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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庆荣的诗

2024-04-04周庆荣

绿洲 2024年2期
关键词:周庆荣樵夫足音

周庆荣

看不见的寓言

来自土地深处的力量,选择了笋。

有人折断了它们,有人挖走了它们的根。

贤者不能在竹林里安家,还有谁,想证明自己

就是整个竹林?

某一年春,我是一名竹海中的旅者。

一位老樵夫带两个孙子在熟练地挖笋。

他们只挖去独立凸起的,周围的根须留下。

我戏言:“老乡,你挖笋的时候真像古代的暴虐者。”

老樵夫不以为然。

“暴虐者?他岂能允许别的事物尖锐挺拔。

而我呢,只是为了让全家活下去。”

“另外,你难道没看到我留下的须,几场春雨后,将是另一群笋。

我既能活着,又没有把它们赶尽杀绝。我错了吗?”

我在竹林里继续行走。

竹海一年比一年庞大。

我在一株竹子的腰身上看到一行字:

“小翠,我比春天更爱你。”

我想记录下来那次的所见所闻,

却写不完整看不见的寓言。

不死之死

这样地去说一个人的生死,是无谓的。

尤其是夜深时行走在一条狭窄偏僻的小路上,

落叶被踩出它们的绝唱。

说一个人活着如同死去,

或者死去的人中间有依然活得坚定的。

这些,都被我午夜的足音代替。

也是舍弃花繁叶茂的树木在冬天深处的心得。

我听到的风声,没有了叶片间的摩擦和耳语般的交流。

钢筋那样地,只是与寒风相遇,然后恢复到夜色中坚硬的冷静。

只需多走一个来回,我就放弃急于去赞美小路旁树木的铁骨铮铮。

我想到了不断被踩响的一片又一片落叶。

它们体内的水分已经被严冬冻干。

象征着活着的绿与绿色间寻常的叶脉,它们死得多么干脆。

而我的脚步声,仿佛自己的心脏下移。

接触到了泥土,触碰到了人世间极易被人想到

的如同死去的平凡者的存在。

野径长满了夜色。

落叶很厚。

我缓缓地走,从小心翼翼到从容淡定。

足音中发出脆响的那部分,不是我对事物中那些已经死去的,再次践踏。

是在冬天的午夜,我要听到它们最后的声音。

不死之死的声音。

今后一定要重新复活的声音。

沉睡中的一根刺

——悼亡友

初冬,最好安放死者。

落叶飘飘而下,金黄的挽歌适逢其时。

除了已经死亡的,还有那些正在死去的,初冬,

为它们赶来。

错过了草木的青春,这不是万物生长的季节。

而是休整,而是即将到来的冬眠。

亡灵也需要好空气。

活着的人,来吧。

我们一起站在秋的回味里。

像树木的腰杆子,像干燥的石头。

霜的文字,雪的文字,冰的宣纸,初冬,大地开始干净。

还没有来得及写下的,就交给沉睡。

沉睡中的一根刺,让笋扮演。

破土而出的觉醒,我们没有办法拒绝。

冬夜,湖畔看星

又一次在冰咬紧湖堤时,回忆它的波浪。

星星们都在水里沐浴,它们的光,照亮水底的鱼群。

我不用仰头望天,就知道天空和人间没有任何阻隔。

这次是雪后不久的子夜。

暖天气下的繁星在厚冰下沉睡。

如果要看真正的星星,需要望天。像祖辈那样地望。

银河的两侧,牛郎和织女大概还在隔岸相望。

有三颗是并排的,人间挑一担草的人在天空被称为担草星。

其他的星,除了北斗,我真的叫不出它们的名字。

一阵凉风从冰面上吹来,我竖起衣领。

缓缓踱步。

每一步都是夜深时的努力。

许多步之后,我再看向天边。

还有一颗星,我能够叫出它的名字。

启明星,亮了。

魚的梦

雅贝斯说:我们人类的梦,永远比不上鱼的梦。

而鱼的梦,永远不会是“上岸”。

“上钩”“进网”,或者进入更大的鱼的腹中。这些是鱼儿做梦也要警惕的。

“浪花”“水草”,丰富的可食之物,然后,是自由地游动。

离不开水呀,不能离开水。

鱼的梦,被我道破?

可是,我也有梦。

我不会把自己的梦和鱼去比,鱼说不出我的梦境。

坑坑洼洼的地面,起伏的人生经常难以预料。向市井要烟火,向沙漠要绿洲,向冰山要雪莲。向大片的芦苇花要秋后的银发那样的慈祥,还有,要在一场大雪中,要求一串脚印和脚印消失处温暖的炉火。

从一切能够飞翔的生命那里,要求所有的幻想

都能够天空般无边无际。

回归到海水中的鱼,在浩瀚中游?

我的梦要借鉴鱼的梦。

鱼的梦无泪,平静时是水,波涛汹涌时,还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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