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变瘦了,而是变强了
2024-04-09江湖边
江湖边
踏进电影院之前,我担心一些家长不能理解女性成长的含义,只是企图用励志减肥片的名义,使用《热辣滚烫》又一次见缝插针PUA我等“永远不够瘦”的女人。
后来我放心了。主人公在拳击赛场上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场景,已足以说明这绝非一个变美的故事。
外形变化当然是最直接的视觉冲击。但比起贾玲变成了什么样,更值得聊一聊的地方是:她为何开始。
今天这篇文章,将从象征意义上解读:“她不是变瘦了,而是变强了”到底是什么意思。以及为何拳击被看作是一场使人蜕变的“心理游戏”?
乐莹为什么打拳?一句台词解释了她被吸引的理由:两个人打成那样,最后还能抱在一起。
这可能表明,她向往一种“打不坏”的关系。这意味着,这段关系是安全的。
在过去,她总是单方面被暴打而不能言说,也不能反击。
这种状态很容易被标签化为个人的内在缺陷。但从关系的角度看,她的拒绝总是不被尊重,欲望不被聆听。我把苹果让给别人,别人以为我不想要;我把房子让给家人,却被反讽为“这是应该的”。被出轨后,对方甚至要求她当伴娘。她上了不想上的电视节目,结果被恶意中伤。这些信息一再暗示:她是一个可以被剥夺的人。她的情绪不重要,她“真正的自我”处在被束缚和被压抑的状态。成为“好姐姐、好朋友、好亲戚、好女人”的压力捆绑着她的人生。
但拳击不一样。这场游戏的迷人之处正是这里:你不用时刻假装成为一个好人。攻击对方是被允许的,攻击行为不仅不会毁掉关系,还会让你在比赛中得分。
在拳击比赛中,血肉模糊的疼痛被摆在明面上。
伤口、流血、鼻青脸肿是如此具象,可被所有在场人士见证、感知(其中也包括屡次伤害她的家人)。
——你看,以前人们一拳拳揍我,我跌入谷底,向阳台外纵身一跃。没死成,我感觉好痛,可身上却没有伤口。
乐莹的伤口需要被暴露。如同很多病人会通过“真实的躯体疼痛”来外露情绪问题。“不能拒绝”的我,只好让自己生病;“不能表达痛苦”的我,只好让自己在对打中变得血肉模糊。
乐莹不擅长说不。她不擅长守住自己的边界,也不擅长向外进攻。
当家人嘲讽她“懒”的时候,她一气之下自己出去租房了。但仅仅是空间上的切割,并不意味着人格上的独立。
具体表现在,当她遇到了心动的拳击教练,一旦进入亲密关系,就开始习惯性地自我献祭,把自己打造成一个血包:偷偷预支工资资助他,最后还被使唤成洗衣做饭的保姆。
因为她觉得:只要还能被吸血,我的存在就有价值。
但拳击是一种强对抗性游戏。对方可以打你,你也可以打对方。这很公平。进攻是被允许的,防御(拒绝被打)是你理所应当要做的事。
在最后一场比赛的前半段,乐莹纯纯挨揍——在象征意义上,这是她的人生惯性使然——她的前半生就是被按在地上摩擦。教练称赞了她的抗击打能力,但也客观描述了她消极进攻的状态。
还是那句话,仅在理智层面知道“我可以拒绝”是不够的。说“”不”是一种现实场域的练习,也是身体的肌肉记忆。
刚开始你可能会一边拒绝一边哭,到后来你可以随意地说出“我不喜欢牛蛙”“看心情”“改天吧”。
拳击游戏不仅仅可以让人练习防御,也可以让人习得进攻的力度,让人知道如何在攻击的同时,保持自我的完整而不破碎。因为只有具备了坚定的自我意识,拒绝才能够发生。
所以,变强在乐莹身上的表现是:她可以说不。
前面说过,乐莹向往一种安全的关系,而拳击游戏恰好契合了这份需要。减重、增肌、体能训练,皆是为了赢得这场游戏的入场券。
就结局来说,所有人知道她不会赢,她必定也知道。但她重新定义了赢。入场时她已经赢了一半,能打完则意味着大获全胜。
温尼科特(1971)认为,真正的游戏是玩家探索和发现他/她是谁的过程。
在游戏中,你象征性地表达自己。如果你发现了未曾发现的自己,这部分被遮蔽的、潜藏的信息,就会进入自我意识的明面。被觉知到的,就会待在觉知中。
一个例子是,练拳之前,乐莹不知道自己左拳很厉害。
在过往的人生中,她是一个“只有优点,没有优势”的人。她最大的优点,可能是善良,而这种过度的善良却总是让她被剥削。这能叫优点吗?她因为拥有这样的优点而自我憎恨。
但在游戏里,她逐渐发现,她是她优点的主人,她掌控自己的优点。虽然她也会发现失败是常态,但她对失败更耐受了。只要不退场,就依然有机会出击。因为她拥有自己的左拳。
变瘦和增肌都不是核心,因为在整个游戏过程中,她关注拳击作为过程的感觉,而不是身体作为对象的想法。
与此同时,新的支持性关系在游戏中滋生:一个踏踏实实带她训练的何坤教练,一个告诉她“随时可以放弃,没关系”的拳击馆长,一个“尊重拳击的、实打实”的对手。
在电影里,乐莹曾多次说到渴望“赢一次”。
我不止一次地被打动,是因为我感到这句话的真正意思是:要为自己“活一次”,要活得“像自己”。
在电影之外,愿所有“乐莹们”都能找到自己的人生信條。
不管防御还是出击,愿你保有自我的完整而不破碎,愿你找到自己的“左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