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陌生到熟悉
2024-04-07周语津
◎周语津
苍南县灵溪镇第四中学
璀璨的烟花在如墨的夜色里绽放,窗框被抹上亮色。柔软的围巾裹着脸颊,拉下,嘴里呼出的白汽像一场雪,融进茫茫的记忆里。长空之下,映着白雪的红窗花,你说,你记得。
2017 年的冬,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中。
和父母在外地生活,那是一个冬天会下雪的地方。漫天飞舞的雪花,悄无声息地落下,轻轻吻上我的脸颊。小小的我穿着浅蓝色的羽绒服,开心地站在雪地里,感觉有些陌生,好像在梦里,又好像在童话里,素未谋面的雪无休止地飘。
傍晚,父亲和母亲牵着我的手,踩着雪地“嘎吱嘎吱”地走了很久,买到一沓红色的纸。
“这是用来干什么的?”“剪窗花呀。”母亲轻轻抚着那红纸。哦,是了,窗花,我也剪过的。
回到屋里,母亲点亮台灯。昏黄的光晕下,小巧的剪刀在她手里灵活地跳动着,裁下一叠红色的碎纸。我静静看着母亲在剪窗花,用视线描摹母亲的容貌:乌亮的头发,耳郭边上的碎发零零散散地坠下。她的眼里,是一种沉静、一种专注。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让我犯困,忍不住眯起眼睛。“咔嗒”一声响,我又惊醒过来,却见母亲手里正举着一张窗花。
“年轻的时候,我可喜欢剪窗花了。”她垂眸看着那张窗花,“你外婆教的。她的手艺,比我的精多了。只是辍学后我就不怎么剪了,到现在……有十几年了吧。好看吗?想不想学?”她举着窗花,光从窗花的镂空中流泻进眼里。梅枝,喜鹊……灵动的图案,似乎让人真切地邂逅了一个早春。“好看!我要学!”我大声喊道。母亲笑得很开心。
隔天一大早,母亲把那张窗花以及我心血来潮剪的一串手牵手的小人贴在窗上。母亲侧头靠在窗上,看着窗外。早晨雪不大,日光轻轻地勾勒出她白皙的面庞。母亲面容恬淡,像一个仙女,初入凡间,不染尘埃。
我开始学剪窗花。
从最简单的花样开始,我喜欢剪三个手牵手的小人,再用铅笔为它们画上笑脸。“这个是你,这个是我,这个是爸爸……”我指给母亲看。她很认真地边听边点头,最后绽开笑容,用开心的音调夸我:“好棒!”母亲捏捏我的脸,我红了脸,高仰着头。后来我开始剪各种小动物:坑坑洼洼的鲤鱼肚子,耳朵缺了一块的兔子,只有一个翅膀的小燕子……刚开始心浮躁、手不稳,我练了很久,图案的轮廓才慢慢圆润起来。
陆陆续续练了一年多,我已经会剪那张“喜鹊踏梅”的窗花了,只不过没有母亲剪得那样传神。再之后,那叠剪过的窗花、剪刀、铅笔、没用完的红纸,因为搬家而放在了纸箱的最底层,竟然被我遗忘了五年。只不过,它并没有褪色。
岁月无声流淌,被遗忘的窗花,却仍然维持了最初的模样。又一次拿起那把小小的剪刀,我开始剪那张窗花。摸索着脑海中积灰的陈旧记忆,一刀一刀,熟悉感、安心感慢慢回归,多了几分底气、几分沉静。最后摊开纸,熟悉的图案跃入眼帘。跨越时间的长河,那只喜鹊又一次飞入我的生命里,万千芳华。
我把那窗花拿给母亲看,她见了愣了一下,用讶异的目光望向我,眼里渐渐积蓄起泪。
“你咋又开始剪窗花了?……”她用手指划过那些熟悉的图案,“好久好久了……你怎么还记得……”我心里汹涌又酸涩的情绪,终于决堤。
母亲看着我把窗花贴在窗玻璃上,我们俩靠着窗,透过窗花看向窗外。烟花划破天际,光辉灿烂。我望着母亲脸上的微笑,此刻,烟花绽放的声音很远。那震耳欲聋的,是我心里的声音。
窗花依旧在,热爱也从未陌生,只是雪不在了。白雪融进了母亲的发间,细细蜿蜒在时间的长河里……
你说,你一直记得那张窗花。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