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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气养德: 孟子“浩然之气” 的道德意蕴

2024-04-07李爱华

今古文创 2024年11期

【摘要】本文探究“浩然之气”的内涵,解读其所蕴含的价值,首先明晰“浩然之气”本是一种道德之气;其次从“浩然之气”所具备的生命意蕴进行深入释义与阐发;再次从工夫论出发,阐释涵养“浩然之气”的具体工夫。作为“道德之气”的“浩然之气”,对于现代人的品德修养具有重要价值。

【关键词】以气养德;浩然之气;道德意蕴

【中图分类号】B2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4)12-0050-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12.015

基金项目:本文系2023年湖南省研究生科研创新重点项目“晚清湖南公羊学经世致用思想研究”(CX20230538)、2023年湘潭大学研究生科研创新项目“晚清湖南公羊学经世致用思想研究”(XDCX2023Y001)阶段性研究成果。

孟子的“养浩然之气”思想在儒家哲学中占有着重要地位,不同的学者对其有不同的解读和诠释。自“以气养德”的角度对孟子“浩然之气”进行阐发,可以为理解孟子思想提供一个新颖视角。

一、“浩然之气”的德性本质

首先,“浩然之气”并非“精血之气”。孟子所言“养浩然之气”实际上是一种“大勇”的境界,其“大勇”首先在于“不动心”,“不动心”就是保持“道德之心”不被外物所蛊惑的坚毅勇气。作为一般“精血之气”所铸造的“小勇”常人皆有,此类“小勇”大多凭借气质热血所产生。孟子所言之勇非此类“小勇”,而是如曾子所言“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大勇”,此类“大勇”乃凭浩然之气顺应而出。[1]230浩然之气实质是一恢宏气象,由此顺生而出的“大勇”原是顺应义理而发,譬如民间义士虽未能居庙堂之高,但却能在危急时刻见义勇为,表现其关怀众生、珍视他人的“大勇”之人性光辉。深入洞察这一行为,足以品鉴察识“浩然之气”的恢宏气象,因为对义理十分清楚明了,心中持守“当然性”做支撑,所以自然能够有勇。正因为“浩然之气”蕴含“大勇”,所以与“精血之气”的“小勇”悬殊。

其次,“浩然之气”乃是“道德之气”。“道德之气”实际上是孟子对浩然之气的描述性定义。以往《礼记》《尚书》乃至《论语》等儒家经典中,都将“气”这一哲学思想范畴理解为物质层面等“精气”“血气”,譬如儒家传统思想中将青年理解为“血气方刚”则是如此。唯有孟子将“气”从“精血之气”转化、提升为“道德之气”,这就使得中国传统等“气”之概念范畴完全提升了一个层面,由物质层次跃升达到了道德修养层面。孟子将“浩然之气”定义为“道德之气”,主要包含以下三层含义:

第一,“气”就其存在而言,并非单纯感官经验所能捕获、明晰。孟子所定义的“浩然之气”虽然超升了物质层面“精血之气”的基本层次,但却没有脱离基本的物質属性。朱熹则认为“浩然之气”本“无声形之验”,这是因为他自道德修养层面论述“浩然之气”的工夫境界,认为此种修养不可于物质世界的“精血之气”互相混杂。[1]231这也正是符合孟子原意的一种确切理解,因为孟子正是从“道德之气”的修养层面来论述“浩然之气”是不可于经验世界中获得的,而只能自“道德之心”中省察、反躬。

第二,“气”就其属性而言,“至大”是指其在物质空间上的广袤无极,“至刚”则是描绘其在形态上的刚硬顽强。所谓“至大”,形容精神力量的广深;所谓“至刚”,乃坚毅强劲之意。在此处,孟子赋予“浩然之气”以“至大”“至刚”的特性,从空间及其性状层面给予准确而又简洁的描述,此乃是对高尚的道德情操的充分肯定。可见,孟子对于“浩然之气”之“道德之气”性质的描述,与先秦以来对“气”的解释迥异。

第三,“气”就其特征而言,只要专一修养,道德之气就会塞于天地之间。孟子所言“浩然之气”绝非充盈宇宙之间的物质之气,而是指具有坚韧力量的道德之气。涵养此一道德之气,就不会受限于蝇头小利的泥沼之中而无法自拔。

再次,“浩然之气”是一个知情意相结合的崇高道德情态。孟子指出,浩然之气本就于个体之中流行演化。“浩然之气”正是以物质性的“精血之气”作为基础,进一步促成主体道德修养境界的飞升。“浩然之气”不仅能为个体提供直面各种艰困的勇气,更能激励主体为造福他人的事业而努力奋斗牺牲。

二、“浩然之气”的生命真谛

“浩然之气”与“精血之气”相互流通,遍布天地万物之间。“浩然之气”本就刚毅广大,故养得后方能助君子勇敢、果决地行使道义而没有疑虑和畏惧。“浩然之气”与“精血之气”,皆为大化流行于身体内的“气”。“浩然之气”本是自义理中生发而出,君子若能体证儒家生命义理并加以践行,其行为举止亦必能果决刚强。因而君子凭此种义理方能立足于天地之间,便是从天地生命的大德造化之中自然顺应涌出。从血肉身躯中涌生的义理之气,就如同个体的生命,体魄强壮的人气血饱满。身体柔弱的人气血晦暗,此便是从血气而来。

首先,“精血之气”为义理所引导、节制,便逐渐涵养为具有生命特质的“浩然之气”。个体如果仅凭借“精血之气”行事,“精血之气”刚者则会粗暴处事,“精血之气”弱者则会怯弱对待,以上二者皆难担大任。“精血之气”为义理所引导、节制,养成浩然之气,“精血之气”刚者才能以义理规范自我行为使之符合中道,“精血之气”弱者才能以义理激励自我行为生出刚硬之气,行使道义而不怯弱。

其次,“浩然之气”的“至刚”,乃是一种敢当大任的“气魄”,有此等豪迈气魄,方能成就经天纬地之伟业。在灾祸来临之时,君子方能坚守自己的行为,于福报降临的时候亦不至于陷溺其中,丧失操守;于祸患降临的时候亦不至逃避责任,于危难之间能断然牺牲自我。君子唯有持守如此宏大气魄,方能不为万般困难所屈折,方能克服一己私欲而果敢行义。面对不义之举,君子能够果敢坚毅奋身而出加以制止;面对国家危亡,君子能够摈弃自我小利不顾一切为家国之复兴而努力奋斗。在此时刻,君子的生命机能被厚重的道德使命感所激励,呈现出一种壮丽雄美的生命饱满状态。

再次,“浩然之气”的“至大”,乃是一种“充塞天地”的生命伟力。“浩然之气”的盛大可以从其“流行”和“初无限量”来判断。[2]“无限量”实际上乃是个体的“道德之心”永无限量。“道德之心”感通生命而化育万物,对于万物之情缘皆能有所感应,是由于“道德之心”本有天地之量。而“浩然之气”的无限量,亦是其如同“道德之心”一般合乎道义而无事不周流,顺应天地之大德而周流婉转不息,在道德感通的同时体味万物变幻莫测的生命进程。故孟子才强调“志至”而“气次”,从此可见“道德之心”本系“浩然之气”的统率、主导,“志至”自根源而言乃是一种不愧于天地的生命性豪情壮志。[1]230唯有君子之“道德之心”不为私欲所遮掩蒙蔽,方能在世间岸然挺立,并且进一步充盈“浩然之气”。故“浩然之气”并非只是纯粹独立于天地之间的堂堂正正之“气魄”,而是自道德根柢上无愧于“道德之心”的天地浩渺之气。唯有“道德之心”挺立不败,“浩然之气”方能时时充盈饱满而遨游天地,这便是“浩然之气”充塞于天地之间的真谛。

三、“以气养德”的修养工夫

孟子认为,“浩然之气”修养工夫之关键节点在于“不动心”。较北宫黝等人的“不动心”而言,曾子和孟子的“不动心”更为细致鲜活。因为孟子等圣贤的“不动心”修养工夫乃是以义理为根基,使其心志笃定无疑,有道德必然之感,于修养过程当中自然能够安定平和、沉稳谦虚。“浩然之气”作为“道德之气”,以此进一步成为“道德之心”涵养的基础。唯有“道德之气”充盈饱满,“道德之心”方能流转无碍;唯有“道德之心”笃定坚毅、明辨外物,“道德之气”方能一往无惧、坚韧刚毅。因而孟子提倡的“不动心”修养工夫,实际上是“以气养德”“心气双养”之工夫。心有愧怍,气必然亏馁;气有坍缩,心必不能挺立。然而“心气双养”,又并非一时一事上之“自反而缩”便能达成。[1]230具体而言,孟子“以气养德”的修养工夫,主要体现在“集义”与“知言”两个方面。“集义”,强调的是处事中的行为举止皆合乎道义,此即是强调事事都不违背道德仁心。

(一)“集义”工夫

“以气养德”的修养工夫,需要做到“集义”,“集义”就是应该在处事之中明晓万事之理,并且努力使自己的行为举止符合“道德之心”。行为举止符合“道德之心”方能自反而直、无所愧作。“集义”实际上则为孟子所言“配义与道”,即朱熹所注“合而有助”之意。[1]231此处“合助”实为“集义”之内涵。孟子言“浩然之气”与义、道相合,实际上即为与“道德之心”相合。这里的“合”乃是“合而有助”之意,即孟子所谓“集义”的真正内涵。君子在处事过程中深入体证儒家道义,其“浩然之气”于是在道德践履与经世实践中得以丰盈。正因君子言行举止皆合乎大道,因此其所为之“事”也将助益于“道”,“道”也将助益于“事”。君子勇敢地展开经世实践,心中本就尽其职责,因而无愧于天地人间万化,也就使得其“浩然之气”能够岸然高耸。由于是行道义而如此,所透显的便是“事”中之“义”集聚,而“合助”君子之功。道义在“事”中,“浩然之气”合于“事”中,因此君子之践履必将无往而不胜。由此可见,孟子所强调的“集义”工夫,更加注重道德修养主体于实际事务中的磨炼与砥砺。

当然,孟子更着重强调的是“行仁政而王”的政治实践。[1]228在此实践中,“浩然之气”与儒家道义绝不再是浅浅地相合,而是密切地联系。朱子着眼于“事事”两个字立下工夫,认为从此之中又可以看见“集”意。[1]232如果道德修养主体因为一时或一事想要放弃,这种“气”就不能恒久的保持。一旦遇事时便有所畏缩,即便能够深入理解儒家义理,但这种气也可能会坍馁并且不与道义契合。此时之气时而充足时而气馁,这时的“精血之气”不可能逐渐涵养成为“浩然之气”。朱熹所强调的“合助”工夫,必然不是针对此时而言。他认为“浩然之气”绝对不是完全跟随“精血之气”流转变动的,而是在“合助”“集义”后才能不断扩充壮大形成规模。个体由于感触外界一事一物而产生的“精血之气”,尚且没能达到“道德之气”的层次。虽然日常生活中的某一事物也能彰显出道德之理,但是其终究没能达到“浩然之气”的高尚境界。“合助”工夫,乃是在主体修养在达到了一定道德境界方有的修养工夫。所以必须先扩充“道德之气”,助益“道德之心”,进而才能践行“仁义之事”。这便是朱子认为的“气充”才能进一步“合助”“集义”。[1]231由此,朱熹以前的注家只把“配”解为“合”,没有深入挖掘“助”的工夫,就無法阐明“养浩然之气”的必要性。

在“集义”之始,道德修养主体尚且还只是勉强进行道德践履,直到真正养成“浩然之气”,践履道义就愈发刚毅无凝滞。此时道德修养主体践行道义之事层次有所差异,是因为他们在持养“浩然之气”的层次方面有所差异。如果道德修养主体能在一事上明白道理而且毫无疑问,其“道德之心”本涵有遇到艰困百折而毫不退缩、遭遇强敌宁愿牺牲亦不屈从的高尚品质,但未在纷乱繁复的日常事务中磨炼,就有可能被外界的诱惑于强力所撼动。如果道德修养主体只从一两件事上明理而行,即使生发出无所愧怍的“刚毅”,亦不能够抵挡大事,不足以抵抗艰巨的外界挑战。故“浩然之气”必由“集义”工夫生发,渐渐形成刚毅气象,逐渐涵养宏大气魄。

只有养成“浩然之气”之后,方才有“合助”工夫。在“集义”之始,“浩然之气”的“合助”工夫并没有落成,世人尚且还不能坚持道德修养的扎实工夫,也不懂得以“知言”引领“集义”“合助”工夫,只是知得几分就能行几分,行而有所疑虑便不再践履,故他们对于儒家道义完全不能深入体察。若道德修养主体能够落实“合助”“集义”工夫,自然便能能行得坦然。故君子在日常工夫之中就要时时存养“浩然之气”,使其充盈饱满无所亏欠,待到面临艰巨的困苦之时,因为心存道义之故则不再害怕死亡。“浩然之气”经由“合助”“集义”工夫,逐渐达到“至刚”境界。操持“浩然之气”而“至大至刚”,即能勇敢地面对一切挑战。

(二)“知言”工夫

“知言”,其实即是“知其所言”。朱熹认为,“知言”实际上是“明夫道义”,因此“知言”实际上就是“知集义”的工夫。孟子引出“知言”这一段,盖是针对告子“不得于言,勿求于心”这一观点展开论述。[1]231告子认为日常言语不能完全表达作为思维器官的“心”之本意,因此不但日常语言对于思维认知毫无用处,省察内心对于认知提升亦无所助益。朱熹将告子的观点概括为“言有不达”,并且批判告子既舍弃探寻外界事物的“知言”工夫,又舍弃认知内在的“求心”工夫。[1]231孟子认为,日常言语之所以在表述外界事物时有所缺陷,是因为作为思维器官的“心”没有灵活运用感觉器官对事物进行全面考察、概括的缘故。“知言”与“求心”“集义”并非互不干涉。实际上,告子不明白日常言语的过失是由于不能“知言”所引起的。在批判告子的同时,孟子也提出了别具一格的“知言”工夫。

一方面,“知言”工夫需要明确“当言则言”“不当言则不言”,以儒家道义严格约束日常言语的表述,使得语言表达得体规范。“知言”工夫,即是在涵养“浩然之气”的同时,能够以“道德之心”明辨是非对错,知晓得失荣辱,外能知万物之所由,内能明白自身之不足。这就需要道德修养主体能够做到尽其本心、通达本性。在“知其所言”的同时,明晓世间万物之理,在通晓天下事物原理的同时不疑不惧,这样才能“集义”养成“浩然之气”。

另一方面,“知言”工夫还需要与“集义”工夫相结合,在“以气养德”的基础上不断充盈“浩然之气”,以“集义”工夫作为“知言”的坚实基础。[3]“集义”是“知言”之始端,“知言”是“集义”之落实;“集义”是“知言”的践履工夫;“知言”是“集义”的落实保障。孟子涵养“浩然之气”的所有工夫,全然只在“知言”“集义”上。道德修养主体对于义理仍有疑惑,其道德践履便不能够达到理想的状态;道德修养主体完全通晓义理,却又不想展开道德践履,亦是未能真正落实“知言”工夫。唯有以“知言”工夫引导“集义”工夫,“浩然之气”方能涵养得刚毅无愧,渐渐积累,便能有所卓立,形成无所畏惧、勇往直前的大气魄。又因“知言”工夫涵养形成的“浩然之气”无所疑惧,故能生成自然、笃定的气象。因此单纯讲究“知言”工夫恐未必妥帖,必要有勉强行去的“集义”工夫方可积蓄刚毅宏大的“浩然之气”。

综上所述,孟子认为道德修养主体须落实知言明理、集义笃行的工夫,如此累积,方能经常反躬自省而不愧、勇敢坚毅而不疑、临危受难而不惧,故能涵养持守“浩然之气”。

参考文献:

[1](宋)朱熹撰.四书章句集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3.

[2]万春晓.论孟子的“养浩然之气”说[J].成都师范学院学报,2014,30(02):118-120.

[3]李青豪.孟子“浩然之气”再议[J].今古文创,2023,

(03):75-77.

作者简介:

李爱华,湘潭大学碧泉书院·哲学与历史文化学院哲学系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