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龙·詹姆斯《七杀简史》中美国霸权策略的实施路径
2024-04-09刘颖洁
摘 要:不同于以往后殖民文本的控诉性、否认性叙事,马龙·詹姆斯的《七杀简史》通过对20世纪七八十年代牙买加国内图景的政治叙事来结构全篇。本文聚焦文本中中情局对牙买加国内大选进行干涉的两条路径,探讨中情局在寻找和培养政治大亨、技术援助和训练枪手、激活和固化政治边界、策划系列性政治暴力,以及实施暴力仪式等一系列行动背后对他国政治进行控制的隐匿动机,并透过这些动机对当时美国的霸权策略做了重构性还原与隐喻性批判。
关键词:马龙·詹姆斯;《七杀简史》;美国霸权策略;实施路径
基金项目:本文系西安财经大学校级扶持计划一般项目“空间分层与景观等级:马龙·詹姆斯小说空间论”(19FCZD10)研究成果。
《七杀简史》作为马龙·詹姆斯最负盛名之作,因具有对20世纪七八十年代牙买加社会的高度写实性,在评论界又被称之为“牙买加简史”或“史诗”(Kellogg)。整部作品主要围绕牙买加雷鬼歌手鲍勃·马利的被暗杀展开,美国中情局、牙买加政治党派以及黑帮等各类叙事穿插其中。不同于其他殖民或后殖民文本的控诉性叙事、否认性叙事或忏悔性叙事,詹姆斯的《七杀简史》是通过对20世纪七八十年代牙买加国内图景的政治叙事来结构全篇的。虽然《七杀简史》近700页的长度“暗示着叙事本身还存在许多其他形式的内容”[1]101,但是“它利用12位不同的叙事者(如果算上Nina Burgess的3位绰号,则为15位)使加勒比海七十年代中期的政治栩栩如生”[1]101,是不容置疑的。在这些以牙买加国内图景为主体的政治叙事中,美国霸权策略的幽灵游荡其中。如谢里·玛丽·哈里森(Sheri-Marie Harrison)所言《七杀简史》中牙买加地区的混乱与“该地区秘密的中央情报局、冷战行动以及欧佩克危机及其前身造成的内乱是分不开的”[1]101。
《七杀简史》中,美国霸权策略的幽灵看似是游移的,但实际上却通过中情局的行动凸显了出来。众所周知,中情局(Central Intelligence Agency)是以从事情报搜集等工作来保障美国国家安全,为美国制定对外战略服务的主要机构之一。它日常性的职能包括搜集情报、情报控制、反间谍以及为维护美国国家安全而对他国政治进行干涉的谍报任务等。美国中情局隐蔽行动专家理查德·比萨尔(Richard Basal)就曾说:“我们非常关心其他国家的内部事务。只要我们想让国际社會按照我们的价值观进行演变,我们就会有意识地影响它们的内部事务。问题不在于我们是否施加了影响,而在于如何施加……强大的国家有时候需要在不让其他国家社会知道秘密的情况下实现自己的目标。”[2]《七杀简史》中中情局对20世纪七八十年代牙买加政党大选的干涉就属于此类谍报行动。
它既是美国在冷战危机下的条件反射,又是美国实施霸权策略的路径。此种美国霸权策略具体是指20世纪中叶以后,伴随着全球范围内的去殖民化运动,美国利用本国经济(如美元)、军事等优势对其他新独立主权国家的政治、经济、文化以及军事等方面所采取的隐蔽性很高的干预策略。主要体现为美国“会作为军事武器的供应商、联盟、援助者、投机者和调停者,更深入介入到其他国家国内的政治争斗”[3]116,以此来干涉他国的政治体制选择以及政党选举,进而实现对新主权国家的政治控制。本文通过探究《七杀简史》中中情局对20世纪七八十年代牙买加国内大选的干涉路径,以期来重构美国当时的霸权策略。
一、寻找政治大亨与激活边界
《七杀简史》中,美国中情局对牙买加政治大选进行干涉的第一种路径,是在牙买加国内寻找和培养可用的政治大亨和枪手,并以他们为中介去激活政治边界,扫平政治障碍。这恰恰与中情局隐蔽行动中的政治行动和准军事行动是相符的。所谓政治行动“即为其他国家的政府领导人、政党、组织、宗教团体、武装力量等提供资金或其他援助以诱使他们采取选定的行动方案。至于准军事行动,则是指采用暗杀、武装与训练其他国家持不同政见团体等暴力手段达成美国的政治目标。”[4]
“去年他们先打电话给我。他们约我去绿湾见面,我的第一个问题是爸爸在哪儿,黑人(他们的肤色几乎全是白色、棕色和红色)说爸爸到头了,爸爸的时代结束了,新鲜血液的时代到了。”[5]46这是来自哥本哈根城的“唐”罗爸爸的副手乔西·威尔斯的自述。此自述中的“他们”就是中情局的人,而“我”乔西·威尔斯则是他们要寻找的合作对象——政治大亨。这从威尔斯持续的自述中可知,“我对政客和美国佬说好,为了证明我是唐中之唐,我会做需要做的所有事情。”[5]47
所谓政治大亨(political entrepreneurs)一般是善于交际和活动的各类大小团体中的代表人物,主要“从事各种各样的经纪活动:在先前没有联系的社会场所之间建立新的联系。但是,他们所做的事情远远不只是将各种场所联系起来,他们专门从事激活(activation)、联系(connection)、协同(coordination)和代表(representation)”[3]37。因为他们在团体内部有一定的影响力,且对政治权力有一定的需求、欲望或参与,加之他们的善于交际,此类人物往往会成为在政治上有所作为的人或是对政府有一定影响的人。以上在乔西·威尔斯自述中,哥本哈根城的罗爸爸以及威尔斯本人就是这样的人物。他们控制着“从西边的老墓地、南边的港口和更南边的西金斯顿”[5]24。与此同时,他们也控制着这些地方的投票选举。美国中情局和大使馆找他们,就是因为他们作为匪帮的头领,在以上地区具有一定的影响力,且在某种程度上(主观或客观地)参与了国家管理。因为在牙买加“当地的匪帮维持着自己的法律与规则制度,完全控制着老旧鸡笼式的街角和街角法庭。他们向各地的各行业征税,并提供保护,以攻击财产和人员的方式惩罚那些拒绝缴纳征税的人。他们通过接济当地人的学费、午餐费和提供工作的方式来提供一个初步的福利安全网络——这种功能以前是由牙买加政府来完成的”[6],可现在却由匪帮进行了替代。
不仅如此,这些作为匪帮首领的政治大亨,在参与国家管理的同时还通过一系列犯罪的效应建立了和政客以及政治的关系,如对选举的干涉。“在牙买加大致有15个核心选区据点,选举期间的政治斗争已经变成非常广泛的、无时无处不在的地盘之争。”[7]这些因政治选举而引发的地盘战争的真正介入者就是以上的匪帮以及政治大亨。因为在牙买加,匪帮是常态化的。“牙买加的政治实质是不同等级的家庭事务,只适用于富有家庭。这种在上层社会与广大的城市与乡村的贫困人口之间的分离有助于暴力政治文化的生成和成长。”[8]203加之贫富差距的增大以及“贫穷也是匪帮产生的原因”[8]207。从60年代晚期以来,“牙买加的财富和权力控制在极少数人手中,精英团体要么是白人,要么是‘近白人”[8]203。在经济领域,贫富差距日益显著。“1970年,5%人口的收入占总收入的27%,20%人口的收入仅占总收入的5%。”[9]到了“20世纪80年代,骚乱继续困扰着牙买加,近25%的人失业,高犯罪率,社会不公,以及通货膨胀日益严重”[8]205-206,以上一系列的原因造就了牙买加匪帮的昌盛。“通过犯罪活动,牙买加的匪帮统治着金斯顿的特定街区。他们的权威使得他们可以施加政治恩惠和保护,而且对于政治家来说,向匪帮求助也很平常。这种对匪帮的认可提高了匪帮的声誉,他们成了远离金斯顿富人区的许多地区的唯一支配者。这导致了一个怪圈:一个匪帮越有犯罪能力,在其地盘上就越有影响力;一个匪帮得到的认可越多,他们犯罪的影响力就越增大。”[8]207于是,鉴于以上匪帮和政治家的关系以及匪帮对国家政治生活的参与,牙买加各匪帮首领就成为美国中情局重点拉拢的对象,罗爸爸是,乔西·威尔斯亦是,他们都是作为政治大亨被寻找和拉拢的。
作为政治大亨,他们被美国中情局寻找和拉拢的主要目的,在于借他们之手去激活已钝化了的政治边界。因为“边界激活是一个组织化的政治过程”[3]152。边界(boundaries)是一个将“我们”和“他们”区分开来的想象性界线,有时候也人为地以实质性的建筑或自然地点为标志。此边界可以是种族边界、性别边界、宗教信仰边界或政治边界,“它由社会互动中的变迁组成,这些变迁不断地围绕着单个的我们—他们边界而组织起来”[3]23。那么,此处的政治边界就是指因政治信仰不同或所属政党的不同,自然地或人为地区分开来的想象性界线,它在日常中多以象征的形式呈现出来,如颜色、口号等。政治大亨们所做的就是强调和放大“我们”与“他们”的不同,重新唤起或发明回忆,使彼此的差别彰显出来。
“政客在推土机后带着承诺到来,同时要求我们赶走所有民族党。1966年之前,德纳姆镇和丛林的居民互相看不顺眼,在足球场和板球场上打架,两个孩子吵架都会打得满脸是血,但双方并没有开战,也没有要开战的传闻。然后政客来了。我欢迎他们,因为更好的也必定会来我们这儿。”[5]96但是事与愿违,政客却带来了永久的仇视和隔离。他们说:“闭上你们的嘴,开你们的枪。”[5]96尽管“这条街以前从未宣布过支持哪个颜色”[5]96。于是,在毗邻而居的地域,如以上的德纳姆镇和丛林,以前模糊的政治边界现通过政治大亨罗爸爸们重新被激活,新的仇恨故事被制造,古老的仇恨故事重新被讲述。美国中情局达到了自己的政治目的。
政治大亨作为美国中情局介入牙买加政治的中介,人选并非一成不变的,政治大亨经常被更换。“三个月前,彼得·纳萨尔开始带着两个白人来到贫民窟。一个只会说英语,另一个太爱说西班牙语。他们来找乔西·威尔斯,而不是我……政客交到新朋友,他们的来意无非如此。”[5]95这是罗爸爸被乔西·威尔斯替代的场景描写。作为政治大亨的罗爸爸,尽管在哥本哈根城以及劳动党中具有一定的影响力,但在白人(无论是来到牙买加的欧洲白人还是牙买加本地出生的克里奥尔人)眼中却永远都只能是工具,随时可以被替换。他被替换就是因为“他们发现我识字”[5]96(“我”是罗爸爸)。识字是一种不可掌控的有危险性的信息。那么,从以上罗爸爸被替换到替换的原因,实际指出了“罗爸爸们”作为政治大亨,权力的有限性、可替代性以及被动性。
除此而外,在以上干涉策略中,美国中情局不仅积极寻找可用的政治大亨,他们还尽力训练可用的武装力量即枪手。“两个人带枪来到贫民窟,一个人教我用枪。”[5]35“白人是这么教我们给M16A1、M16A2和M16A4上膛的。将枪口对准安全的方向。竖起枪身,打开枪栓。将枪机拉柄回退到向前方向。将击发调变扭转到‘保险。检查枪膛,确保里面没有子弹。插入弹匣,向前推,直到弹匣卡簧扣住,固定好弹匣。向上轻拍弹匣底部,确保已经就位……”[5]117以上的叙述就透露了美国中情局不仅对牙买加匪帮提供武器支持,还提供技术训练。因为在牙买加,由于政党之間的恶性竞争、议会成员的白人化、税收政策的不均等、本土自然资源的有限性、人口自然出生率的逐年激增以及英美等国移民政策的收紧等都直接或间接地促进了牙买加贫穷的普遍化与常态化。“我只有三条内裤,没有更多的了,不离开贫民窟就不穿内裤”[5]40的状况是司空见惯的。那么在温饱都不能解决的状态下,匪帮的大部分武器以及对如何更有效地使用武器的培训都来自外部供应,美国中情局就是供应源之一。
与之同时,中情局还会偶尔提供经济补贴。如他们在带枪来之前,“先带来了别的东西。腌牛肉、谁都不知道怎么吃的杰迈玛阿姨枫糖浆和白糖。还有酷爱、百事和大袋装的面粉等,都是贫民窟里没人买得起、就算买得起也没人卖的东西”[5]35,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交易的基础上的。匪帮需要替雇主充当暴力工具去实施对雇主敌对方的打击。“彼得·纳萨尔命令我们向民族党社区继续施压,于是我们继续施压。没有了邦廷-班顿和抹布撑腰,警长杀手再也无法控制局势。”[5]193匪帮还要在首领的指挥下采用暴力去激活不利于本地和平,本不应被激活的因政治信仰不同而形成的边界。因此,对牙买加匪帮的武器以及技术支持是为了让他们制造有利于雇主的暴力,而不是消弥暴力。这从美国中情局现官员巴瑞·迪弗洛里奥与前官员威廉·艾德勒·比尔的通话中可知,“你也许应该考虑一下,要不要把一千万美元全押在劳动党身上以消除共产主义的威胁。大部分的钱会变成枪支,剩下的……”[5]100
就这样,美国中情局通过向他们寻找到的政治大亨——牙买加匪帮的首领,提供技术以及资金支持,并以他们为中介去激活本不该被激活的政治边界,去扫平中情局所指定的政治障碍,进而获得对牙买加国内政治局势的掌控,实现以美国霸权意识形态为主导的相关政治意识形态在牙买加的渗透。
二、策划政治暴力与固化政治边界
第二种途径是策划政治暴力事件,消除可能的隐患。这是《七杀简史》中美国中情局介入牙买加国内大选时的又一种路径。当然,在历史上此路径并非美国中情局首创。从世界范围来看,政治暴力事件从来都是存在的。“在20世纪的前50年,大规模的国家间战争制造了世界上绝大多数的因政治事件而导致的死亡。”[3]60可到了后50年,“出现了不是由官方军队而是由准军事力量、游击队、秘密警察等非常規军事力量进行的暴力活动。”[3]63此类的暴力活动多与政治相关,且“部分取决于政府官员、内部或外部势力的勾结与共谋”[3]30。美国中情局在牙买加策划的一系列政治暴力事件,实际上就是内外共谋的结果。
《七杀简史》中美国中情局在牙买加策划的政治暴力事件可分为两种类型:一为针对敌对政客或潜在阻碍者本人的暴力事件;二为针对敌对政党选民的暴力事件。以上这些政治暴力事件的策划者基本上都是中情局成员,但实施者则是中介——政治大亨以及匪帮武装人员。“去他妈的那帮常春藤小子,他们永远不需要和人打交道。我的问题是歌手为什么会在你的雷达上?这他妈怎么可能?”[5]103这是美国中情局前官员威廉·艾德勒与现官员巴瑞·迪弗洛里奥的对话。这明显地指出了牙买加的雷鬼歌手鲍勃·马利的被暗杀事件是中情局策划的,它属于针对敌对政客或潜在阻碍者本人的暴力事件。
歌手之所以被暗杀是因为“他们给我消息,说歌手在资助罗爸爸,说他俩有个大计划,在想办法抹除对他们这种人的需求”[5]47。“他们”就是来自中情局的路易斯·约翰逊等人。歌手准备的“微笑牙买加”的和平演唱会,目的在于缓和民族党和劳动党之间的关系,以期减少因他们之间的恶性竞争而导致的政治暴力事件的激增。很明显,中情局并不希望牙买加的政党之一能够脱离掌控,也不希望真正的民主选举在牙买加开展(当然,鉴于目前牙买加政府的控制能力、经济状况、民众对民主的认识状况等因素,真正的民主选举还不可能出现)。因此,歌手就因其潜在的阻碍性而成为中情局去消除的对象。关于这一点,哈里森也清楚做了论述:“通过他(鲍勃·马利)的音乐,歌手成为政治动员流行和最终危险的灯塔,因为他的歌曲为听众提供了令他们沮丧的共鸣。尽管他在海外死于癌症,使他失去了政治上的希望,但小说仍传达了这种希望所带来的黑人自由解放的可能性,这是他被中央情报局发起暗杀行动的理由。”[1]104
中情局积极策划的第二种政治暴力事件则是针对敌对政党选民的。因为在牙买加,“政客的政治生存完全取决于他或她反复赢得地方选举的能力。确保这种反复胜利的一个办法就是创造所谓的选区据点:建立大量的公共基金,谨慎地筛选忠诚的选民。”[7]中情局因为倾向于劳动党,为了更好地控制选民的选票,故而策划了一系列针对民族党的政治暴力事件。“带枪来贫民窟的男人说得很清楚,社会主义政府绝对不能再次获胜。他们会先唤来地狱烈火和诅咒。他们派我们去崩了两个八条巷的人,然后又派我们去崩了更多的人。”[5]82此处的八条巷就是民族党的选区,中情局通过中介牙买加匪帮所制造的是一系列带有威胁性质的政治暴力。只是“这些暴力发生在忠诚于反对党的选区据点,许多评论者把它看成反对党向政府施加压力、要求提前选举的一种意图表达”[7]。在以上针对敌对政党选民的政治暴力事件中,政治身份(political identity)的塑成是最重要的前提之一。因为政治暴力事件的发生离不开政治边界的被激活,而政治边界的形成却离不开身份的类型塑成(category formation)。
实际上,“类型塑成本身就是一个关键的政治过程。类型塑成产生身份。社会类型由一组场所(sites)构成,它们共同分享一个边界,该边界将它们与至少一组可见的被该边界排除在外的场所区分开来”[3]32。它利用发明(invention)、借用(borrowing)等机制来界定“你是谁?”“我们是谁?”以及“他们是谁?”的政治身份。一旦此类政治身份被类型塑成之后,政治边界也就随之形成,继而政治暴力紧随其后。当然,人为强行划分政治势力范围也会强制形成政治边界,而此类政治边界会反过来强化政治身份,这也就衍生了针对本政党选区内不认同此政治身份者——不服从者的政治暴力事件。虽然在《七杀简史》中没有关于中情局直接策划此类政治暴力的叙述,但从他们对敌对党——民族党的态度可知,固化劳动党的政治边界应该是他们最基本的底线。在这点上,中情局和劳动党的政客的利益和态度是一致的。
为了固化政治边界,政治大亨及其武装组织“通过暴力威胁来代表他们的选民”[3]38。“离大选还有两周,罗爸爸派我们挨门挨户提醒大家该怎么投票。”[5]83以上就是牙买加匪帮自封为选民代表的场景描写。“提醒”一词就意指了权威性和代表性。为了固化政治边界,政治大亨及其武装组织对本政党选区内不服从者采取暴力行动。“于是我们走上街头,敲开每一户家门,要是锁着就踹开,有个半疯的老家伙说他不会投票给任何人,我们把他拖出家门,扒掉他的外衣点燃,又扒光他的内衣点燃,我们踢了他两轮,说他最好想清楚他该投票给谁……”[5]83“有个小子说他不听罗爸爸的差遣。”[5]83罗爸爸“朝他脚上开枪。小子惨叫,跳了几步,继续惨叫”[5]83。
为了固化政治边界,去激活政治边界也是常用手段之一。因为在经过一系列的激活边界等暴力行为之后,“参与者与局外人都感受到了强烈的身份意识和古老的仇恨”[3]38。当然,在牙买加,政治边界的激活也是政治现状所迫,牙买加工党的支持者莱斯利·阿申海姆在1967年大选之后的所言即是明证:“当前存在着一种普遍的感觉,政府在公共职务、就业、政府合同诸方面,牺牲人民民族党的支持者已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10]此种政治现状反映在作品中即有以下事实:“我女人骂骂咧咧地说没东西吃,说她要去工作,因为假如民族党再次获胜,她就找不到好工作了。”[5]61“因为这是个劳动党的镇子,而掌权的是民族党。”[5]61以上就是因民族党与劳动党之争所导致的结构性生存局面。因为“那些权威采取的行动威胁到边界一边人口当中关键的联系结构的生存,而这种联系结构甚至会有益于边界另一边的人口”[3]81。这种结构性的生存局面直接致使边界的激活成为一种为生存所迫的常态化行为。中情局就是充分利用了此种政治现状。
当然,中情局针对敌对政党选民所策划的一系列政治暴力事件,以及由此暴力事件衍生出的针对本政党选区内不服从选民的暴力事件都可被认为是一种暴力仪式。此种暴力仪式“通过仪式化的行为,内在事物变为外在事物,主观世界的图景变成社会真实”[11]。当然,此种暴力仪式主要“由伤害互动构成,这些互动涉及公开的剧本化暴力、已知的备案记录固定的和有限的风险、明确的范围、程式化的我们——他们边界的规定、清晰地描述出合适的参与者和目标以及严格区分参与者和监控者或观众”[3]108。此种暴力仪式通常都是利用其所具有的威胁性达到威慑目的。故而,它的破壞程度是可控的,是具有展示性的。然而,“真正有效的专家运用暴力的威胁,使得他人在伤害发生之前能够表示服从”[3]39。但在《七杀简史》中,此类暴力仪式的威胁性却因牙买加暴力组织的众多而有所弱化。各种暴力仪式尽管起到了震慑的作用,但不服从者依旧会出现。因为经济的衰退、政治的恶性竞争等问题所引发的民众怨恨,不是政治暴力仪式所能彻底解决的。尽管如此,中情局通过固化政治边界等手段,所策划的针对敌对政党选民以及敌对政客的一系列政治暴力事件,却是不可否认的。
三、结语
詹姆斯的《七杀简史》,以牙买加歌手鲍勃·马利的被暗杀为主线,贯穿性地述写了美国中情局对20世纪七八十年代牙买加国内大选的多重干涉,隐喻性地指出了美国霸权策略的幽灵在当时牙买加政治生活中的游荡与渗透。此种游荡与渗透的具体路径作为詹姆斯重点述写的对象,它是对当时美国霸权策略的重构性还原。因为在公开的中情局保密档案中,确实有对牙买加在20世纪70年代到80年代实施隐蔽行动的记录①。詹姆斯在采访中也透露了《七杀简史》中关于中情局的写实性,“在写这本小说的四年中,有四位研究人员帮助我。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人,事,冷战,中央情报局的历史,第三世界政治等”(Bufferd 23)。不仅如此,詹姆斯对中情局实施路径的描述,也恰当地表达了作者对美国霸权策略的政治性批判。此批判是必然的,也是应然的。
注释:
①资料来源:http://www.globalsecurity.org/ intel /ops/covert- ops. 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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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刘颖洁,西安财经大学文学院讲师。研究方向:拉丁美洲文学与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