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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独立到“左转”:徐铸成走向中国共产党的步履

2024-04-07樊亚平

关键词:文汇报左转共产党

樊亚平

(兰州大学 新闻与传播学院,甘肃 兰州 730000)

一、引言

徐铸成曾将张季鸾称为自己的“本师”,张季鸾也一直将徐铸成和王芸生视作自己的传人。张季鸾对徐铸成的影响之深,从徐铸成写的《报人张季鸾先生传》即可深刻感知。张季鸾曾说:“做记者的人最好要超然于党派之外,这样,说话可以不受约束,宣传一种主张,也易于发挥自己的才能,更容易为广大读者所接受。”[1]张季鸾的这种思想对徐铸成影响极大。自1927年进入《大公报》开始,徐铸成就一直处在这种思想的熏染中。1938年到《文汇报》后,这种思想被他进一步发扬。他曾将当时《文汇报》的成功总结为“敢说话,无私见,无党见”,并将此称之为“文汇精神”[2]。抗战时期,陈布雷曾主动邀请他加入国民党,被他以恪守“独身主义”为由,婉拒之。1946年5月1日《文汇报》改版时,他严正申明:“今后的言论方针,是坚守独立的民间报立场,绝不伪装中立,依违两可;一切以人民意旨为意旨,明辨是非,绝不颠倒黑白,屈于权势。”[3]前言291946年9月1日的《文汇报》社评进一步强调:“新闻记者应有定见,对于真理和国家民族的利害大义,不容含糊歪曲,但不许有私见党见。”[4]1946年9月6日,他在《文汇报》胜利复刊纪念专页出版时专门撰文强调:“一张真正的民间报,立场应该是独立的,有一贯的主张,而勇于发表,明是非,辨黑白,绝不是站在党派的中间,看风色,探行市,随时伸缩说话的尺度,以响应的姿态,多方讨好,侥幸图存。”[5]即使1947年5月《文汇报》被国民党当局封闭后,他也一直恪守“独身主义”,坚守其所说的“真正的民间报”立场,不愿意屈从任何带有附加条件、可能影响其独立立场的复刊方案,不愿意接受任何有党派背景与色彩的报纸之邀请。[6]19-21可以说,自从1927年进入新闻职业领域一直到1948年之前相当长的时间内,徐铸成都一直恪守着“独身主义”“超然于党派”之原则。用他自己的话说,即他“一心只想以超然独立之身,办好报纸,为人民说话”[7]15。

然而,从1948年初开始,一直恪守“独身主义”和“超然于党派”原则的徐铸成,却突然放弃其一直以来恪守的原则,开始接受与党派的合作,寻求来自党派的各方面帮助和支持。1948年元旦,由李济深等国民党左派人士筹办的国民党革命委员会在香港成立,并希望创办一份属于自己的机关报。李济深十分欣赏徐铸成的办报才能,希望能邀请徐铸成主持这份报纸。1948年3月,《文汇报》被封后前往香港的总编辑马季良从香港护送华岗赴苏北、山东解放区时路过上海,当面向徐铸成转达了李济深的邀请,同时告诉他,潘汉年也认为他最合适。[6]22面对马季良带来的李济深邀其赴港办报之邀请,徐铸成怦然心动,虽当面表示自己从未参加过任何党派,也没有办过任何党派机关报,深恐辜负了李济深美意,但次日即与严宝礼等紧急商议,并当即决定与李济深合作,共同出资筹创《文汇报》香港版,且很快亲赴香港与李济深等面议筹创事宜。[8]163如果将这样的反应与1946年10月上海《文汇报》面临资金困难时,徐铸成以从不接受任何政治方面的资助为由、婉拒当时正好来沪的李济深当面表达的投资意图相对照,其态度转变之大、之速,不能不令人惊讶!

尤为引人注意的是,到达香港后,他最先拜访的是共产党在香港的文化工作领导人夏衍和负责共产党在国统区部分地下工作的领导人潘汉年,在先后向他们请教了在香港创办《文汇报》事宜后,才去找李济深商谈具体的合作事宜。在与夏衍、潘汉年见面时,他们均提醒他,报纸办起来后“色彩不宜太红”,以便使报纸在共产党的《华商报》万一被封后能顶上来。这实际上意味着“中共在港负责人是把《文汇报》看作本党媒体的‘同盟军’甚至是‘后备军’的”[6]27。对这样的期望,徐铸成不仅欣然接受,没有表现出任何抗拒,而且从夏衍、潘汉年的“色彩不宜太红”之提醒可以推想,在向夏衍、潘汉年介绍自己创办《文汇报》香港版之想法时他肯定表现出了强烈的想使报纸色彩尽可能“红”一些的意向。到港之初如此,此后的筹备过程中,徐铸成更是经常与夏衍、潘汉年等主动商议,接受他们的建议,寻求他们的帮助。报纸创刊后所显现出的立场、态度,更是与上海《文汇报》的“中间偏左”大为不同,显现出鲜明的“左转”立场和明显有利于共产党的倾向。这一切说明,从赴港筹办香港《文汇报》开始,徐铸成已不再是“独立”报人,《文汇报》也不再是“独立”报纸了[6]28。

从以上的简单回溯可以看出,从1948年初开始,徐铸成的确开始放弃了其一直以来恪守的“独身主义”和“超然于党派”之立场,开始主动接受与党派的合作,主动寻求来自共产党的帮助与支持,主动走向共产党。这个转变,不能不说十分突然。不仅“左转”前后行为表现反差很大,若细致考察其此前的人生与职业生涯和其对新闻职业的理念宣示,同样很难发现有明显的可以认定为“左转”的思想和行为。徐铸成之前的办报生涯中,虽然经常与共产党人有一些交集,虽然经常出现一些有利于共产党的报道或论评文字,但很难因此说已经“左转”,很难说已表现出对共产党政治上的认同。在他1947年3月之前的日记中提到共产党时,经常使用的还是“共党”这样的带有不尊意味和成见的称谓;此间的日记中,经常可以看到对共产党不完全认可、不完全认同的文字。但仅仅多半年之后,他的立场却突然转向了共产党。这一切不能不令人奇怪!那么,这样的转变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徐铸成究竟是如何从一个一贯拒绝任何党派津贴、一直恪守独立立场的民间报人,突然转变成了一个不再强调独立立场、主动接受党派资助与支持的“左转”报人呢?他究竟是如何从之前对共产党未显现出太明显的认可、认同,“突然”转变为亲近共产党、主动接受共产党帮助和指导的报人呢?在这个过程中,他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思想转变过程和心路历程呢?

在关于徐铸成的资料,包括徐铸成自己的回忆文字中,都没有说明这种转变的具体发生过程。与徐铸成相关的研究成果中,更是很少见到对此问题的明确探求和清晰解答。在陈建云《大变局中的民间报人与报刊》一书中,曾有一节试图对徐铸成与《文汇报》的突然“左转”及其原因进行探求,其最终结论为,徐铸成之所以“自食其言”突然“左转”,与其对时局的认识与判断、其政治上的进步性和《文汇报》内部中共地下党员的“潜移默化”的影响等多种因素有关,是多种因素共同促成的一种具有历史必然性的结果。[6]34-35这是目前为止笔者见到的对徐铸成“左转”的原因所进行的唯一的追问与探求,其所说的三个方面基本涉及促使徐铸成“左转”的一些主要原因,但一方面该节的笔墨主要放在了对徐铸成突然“左转”之事实的描述上,对原因的分析较为简略,只是在末尾概括归纳了三个方面的因素;另一方面,这种归纳和分析更多着眼于“左转”前后的社会历史情景和此种情景下徐铸成的个人际遇与生活情景,未能从徐铸成一生政治、社会思想的发展和更广阔的社会历史情景出发,对徐铸成看似突然的“左转”背后的长期的日积月累的思想动因和心路历程进行纵向的、系统的、深入细致的呈现与分析。

笔者认为,探究徐铸成“左转”的原因与心路历程,核心在于呈现徐铸成对国民党和共产党的认识与态度的转变过程,考察其对不同时期社会现实问题与国家前途命运的思考与认识的转变历程。基于此,本文试图以纵向的历史视角,深入到徐铸成一生思想发展的具体过程和更加宏阔的社会历史背景中,对徐铸成突然“左转”背后的深层原因和心路历程进行还原历史情境式的细致呈现和深入分析。以此,一方面弥补在徐铸成“左转”原因这一重要问题上长期存在的认知缺憾;另一方面透视在中国社会历史的“大变局”中一大批民间报人乃至整个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群体选择、走向共产党的历史必然性及其在此过程中的心路历程。这样的研究不仅有助于全面、深入认识徐铸成一生思想、理念的历史演进,也有助于从一个特殊视角认识革命时期共产党得人心、最终得天下的机理。

纵观徐铸成进入新闻职业领域后对国民党和共产党的认识与态度的转变过程,可以看出,其对国民党的认识与态度经历了一个从赞扬、拥护到不满、反感再到失望、绝望的变化过程;对共产党的认识与态度经历了一个从敌视、误会到逐渐了解、有一定程度的好感再到认识逐渐加深、产生一定程度的心理、情感接受的变化过程。在此过程中,他曾经倡导和支持“第三条道路”,但随着“第三条道路”的破产,他最终认识到,走向共产党,接受共产党的帮助和领导,既是他自己唯一的出路,也是中华民族的唯一出路。正是在这种情况下,他毅然选择“左转”。笔者在此想要深入考问的是,这个过程是如何发生的?

二、从赞扬、拥护到心生不满和从敌视、误解到逐渐了解、有一定好感

从1927年进入新闻职业领域到主持桂林《大公报》之前的15年,是徐铸成对国民党的认识与态度从最初十年的赞扬、拥护逐渐转变为心生不满的时期,也是其对共产党的认识与态度从最初十年的敌视、误会逐渐转变到产生了解和一定程度的好感的时期。

就最初十年来说,对共产党的敌视、误解和对国民党及其政府的认同、拥护与赞赏,形成鲜明的对比。由于这个时期国内反共、反“赤化”的风气十分浓厚,受这种舆论氛围的影响,徐铸成对共产党的态度充满敌视与偏见。与当时大多数不了解共产党的人一样,他视共产党为“洪水猛兽”,认为共产党的存在是影响国家走上正轨甚或引发民族危机的“祸乱之源”。在其1936年撰写的评论《时局之展望》中,提到共产党时,他总是称之为“赤匪”,且将其视为国家的“内乱”,甚至将“共党势力之滋蔓勃发”和“对俄战事之失败”同视为“九一八”祸乱的根源,且认为“赤匪的逐渐消灭”是必然的,因为“完整统一”、国家“渐入于一个大一统的局面”,是所有国人“最低限度的期待”,是不可阻遏的历史大势,任何阻遏这个大势的力量“定被摧毁”[9]8-9。从其这个时期写的诸多时事评论均可看出,在他的眼中,共产党是影响国家“完整,统一”、走上正轨的最重要的“祸乱”因素,因此,只有完全消除“赤匪”,国家才有可能走上正轨。在1937年1月1日所写的回顾前一年大事的评论《这一年》中,他对共产党倡导的旨在反对国际法西斯主义的“人民阵线”运动充满误解,对“在这祖国尚在危殆挣扎着生存的时代,来奢谈什么国际”充满不屑。他说,“即如所谓‘人民阵线’的活动,所表现于行动言论上的,是如何的浅薄,空虚,其所标榜侈谈的,是如何的不切实际,稍有常识的人,一望便知”。面对共产党的“人民阵线”之主张“竟能号召不少青年”、“得着”很多群众之情况,他称之为“奇迹”,对出现这种“奇迹”的原因,他的解释是,这是因为共产党是一群“乱开支票的人”[9]21。

对共产党心存敌视和偏见的同时,这个时期的徐铸成对国民党及其政府充满了拥护和肯定。在《这一年》中,对国民党政府的赞誉和肯定随处可见,如“政府一年的措施,处处可以看出在为全民谋幸福安定,同时也确已具有充分行使职权的力量和勇气”,“中央政府的机关,日趋健全;各项庶政建设,多有完密的规则整顿”,“我当局一变从来的忍耐的态度,从容应对,指挥若定”,“政府对于教育的整顿,已日渐有成绩,一般学生之程度,多已提高,学风亦日见纯良”等。对国民党政府肯定、赞扬的同时,对蒋介石也极尽赞美之词:“蒋委员长数年的苦心孤诣,以前还有许多人未能谅解,这一年中经过许多次惊涛怒浪,屹然自持,任劳任怨,为国忧劳。更因几年的努力,增加许多经验,在修养上,操守上,气度上,多已无愧一个伟大创业的领袖。”同时认为,西安事变后之所以“发生”“全国爱护领袖的热烈”现象,“绝不是偶然的”,而是委员长“几年来为国为民的呕心沥血、艰苦奋斗的精神换来的”[9]18-21。

对共产党的敌视、误解和对国民党及其政府的拥护、赞赏和肯定,在全面抗战爆发、民族生死存亡问题成为中华民族面临的首要问题的背景下,均开始发生了十分微妙的变化。就对共产党的态度来说,基于对民族生死存亡时刻团结问题的重要性之认识,无论《大公报》,还是《文汇报》,对一切有利抗战的新闻都积极刊登,用徐铸成的话说就是,“不论从哪方面传来的抗战胜利新闻,我们都大事宣传、突出刊载”[3]前言17,因此使得这个时期其主持的报纸上开始出现不少有关共产党的正面消息和赞扬八路军、新四军英勇作战之精神的社论,如共产党关于抗战的政策主张和八路军、新四军英勇抗战的消息。尤其是在“孤岛”时期其主持的《文汇报》上,经常可看到大量宣传国共合作一致对外的新闻,报道共产党的政策主张及其所取得的成就的通讯,赞扬八路军、新四军英勇精神的社论,描述西北地区抗战生机与活力的读者“来鸿”,以及史沫特莱的长篇报告文学《中国红军在前进》等。同时,这个时期的《文汇报》副刊《世纪风》也在许多共产党及进步作家的支持和帮助下成为“孤岛”上的抗战文学堡垒。《文汇报史略》就曾说,在抗战时期的《文汇报》内,所有的人,“无论自觉或不自觉,都愿意发表有关共产党的新闻、通讯及文章”[10]。如此多的有关共产党的正面消息出现在徐铸成主持的报纸上,一方面说明其对共产党的认识开始有了一定程度的变化,如其1938年所写的《西北大战之展望》中就曾说,共产党及其八路军“经多年之苦斗,万里之长征,耐劳苦,守纪律,有浓厚之政治意识,高速之政治理想,每一个士兵,均能成一个作战单位。日兵如一旦深入,必遭严重之挫败”[3]15-16;另一方面这么多有关共产党的正面消息也会在不知不觉中进一步促进其对于共产党的了解。

在借助大量有关共产党的消息增加对共产党的了解之外,徐铸成也开始利用闲暇时间看一些与共产党有关的进步书籍,以增加对共产党的了解,如《西行漫记》等。同时,他也开始接触到不少共产党人和左翼人士,如恽逸群、李平心、柯灵等。与恽逸群的交往始于1938年春。刚开始时只是相互“通电话”,后来很快发展到“秘密晤面”“不时交换情况,讨论如何对付敌伪和应付租界当局的策略”等。在其《风雨故人》中谈到恽逸群时,徐铸成曾说,“可以说,他是我前进的第一个引路人”[11]。虽然这个时期的徐铸成并不知道恽逸群的共产党员身份,但在彼此交往中,恽逸群不可能不对其施加思想上的影响。而《文汇报》创刊初期曾给予大力支持且与徐铸成私交甚笃的李平心当时也是入党十余年的“老党员”。《文汇报》创刊之初就在报社工作的左翼作家柯灵在“孤岛时期”也和徐铸成一起工作过一年多时间。这些共产党人与进步人士必然会在不知不觉中以巧妙的方式影响徐铸成对共产党的看法。

“孤岛”时期的《文汇报》停刊后,徐铸成到香港主持《大公报》香港版。在香港,与徐铸成接触和交往的共产党人和进步人士更多了,如金仲华、羊枣、曹亮夫妇、徐明诚夫妇等。金仲华当时是《星岛日报》主笔,徐铸成与他交往最多,每晚都要打两三次电话,“有时,我们还相约,在看完大样后,一起到香港开市最早的高升茶楼去饮早茶”[12]。当时的《星岛日报》以进步态度著称。金仲华在与徐铸成讨论社论内容时经常会带着著名左翼作家、共产党人羊枣一同前来。在这样的来往中,金仲华、羊枣对徐铸成的影响不言自明。此外,为了更好采访新闻,这个时期的徐铸成开始学习跳舞,而教他跳舞的老师曹亮夫妇都是共产党员。另外,在宜兴旅港新春宴聚上认识并在之后频繁来往的徐明诚夫妇,也都是共产党员。与这些共产党人的交往,必然会增加徐铸成对共产党的了解,也会在不知不觉中改变其对共产党的看法与态度。

在对共产党的态度发生改变的同时,全面抗战爆发后徐铸成对于国民党的态度也开始发生变化。虽然因考虑到“抗战第一”之原则,“孤岛”时期的《文汇报》对国民党还是以正面报道为主,但这个时期其与国民党已开始产生龃龉。由于《文汇报》抗战时期的影响力,国民党对其十分重视,相关宣传内容很希望能在《文汇报》刊登,但对国民党方面送来的夸大宣传和只为邀功的文章,徐铸成经常拒绝刊登,这就引起了CC系和孔祥熙、宋子文等的不满。同时,为防止《文汇报》落入政学系之手,CC系迫切希望把《文汇报》抓在自己手里。为此,他们先后三次试图对《文汇报》进行收买。

第一次收买的情况是,潘公展派其代表企图用一台5万元的印报机控制《文汇报》的大部分股权。其阴谋被徐铸成识破后自然流产。第二次的情况是,孔祥熙试图以5万元投入为条件,给《文汇报》派一名副总编辑和一名会计主任。在恽逸群的提醒下,这次阴谋也归于失败。第三次的情况是,宋子文表示愿意给《文汇报》投资数万元,同时“给报馆所需的全部官价外汇”,并表示可“放宽条件在中(国)、交(通)等银行调动‘头寸’(即货币)”。这样的条件在当时可谓十分优越,可宋子文的要求是,“派人当包括协理等在内的重要职员,还要改组董事会”。这等于是要将《文汇报》变成他的报纸。几经考量后,徐铸成等人最终拒绝[7]19。几次收买未成后,报复随之而来,《文汇报》的官价外汇全部被取消,报纸所需的白报纸全部“要用比《新闻报》高出三分之一的价钱去向黑市购买,这不啻置《文汇报》于死地”[13]70。如果说前两次收买尚属平等协商意义上的商业投资——“巧取”的话,第三次收买就完全属于以权势压人的“豪夺”了。这就引起一直崇奉“独身”的徐铸成的强烈反感,之前对国民党的良好印象因此大打折扣。

主持《大公报》香港版时期,由于继续遵行“抗战第一”原则,再加上张季鸾时常来港指导言论工作,而全面抗战时期张季鸾一直倡导“国家中心论”,主张对国民党要少“骂”,因此,从香港《大公报》的新闻、评论等内容中尚看不出对国民党的较明显批评与不满。然而,若深入体会香港《大公报》上新闻与评论的视角,还是能看出徐铸成当时已产生对国民党的许多不满。最明显的是,在当时的香港《大公报》新闻或评论中认为国民党许多方面工作亟须改进并为之提供建议的内容很多。如在《文化食粮亟须调整救济》中,徐铸成希望当局不要漠视文化建设的重要性;在《囤积与居奇》中,希望当局准确辨明囤积的限界;在《培养中国之新血液》中,希望当局不要让“特务制度”渗入学校等。可见,此时的徐铸成对于国民党当局的不少做法已心存不满,只是出于“抗战第一”之原则,直接性的“骂”比较少,较多采用的是正面建议的方式。

主持《大公报》港版时期,虽然较少直接报道或评论共产党和八路军抗战的内容,但在对欧洲战场和国际局势的报道和分析中,经常会涉及对苏联红军战况的报道与分析。在这些报道、分析中,经常可见对苏联红军战绩进行高度评价的内容,显现出对苏联红军的良好印象。如《苏联的光荣战绩》一文,就对苏联红军的战绩进行了充分阐述和高度评价。对苏联红军的良好印象,客观上有利于进一步改变徐铸成对共产党的刻板印象和成见。

三、从不满、批评到失望、绝望和从认识加深到心理、情感接近

香港沦陷前,徐铸成对国民党虽已开始产生不满,但尚不强烈,对共产党虽已有了一些了解与好感,之前的误解、敌视消除了,但了解和好感尚不深入。香港沦陷后,徐铸成回到桂林,创办并主持《大公报》桂林版。在此时期,其对国共两党的态度都发生了极大转变,尤其是对于国民党的态度。

到桂林之初,徐铸成就曾拜访过当时桂林名义上的最高军事首脑——军委会桂林办公厅主任李济深,倾向开明进步的李济深不仅直言对国民党的不满,而且还在暗地里保护进步人士。这样的态度,一方面直接影响了桂林的政治生态,使得当时的桂林对国民党政府存在的各种问题进行批评成为一种风气;另一方面也使得之前对国民党政府已产生一定不满的徐铸成找到了共鸣,强化了他对国民党存在的诸多问题的认识。与此同时,被徐铸成称之为“亦师亦友”和前进道路上的“两盏明灯”的陈绍先、宋云彬对他的影响也很大。当时在桂林主持文化供应社的陈绍先一直站在反蒋立场,曾出版过不少进步书籍。此外,云集桂林的大量文化界、新闻界著名人物郭沫若、茅盾、柳亚子、范长江、恽逸群、夏衍等,也都在以各自方式不断表达着对国民党的批评和不满。在这样的氛围中,徐铸成对国民党的态度很快发生了很大改变。认识到国民党政府存在的很多问题,又有较为自由、宽松的环境作保障,于是诸多对国民党政府表达不满和批评的文章便借助《大公报》桂林版表露了出来。如在《如何振作政风》中,徐铸成对国民党政府“整个的政治风气,都流露空虚与虚伪的病态”之情况表达了强烈不满[14];在《论贪污案》中,对国民党政府内部因“机构不健全、组织欠严密”,“掩饰蒙蔽之风盛行”,监察机关失职渎职等造成政界贪腐“层出不穷”“积重难返”之状况进行了强烈批评[3]126-127。在《不忘耻辱》中,对国民党政府的不满和批评表达得尤为强烈:“在反侵略各国中,我们所受的苦痛最深,牺牲最大,遭遇的敌人也最残酷;但我们今日苦斗的空气,反而日见淡薄,贪腐案层出不穷,国难商到处活跃,后方都市,依然纸醉金迷,狂吃滥用,恬不知耻;而一般人民,因高物价之压迫,颓丧消沉,抗战初期那种紧张的情绪,仿佛已烟消云散。”“我们过去受了这样的奇耻大辱,刻刻想反抗,要雪耻。现在已打出了光明的路,耻辱眼看可以洗涤了,但在这为山九仞的关头,反而大家腐败的腐败,叹气的叹气,这样的国家,还想自强自奋!还配称‘四强’!”[3]155从这些文字中可以感受到徐铸成对国民党政府的不满与批评较前一时期更为强烈。

一面是对国民党的不满,另一面是在桂林文化城进步的政治文化氛围里对共产党的进一步认识与了解。当时桂林进步的政治文化氛围与共产党的影响密不可分。由于从抗战初期开始共产党就同新桂系保持着紧密的联系,周恩来曾三次到桂林,与新桂系的重要人物进行接触、交流,给他们做了很多工作,这一切使得桂林变成了当时政治环境较为自由、开放的城市,共产党的思想在当时的桂林影响相当大。在当时的桂林,由共产党指导和推动的活动很多,云集在桂林的许多从事抗日民主活动与宣传工作的著名文化人、新闻人,如郭沫若、茅盾、柳亚子、范长江、恽逸群、夏衍、陈绍先、宋云彬等,大都是共产党员或倾向共产党的进步民主人士,只是一些共产党员的党员身份未公开而已。在这样的氛围中,徐铸成不可能不受到共产党思想的影响,对共产党的态度不可能不发生改变。这一点从其到重庆时曾特别期望能拜访周恩来即可看出。只是当时不凑巧,周恩来临时有事,他只好和林彪谈了两个多小时。特别期望拜访周恩来,至少说明其对共产党已不仅不再敌视,而且已怀有一定好感和强烈希望深入了解的心愿。

如果说在桂林期间徐铸成对国民党的不满还只是停留在对其存在的问题的批评层面,目的是希望其能改进的话,1944年湘桂大撤退过程中,徐铸成对国民党的态度则已完全转变为强烈的失望了。在桂林版《大公报》停刊前最后一篇社评《敬告读者》中,他指出,“我们抗战七余年,当此世界大局一片光明之际,我们还抵抗不住敌寇的进攻,甚至如桂柳那样重要的地方,还不得不疏散,不得不做焦土的准备。这样的局面,绝非一朝一夕所致,而政治的原因更多于军事”[3]165。在随后开始的逃难过程中,他辗转流离,一路上受尽磨难。逃难中的遭遇和亲眼看见的混乱情况,使他对国民党政权本身存在的合理性开始产生怀疑。他曾在1984年为其新闻评论集写的“前言”中记述湘桂大撤退和一路辗转流离逃难过程中的心情:“前方是抢,后方是乱,心中窝了一肚子火。这在我的思想上,也经历了一场洗礼。如果以前对国民党政权还存有一丝幻想,在事实的教育下,从此像肥皂泡一样完全破灭了!”[3]前言24此时对国民党政权的幻想已经破灭,显然有言过其实之嫌,但对国民党的态度由过去虽看到许多问题却仍抱有希望、期望其改进开始转变为失望和对其政权的合法性、合理性的怀疑,则是可以肯定的。

对国民党政府开始失望并开始怀疑其政权合法性之后,抗战胜利后发生的一切更是让这种失望、怀疑一步步演变成了绝望。抗战胜利后,徐铸成受《大公报》董监事会之命回上海复刊《大公报》。“受命”后,他就暗自决定,以前在“抗战第一、胜利第一”之原则和其“本师”季鸾先生的态度影响下不得不对国民党以正面报道为主、尽量少“骂”,现抗战已胜利,作为民间报,今后当以“民主第一”为新闻言论之中心[3]前言27。在这样的认识和原则之下,当沧白堂事件、较场口事件、昆明血案等违背民主、破坏民主的事件一个接一个发生的时候,他立即对其进行报道,对国民党的倒行逆施毫不留情地进行批评。他之所以很快离开《大公报》,转到《文汇报》,正是因为其对国民党政府毫不留情地“大骂”引起了《大公报》当局的不满。转到《文汇报》后,其对国民党及其政府的批评就更激烈了。

考察这个时期的《文汇报》,可以看出,其对于国民党不仅经常“骂”,而且是“大骂”“痛骂”。从“警员警管区制”,到羊枣事件、下关事件、李闻事件等,徐铸成不仅均给予了快速报道,而且及时发声,对国民党当局进行声色俱厉的质问。在“大骂”“痛骂”的同时,对与国民党紧密相关的美国问题也开始有了更深刻、更清醒的认识。他不断抗议美国在中国的暴行,要求美国退出中国。在《反对警员警管区制》《告马歇尔将军》《对南京暴行的抗议》《为美国设想》《饥饿的教师》《汤也没有换》等评论中,他或分析或建议,或嘲讽或痛骂,一次又一次地表达了其对美国在中国的暴行的不满,也以此方式对国民党政府依靠帝国主义的本质及其软弱无能进行了批评。

这样的立场和对国民党进行的批评自然引起国民党的不满,与国民党的矛盾冲突随即发生。国民党当局先是勒令《文汇报》停刊一周,以此对其进行警告,后来又和“孤岛”时期对待《文汇报》的做法一样,先后三次试图对《文汇报》进行收买。第一、第二次都被徐铸成顶了回去,第三次更进一步,CC系首脑陈立夫、陈果夫亲自出场,对徐铸成进行游说。徐铸成持守民间报的本色,不仅拒不接受其投资,而且对国民党政府的批评更激烈了。在《善待当前的学潮》中,他毫无顾忌地批评政府当局:“物价如泛滥的洪水,(抢)米风潮如燎原的野火,正使人民惶惶不安。然而当政者似乎唯恐这场面不够热闹,还要多弄些事情出来。”[3]249在这样的言论态度之下,《文汇报》的命运可想而知。1947年5月25日,《文汇报》与另外两家进步报纸一起最终被勒令停刊。徐铸成对国民党的态度也因此彻底转为绝望。

在对国民党彻底绝望的同时,对共产党的认识却在进一步加深。这个时期的《文汇报》上,有关共产党的消息与声音不断增多。共产党的政策、主张、声明,中共领导人对局势的看法和相关谈话等经常在报纸上出现。这些内容虽不一定都因为徐铸成而产生,但至少是他允许或默许的。同时,这些有关共产党的内容也必然会对他进一步认识共产党的思想、主张产生了不可忽视的促进作用。从这个时期《文汇报》内的情况来看,当时的《文汇报》内已有一批共产党员和倾向共产党的进步人士。在徐铸成尚未转到《文汇报》之前的复刊之初,由于当时的总主笔储玉坤政治觉悟不高,对国民党极力吹捧,远离了民间报的立场,导致报纸销量持续低迷,严宝礼不得不试图进行调整。当时中共上海市委文化方面负责人姚溱得知这一消息后,立即决定让陈虞孙出面动员宦乡去《文汇报》。之后陈虞孙、张若达、唐海、孟秋江等人也陆续加入《文汇报》。这样,就在《文汇报》内形成了一个以共产党员为核心的进步团体。至徐铸成回到《文汇报》时,《文汇报》已完全处在共产党人和进步人士的影响之下。这样的环境氛围,对增进徐铸成对共产党的了解必然会发挥十分重要的影响,使他不仅会对共产党的思想、主张产生更进一步的了解,而且会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一定程度的心理与情感层面的接受,至少不会再有敌视或疏离感。

四、“第三条道路”的破产和“二选一”之下的必然选择

虽然对国民党已开始绝望,对共产党也已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并开始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心理、情感接受,但仅仅这些并不能促使徐铸成放弃其坚持了二十年的“独身主义”,也未能促使其主动走向共产党并毅然接受共产党的帮助与指导。其最终放弃“独身主义”,主动接受共产党的帮助和指导,要等到“第三条道路”彻底宣告破产之后。“第三条道路”是在全面内战爆发、国共冲突日益激烈的背景下,由一批既反对国民党一党专政、又不赞成共产党领导的人民民主专政的民主人士提出并倡导的一条类似于英美资产阶级专政的道路。“第三条道路”的主要倡导者是一些民主党派——尤其是民盟成员。徐铸成虽非民主党派成员,但也是“第三条道路”的倡导者和积极支持者。

从其1946年回到《文汇报》后《文汇报》刊载的一系列鼓吹“第三条道路”的文章和其日记中的相关记述,即可看出徐铸成对“第三条道路”的倡导和支持。1946年10月到12月间,《文汇报》曾陆续发表过《勖第三方面》《第三方道路》《再论第三方面》《所望于第三方面者》等文章和社论,这些文章和社论或极力鼓吹“第三条道路”,或对“第三方面”如何赢得国人尊重、发挥其应有作用建言献策。如《勖第三方面》一文就从三个方面为“第三方面”建言献策:“首先,第三方面必须无论如何团结一致,不要自己内部分化。其次,第三方面必须坚持政协路线,决不妥协。最后,第三方面应该随时将谈判经过的情形公开报告,让民众明白谁有诚意,谁无诚意,谁应付(负)破裂的责任。做到了一二两点,第三方面才能受到国人的尊重;做到了最后一点,国人将会以行动反对那破坏和平的人,强迫他们走回政协的道路上去。”[3]221从这种建言献策可明显感受到其与“第三方面”确实有着强烈的思想、心理认同。另外,从其1947年初的不少日记中,经常可以看到其与倡导“第三条道路”的诸多民主人士相互交流、往还的记述和对这些民主党派的认同与期望。如1月21日的日记中记述了主张“第三条道路”的民盟中央委员“邓初民先生来访”、彼此“谈甚欢洽”之情景,交流中谈及的国内外对民盟寄予的“极大的希望”及“前途之光明”[15]17。1月10日的日记中记述了其与倾向“第三条道路”的民革成员郭春涛共餐过程中,郭对当时中国何去何从问题的看法:“国共都拥有武力。两种武力到相等的时候就对消,那时才是中间力量膨胀的时候。目前军事力量尚未平衡,故和谈不能发现新基础,或者三月、半年后,军事打得稍有眉目,那时第三方面可坚强起来,创导真正的民主和平。”[15]13由这些日记可以看出此时的徐铸成对“第三条道路”的认同和对“第三方力量”创造“真正的民主和平”的深切期待。

然而,徐铸成寄予厚望的“第三条道路”及其活动并没有存续多久就在事实的教育下破灭了。1947年1月7日,在华调停国共冲突的美国特使马歇尔发表离华声明后,无功而返。1月29日,美国宣布放弃斡旋,退出国、共、美三方组成的军调部。2月21日,中国共产党在国统区各地代表全部撤离。重庆《新华日报》也于2月28日被迫停刊。所有的和谈大门渐次关闭,“第三方力量”发挥作用的可能性日见渺茫,最终归于无有。随着和谈大门的关闭,内战全面爆发。在这个过程中,徐铸成对“第三条道路”心存的希望逐渐幻灭。在1947年1月29日的日记中,他无奈地说:“美国宣布放弃斡旋,退出军调部,尽快撤退美驻军,至此以美国为中心之和谈工作告一结束,从此将为赤裸裸之内战,一切取决于战场矣”[15]21;在2月1日的日记中,他说:“三十六年又过了一个月了,大局还是不断恶化;自从政府宣布和谈绝望后,一切取决于战场”[15]23。由这些记述可以深切感受到其在面对“第三条道路”成功的可能性越来越渺茫时的无奈。

随着内战的全面爆发,国民党政府对民主党派的压制、迫害也日益强化。1947年10月,国民党政府宣布民盟为非法组织,强制民盟总部宣布解散。11月,民盟总部被迫宣布解散。民盟的解散宣告“第三条道路”彻底破产。随着“第三条道路”的破产,倡导和支持“第三条道路”的知识分子希望在国共之外找到一条既不选择“国”也不选择“共”的中间立场的个人发展道路之努力,也成为不可能了。在这种情况下,究竟是“向左走”,还是“向右走”,就成为摆在每一个抱持“独身主义”立场的知识分子面前的亟须正视的现实问题。对徐铸成来说,由于之前对国民党政权已经绝望,对共产党的思想主张已有较深入的了解,且内心对共产党已有了一定程度的好感和情感接受,在这种情况下,当只能在国民党和共产党之间选其一的时候,毅然“左转”,选择共产党,就是一个很自然的事。

当然,不能否认,徐铸成的“左转”中的确蕴含着现实的权衡与考量之因素。这一点从其1948年2月与国民党要员吴绍澍的台湾之游中给吴的个人建议即可看出。上海《文汇报》被封后,吴曾邀请徐铸成担任其《正言报》总编辑,徐铸成以劝“新丧的寡妇改嫁”不近人情为由婉拒之。台湾之游结束时,吴又旧话重提,再次提出邀请。徐铸成认为,国民党政权很快就会灭亡,因此不仅未答应吴的邀请,反而建议吴应为自己早做打算,言下之意,不要与国民党“偕亡”,应及早与共产党接触。这样的建议中,显然隐含着他自己已做好了个人打算的意味。在吴绍澍对自己的国民党五子登科接收大员身份表示担忧和无奈,担心共产党不会“要”自己时,徐铸成开导他说,“这几年我交了不少进步朋友。据我所知,中共已明白宣告,既往不咎,只要赞成革命,谁都是欢迎的。”[13]140这样的建议一方面可以看出在此之前徐铸成已经有了自己明确的选择——即准备“左转”、走向共产党;另一方面也说明,其选择“左转”确实蕴含着对形势的判断和与之相应的现实考量因素。陈建云在探讨徐铸成“左转”的原因时将主要原因归于徐铸成“对时局的判断”[6]34,正是因为此一事实。

然而,“对时局的判断”只是徐铸成毅然选择“左转”的直接原因和表层原因。徐铸成之所以毅然选择“左转”,核心原因还是对于共产党思想、主张的认可和国共对比之下共产党给他留下的良好印象。陈建云在把徐铸成“左转”的主要原因归于其“对时局的判断”后曾补充说,“当然,徐铸成选择‘左转’,并不是见风使舵,搞政治投机,而是政治观念一直比较进步的必然结果”,“国民党腐败颟顸,人心背离;共产党得道多助,众望所归。做了几十年新闻工作,世事洞明如徐铸成者,取舍之间自然不会犹豫不决”[6]34-35。

除了对国民党腐败颟顸的不满和对共产党思想、主张的认可之外,共产党和国民党对待《文汇报》的不同做法及带给徐铸成的不同感受亦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当《文汇报》有困难时,国民党想的总是如何将其据为己有,而共产党与倾向共产党的民主进步人士想的总是如何去帮助这张报纸解决困难,走出困境,而且不附加任何条件,不强迫其改变立场,失其本色。1946年,当得知《文汇报》读者股筹备不足时,周公馆立即送来1000块银洋钿,而倾向进步的李济深更是让李澄渔与徐铸成接洽,主动帮其渡过难关,这一切帮助都是不附加任何条件的。国民党倒行逆施,丧失人心,且对《文汇报》百般逼迫,无情摧残;共产党以其思想、政策赢得人心,又对《文汇报》给予热情而无私的帮助和支持。两相对照之下,徐铸成毅然“左转”,走向共产党,就成为一个理性也是必然的选择。

总而言之,综观徐铸成的“左转”,从表面看,似乎出于时局变化之下的不得已,但若仔细分析,就会发现,其“左转”完全可说是一种具有历史必然性的选择;其“左转”表面看似乎是突然的,但若放在其新闻生涯的整个过程来考察,放在其对国民党和共产党的认识与态度的历史演变过程中来看,其实并不突然,而是有一个认识与态度逐渐转变的过程。从这样的过程中,既可以看到在中国革命和中国历史的大变局中,一位一直恪守“独身主义”和“不党”立场的民间报人乃至整个自由主义知识分子政治思想发展演变的心路历程,又可以看出国民党政权溃败的必然性和共产党获得人心与天下的必然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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