己所处的位置和事物的理解等等。”
培根,自画像
自20世纪40年代以来,“小丑”这一邪恶而混乱的角色就反复出现于《蝙蝠侠》相关作品中,但《黑暗骑士》中由希思·莱杰(Heath Ledger)所演绎的小丑却爆发出了更加深邃的黑暗力量。在采访中,诺兰讨论了小丑的化妆问题——角色的经典形象为皮肤苍白、头发绿色、嘴唇鲜红,而这样的造型在严谨且现实的世界设定中难以契合。但当他将培根油画中的人物带入场景时,这个问题迎刃而解。
拍摄《黑暗骑士》期间,诺兰带了一本培根的画册来到希斯·莱杰的休息室拖车
里,给化妆师约翰·卡廖内和这位当时28岁的演员作参考。小丑的妆容殘损剥落又污迹斑斑,仿佛他几天几夜都没卸妆,妆面内部正在开裂。这一经典“小丑妆”的灵
感,部分来源于《尖叫的教皇》(即《教皇英诺森十世肖像的习作》)。
诺兰说:“他们完全懂了我想要什么。他们先上白色和红色的妆,然后又开始涂上黑色,把皮肤遮住,再用特定的手法把妆抹花。某些地方可以看到希斯的皮肤,如同培根的画作中时而可见的画布一样。”
培根,尖叫的教皇
希斯·莱杰饰演的小丑一角,妆容让人联想到培根的画作
“对我而言,培根画作里面有种恐惧感呼之欲出,蕴含着几乎不能为种种社会结构所抑制的原始性。画作中房间里发生的任何事,都呼应了图像创作的手法——培根的创作过程充满直觉性和原始性,但他也行使着绝对的控制权,他会毁掉那些不喜欢的画作之类的,小心翼翼地呈现自己的作品。他常画这么一面几何形状的镜子,在他的许多画作中都有这个小圆圈,那就是有序的混乱。我认为培根的作品中有很多野蛮和原始的东西,小丑的本性里也有,但那并不混乱,反而相当受控。换言之,小丑并非无序者。他谈论混乱,以混乱为乐,但重点在于制造混乱。他制造混乱的方式,实际上是非常精准且高度受控的。”
埃舍尔
@《盗梦空间》
无尽的梦魇
埃舍尔,升与降
在采访中,诺兰曾说过:“我深受埃舍尔的版画及其创作中艺术与科学、艺术与数学之间联系的启发。研究他的版画,让我实现了某种创作上的自由。”对比荷兰平面艺术家埃舍尔(M. C. Escher)作品与诺兰的代表作《盗梦空间》,不难感受到二者之间的关联。
《盗梦空间》中有这样一个场景,片中角色阿瑟和艾里阿德妮沿着楼梯不断上攀,最终登上顶端,镜头切换视角,楼梯如悬崖般于此中断。想必对艺术有兴趣的一些读者朋友已经联想到了埃舍尔的《升与降》。
这一结构被称为“彭罗斯楼梯”(Penrose Staircase),是由英国科学家彭罗斯父子(莱昂内尔·彭罗斯与罗杰·彭罗斯)二人创作的不可能图形,是彭罗斯三角形的一个变式。它在物理上不断上升,沿其上行,人们无从找到楼梯的顶点与尽头,循环往复、永无止境。纵观整部《盗梦空间》,折叠、倒置的街道与建筑形成无尽的迷宫,贯串了这样的空间形式。在叙事逻辑层面,电影借用现实中不可能存在的“彭罗斯阶梯”,直观地呈现了梦境的不真实性。
《盗梦空间》中角色阿瑟和艾里阿德妮沿着楼梯不断上攀,最终登上顶端
“不可能空间”的视觉呈现,赋予现实生活中无法通过理性思维解释的不合理事物(不可能)存在的可能性,构建了一个主观意识上可感知的、真实的、传达意义的文本及影像世界。因此,“不可能空间”本身夹杂着真实与虚幻的混淆,消解两者之间的边界。在影片中,“不可能空间”混淆真实与虚幻的特性,同样映射着人物角色介于梦境与现实之间的迷失和不确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