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的花
2024-04-06路也
路也
关心花儿的胖瘦,让我认出了李清照
我读过一本翻译成英文的宋词选本,译成英文之后,几乎所有无比熟悉的宋词都戴上了万圣节面具,辨认不出究竟是谁写的,以及究竟是哪一篇了,宋词在英语里忽然变成了一锅粥。
写到花时,关心花儿究竟是瘦了还是胖了,让我认出了李清照,那是鲜明的个人经验:“绿肥红瘦”“人比黄花瘦”“杏花肥”,还是她的与花儿有关的一首词,写到“满地黄花堆积”的那首《声声慢》,其中的个人语调如此独特、鲜明、强烈,以至于谁也无法替代,即使将象形文字改头换面成拼音文字,也会让人一望便知:
“Search. Search. Seek. Seek. / Cold. Cold. Clear. Clear / Sorrow. Sorrow. Pain. Pain.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这些句子无论译成何种语言,在宋词里面依然有着很高的辨识度——毕竟是李清照啊。
在现能寻到的包括存疑在内的差不多70篇李清照词、诗、文及残句之中,未曾提到植物的花朵部位,而只是作为草树来涉及的植物,其实很少,大致有柳、桑、麻、梧桐、芭蕉、荔枝、银杏、柑橘、棠棣、扶桑、松、椿、荠菜、历荚草、田字草、白芷、兰草,对于它们,不仅所提次数少,笔墨也几乎全不用力,只是点到为止。
而相比之下,李清照对于花儿不仅写得多,所用笔墨也是浓重的,恨不得首首词都写花,至少要涉及到花。
当然,她写过的花儿品种并不广泛,只是大致集中了常见的几种类别,具体情形是:
涉及梅花的有20首,涉及荷花的有6首,涉及菊花的有5首,涉及桂花的有4首,涉及梨花的有3首,涉及海棠、荼蘼的各有2首,涉及牡丹、薔薇、桃花、杏花的各有1首。
李清照写花儿的时候,有一个挺有意思的现象,她喜欢让花儿们互贬,通过PK来决胜负。
她在一首专咏桂花的词里写道: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梅定妒,菊应羞,画栏开处冠中秋。”(《鹧鸪天·桂花》)
看看用的这些词吧,又是“第一流”,又是“冠中秋”,真够高调的,同时为了让桂花在名次问题上心中更踏实更笃定,还需要更进一步地把同行们贬低一番心始安,贬低谁呢?当然是贬那风头劲的梅和菊了。
可是,在另外一首专咏梅花的词里,当写到月光下雪地上的梅花时,词人竟又说“造化可能偏有意”,还说“此花不与群花比”,硬是把梅花提亮并突出,放在了傲睨群花的位置。那么,一会儿桂花顶尖,一会儿梅花至上,这不是自相矛盾嘛,到底谁才是花中那名副其实的NO.1呢?
既然第一流的桂花,使得“梅定妒”,那应该是桂花赢了梅花了,可是,人家梅花接下来表态了,态度鲜明:“此花不与群花比”,看吧,人家梅花骄傲着呢,不搭理你桂花,不搭理任何花儿,梅花独自开放在茫茫雪地,有什么花儿曾经跟梅花同行过吗?
没有,从来都没有,人家梅花干脆不进入比赛!“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所以,最后,还是梅花赢了吧。
不仅花儿与花儿之间,甚至人与花儿之间,也存在着类似的比试。
从卖花担上买来了一枝梅花,“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减字木兰花·卖花担上》)。
这是女人与花朵之间的PK。鉴于自古以来就有女人与花儿之间的相互比拟,女人也是花儿,所以这样的例子仍旧可以看作是花朵与花朵之间的比竞。
这种在笔下让花儿们之间进行PK的情形,有时候还会反映在李清照的其他作品以及现实行为之中。当然她是无意识而行,并无真正具体竞争之目的和目标,更无关乎功利,性格太鲜明的人难免会偶露峥嵘吧。
李清照如此,很可能源自她本人的批判型思维和直率性情,也与她对个人才华的自信有关,最后一个可能的缘由是,无他,只关乎好玩和有趣。
有一件事情,算是体现李清照智力优越和好胜心爆棚的一个集大成者,她终生沉溺于当时一种类似赌博的游戏:打马。她既有实践又有理论,为此写过一卷并不打算拿去评职称的专著《打马图经》。
这种游戏需要拼智力,很烧脑,但李清照喜欢挑战。
“予性喜博,凡所谓博者皆耽之,昼夜每忘寝食。但平生随多寡未尝不进者何?精而已。”
看看吧,已经自己承认天性好赌,每赌必赢。
丈夫赵明诚作为父母官面对叛军时只顾个人性命,续绳弃城逃跑,可够丢人的,李清照那首“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之诗,当是对此事略有讥讽,但或许自勉成分应当更多一些吧,活着要做人中豪杰,死了也要成为鬼中英雄,着眼于“杰”字和“雄”字,很难说不是与整个人世乃至整个人类历史PK。
李清照确实存在着一种PK思维。
李清照已经活成了梅花那般模样
如果说人与花之间存在着比拟的话,哪一种花更像李清照?或者说李清照的气质和性情更接近哪一种花?
我觉得应该是梅花,当然是梅花,那孤寂傲然、倔强不屈的梅花,那是风风火火的花,不要命的花。李清照最著名的词其实并不是涉及梅花的,反而是涉及菊花、海棠或荷花的——这与作者本人无关,作者只管写作,决定不了作品的传播和接受。
但是,不能忽略的是,梅花是在她笔下出现得最频繁的花,比其他花都频繁得多,其他花儿出现次数相加在一起,大约能抵得上她写梅花的次数。这种现象完全是下意识所为,运用格式塔心理学的异质同构理论可以来解释这种现象,梅花这个外部事物与李清照的性情、人格、人生经历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对应关系。
可以肯定地说,李清照具有非常典型的梅花人格和梅花性格。
梅花在隆冬或早春孤单地开放,梅花只独唱不合唱,梅花不当乌合之众,梅花敢于顶撞风和雪,这些特征在李清照身上也很明显。
而实际上,李清照已经活成了梅花那般模样,梅花是最初的,也是最终的,梅花是永远的,梅花贯穿了词人的一生。梅花与李清照之间画上了等号。
梅花特立独行,大家都开花时,我不开;大家都不开花的时候,我偏要开,自己开,迎着风雪开放。李清照正是在男权的时代症候和历史话语之中挺立着和独立着,仅凭散佚之后留存下来的这些少数作品,这个女词人的幽魂仍然不得不面临着并抵抗着一波又一波庸俗社会学的阐释。
在李清照大量涉及梅花的词里,有两首特别值得注意。
对于《玉楼春·红梅》的末句“要来小酌便来休,未必明朝风不起”,有一种理解是女词人在对丈夫赵明诚讲这番话,也就是说整体上又将此首词理解成盼夫归,盼夫快快归来一起赏花,要归来呀,归来饮酒赏花,否则也许明天就起风了,就會把梅花吹落了……
而对于此句,我还读到另外一番理解,整个词的下阙包括这个末句则是由梅花对女词人说出来的,是梅花正对着女词人发出呼唤:你呀,你想来梅下饮酒么,就快快来嘛,你要是不快快来,赶明儿我可能就凋落了呢。
联系上下文,这意思完全讲得通——这番解释,才体现出女词人的风趣和格调来,也甚合我意,当也合此首词中梅花的心意。对于李清照,梅花是真朋友,是好姐妹,是闺蜜。
《清平乐·年年雪里》当是李清照涉及梅花的词中将梅花写得最好的一首。这首词当作于晚年。
在这首词中,词人把咏梅的调子弹拨到了最强音,使得梅花成为了词人一生的线索。从过往的“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到如今的“看取晚来风势,故应难看梅花”,这之间的跨度是整整一生。
家世非凡,年少成名,柳絮才高,激扬文字,夫妇相和,岁月静好,靖康之变,天堂地狱,负重南渡,金石散去,夫死独立,再婚再离,江山半壁,北归无期,颠沛流离,韶华逝去,沧桑历尽,恍如隔世,气若游丝,万物向死……
当感叹“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的时候,她是不是还忆起了少女时代“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人生最初的梅花和人生最后的梅花,就这样首尾呼应着。
赏梅的最早记载大约开始于汉朝,但是,梅正经八百地作为一种观赏性植物而存在,还是进入宋朝以后的事情。
植梅成风,赏梅成风,是全社会热衷花艺以及吟诗作画大潮流里的一个侧面,据说与赵匡胤“杯酒释兵权”之后的“偃武修文”有关,也可算得上是官方倡导了。李清照词中提及“酒美梅酸”,这里面的梅子显然是当作代替食醋的调味品来使用着的,但是除此之外的其他词作中的梅树和梅花,无论野梅还是种植梅,从词人角度看,均是为了审美而存在的。
梅,毫无疑问一般指的都是蔷薇科李亚科杏属的梅,小乔木或者稀灌木,有红梅、粉梅、白梅或者其他颜色的梅。那么,除此之外,还有蜡梅,蜡梅科蜡梅属的灌木,专开黄色蜡质花儿的那种,是不是也可以勉强算作梅花或者充当梅花呢?
二者不同科不同属不同种,却由于开放时间相同,常被混为一谈,文人毕竟不是科学家,不必责怪。我认为李清照在词中所写的梅基本上都是第一种梅,可是,会不会偶尔也会包含了第二种梅——蜡梅?
李清照写梅花时,大多数时候是在普遍意义上写到了梅花,想必是红梅或者白梅吧,兴许还有蜡梅。而有时候她又会特别点明是“江梅”:“江梅些子破,未开匀”、“江梅已过柳生绵”、“手种江梅渐好,又何必,临水登楼”。据说江梅是一种没有经过人工培植的野梅,大多开得比较早,自己生在山间水滨,尤其有荒寒清绝之美。
那么,“手种江梅渐好”是什么意思?李清照自己从野外移了一棵野梅栽种在自家后院里了么?
外表模样阴阴柔柔的,而内心却可以是阳刚的和顽强的。这样的梅花,或者说这样的女子,这样的诗人,要风情有风情,要豪气有豪气,还发脾气,好胜,但是,有趣。
李清照写的梅花,是“我的梅花”,是与人生同步的梅花,有着词人的喜怒哀乐的梅花。
对花的爱,来自对生命的热情
说完了李清照的梅花,再来看看她写的其他的花。
当然,在涉及花的词作中,最有名的,是她那涉及海棠、菊花和荷花的词。
她写海棠,用一首短短的小令,就把海棠轻而易举地写成了经典,将海棠直接送进了文学史,再也出不来了。
《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通过女词人跟侍女之间的对话,增强了这首词的戏剧性。这场关于海棠花的对话场景的发生,时节应该是在春末夏初吧。“知否?知否?”整个这首小词中的对话与其说是疑问性质和反问性质的,倒不如说是设问性质的,女词人心中早已有了一个预设的答案,只不过故意把侍女拉进对话,好让自己把正确答案大声地出来:“绿肥红瘦”——这高度概括的四个字,写尽暮春,写尽风雨,写尽海棠,同时也算写尽了人。
词中貌似并没有以花比人的意思,其实在情境上还是有所比拟的,若细细深究的话,字里行间深深隐藏着一个“海棠春睡”典故,用于统领全篇却丝毫不露痕迹。从宿醉浓睡之中刚刚睡醒过来的女词人当时的身心状态,颇似醉酒后初睡醒的杨贵妃。据说当时唐明皇见到贵妃那副慵懒之态,评论道:“岂妃子醉,直海棠睡未足耳!”海棠竟是会睡眠的,并且醒来时有着心慵意懒的风致。
在李清照这首词里,女词人的形象本也是慵懒的,却由一个自我随意设计的小型对话引出来了诘问和纠正,从而打破了这种慵懒,使得词人一下子清醒过来了不少,顿时显露出了常态里的年轻任性和伶牙俐齿,词中的抒情主人公可谓一派清新,就像那海棠的叶与花一样,闪烁着琉璃的光泽。
李清照写菊花,就像她写海棠一般好。
她写菊,小部分原因,是向陶渊明致意,不排除有比德之念。菊花已被陶渊明占领并圈了地盘,李清照写菊花其实并不比陶渊明写得差,可是也只能让贤了。她见到菊花难免会想起陶渊明:“细看取,屈平陶令,风韵正相宜”、“人情好,何须更忆,泽畔东篱”、“不如随分尊前醉,莫负东篱菊蕊黄”,言必称陶或者在暗示陶,李清照写的菊花仿佛是陶渊明家的菊花。
但是,李清照写菊的绝大部分原因,其实只是为了借晚秋初冬时节的菊花来表达个人心境,尤其是生命中的憔悴之感以及悲伤之意。这使得这些词中的菊花,几乎具有了人类的体温和生命的深度。
《醉花阴》里的菊花是这样的: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写到了菊花的香气,又写到了那形销骨立之人,把帘外菊和帘内人联系在一起的,则是一阵寒凉的西风……那人跟那菊花可有一比,她有菊之态、菊之意、菊之孤零、菊之独立秋风。这首词写得忧郁甚至抑郁,却并不郁闷,想必那一阵西风在吹起门帘时也将人的心灵一角吹起了。
到了《声声慢》里写菊,这忧郁或抑郁的压强则加大了,成了悲苦。从开头那个“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来表达情绪的极端句式,用叠字叠词一上来就把全词的基调确定下了,把大致氛围给铺垫好了。
于是,菊花登场,“满地黃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
可以看出,从《醉花阴》到《声声慢》,程度全方位加重,凉意变成了凄风苦雨,那原本有着暗香的清瘦的菊花而今则几乎全都凋残委地了,即使尚留枝头的,也枯萎得没几朵可摘的了,孤零忧郁已经演变成了悲怆,那个比黄花还瘦的人如今已经走到了人生绝境!
在这类充满了个人生命体悟的词作中,菊花对于李清照意味着天起凉风日影飞去,意味着形单影只和丧失。
荷花对于李清照,是与快乐有关的花,荷花给女词人带来的几乎全是快乐的经历,并留在记忆里。
女词人写荷花,写了夏天的或者秋天的荷花,往往又都与泛舟的情形相连。
像《如梦令》里的“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
像《双调忆王孙》所写“湖上风来波浩渺,秋已暮、红稀香少”。
还有像《一剪梅》里的“红藕香残玉蕈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那叙事者应该也都是泛在舟上的,甚至是独自行动,而水中总是开满了荷花。
这些词基本上都是快乐和清爽的,每个字仿佛在水中洗过一般。《如梦令》里的那个在溪亭日暮中划船的女子,大概率是喝酒贪玩,天黑下来了,她还不肯回家,把船不小心划到荷花丛中去了。
《双调忆王孙》写的虽是晚秋,“莲子已成荷叶老”,却丝毫没有传统中的悲秋之意,字里行间透出一种风轻云淡的快活,至少也算是自得其乐,同样是玩得不想回家了,明明贪玩,这次却赖到鸥鹭身上,觉得鸥鹭挽留自己,不愿让自己走,“似也恨、人归早”。
《一剪梅》里虽有“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相思,但也只是一种幽幽的期盼和淡淡的迷惘,不过是散淡悠然情绪之中的某种调味吧,依然是美好的,潜意识里有着某种自我满足和小惬意。
但是到了后来,估计是南渡之后的中年以后岁月,她依然写着荷花,只是在那荷花上寄托了惆怅,为什么惆怅?只因那荷花意象引发了她对旧日快乐时光的回想:
“翠贴莲蓬小,金销藕叶稀。旧时天气旧时衣,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
这里写的荷花,也是间接涉及,不是生长在水里的,而是在一件衣裳上面绣着的。这首词《南歌子》,上阕提到“罗衣”,下阙就点明这是一件绣了花的织物,是用贴翠和销金这两种工艺绣制,即以翠羽贴成莲蓬样,以金线嵌绣莲叶纹,而现在衣服旧了,翠羽和丝线均有所脱落和松散,致使莲蓬看上去变小了,荷叶也变得少了,这以羽贴和丝线绣制出来的莲蓬和荷叶均来自手工,制作它的人和穿起它的人都在上面有所寄托,人的欲望和记忆就隐匿在这些几何图案里……
就是这样,一件旧了的织物绣品成为了流逝了的旧时光的具象载体——那旧时光里,那记忆里,一定有年少时“误入藕花深处”的欢乐吧。时光留不住,能留下来的这件代表往昔的旧衣服,它是往昔曾经存在过而又变得模糊,再也不能回返的一个证据。抚摸这件图案已经黯淡脱落的旧衣裳时,感到人生多么虚幻。
李清照的荷花,几乎全是快乐之花,即使偶尔表现出了惆怅,其实也跟突然忆起了旧时的快乐有关。荷花似乎总是和泛舟有关,泛舟又总与快乐有关……这快乐终随时光而逝,只剩下了回忆,成了一件绣着荷花的旧衣裳。
荷花是快乐的,女词人曾经也是快乐的,活过、爱过、疯过……最后,依然清如水。
而无论如何,李清照喜欢花儿,则是千真万确的。为什么李清照那么偏爱写花呢?
花儿不像岩石、泥土、天空、太阳、月亮那样具有永恒和冷漠的特质,相反,花儿总体上是热情的、敏感的、脆弱的、短暂的,跟人的生命和青春具有相同特质,这一点,非常重要,花朵开放的欣喜里面已经包含了凋零的忧伤,盛开并且凋零,这是花朵的使命。
花朵在盛开并且凋零的过程之中,朝向永恒。花朵的价值观就是美的价值观。
对花儿的喜欢,正是从对于生命的热情而来。这是一个饱满到充溢的生命,而不是一个总是皱着脸的苦哈哈的弱弱的人儿。
有一种由来已久的既奇怪又病态的“凄苦诗学”,凄苦形象特别容易招人待见,满足人们的某种隐蔽的心理需求,大家或明或暗地在配合着。某些研究者企图把李清照塑造成“婚姻美满的纯情少妇+丈夫出轨的中年怨妇+再婚又离异的悔恨孤独女+永念第一任丈夫旧情的寡妇”,读类似所谓专著时,我直想模仿李清照的语气喊一声:“余不耐!”
弗洛伊德说:“美的短暂性提高了美的价值。”那些花朵和女词人本人一样,虽已在时间里逝去,却通过诗词而获得了不朽。
某个春夜细雨中的一树梨花,某个夏日湖上的一丛荷花,以及某个冬日江边飞雪中城墙下的一枝梅花……
它们可知晓自己会穿越过八百年,来到今天,来到我的灯下?
(摘自花山文艺出版社《蔚然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