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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炊烟的小河

2024-04-04黄水成

绿洲 2024年2期
关键词:蝌蚪溪流游泳

黄水成

1

溪水渐渐浅了,来游泳的人每天看着水中央那块石头,看它一丁点一丁点地渐露出水面,年深日久,它也露出冰山一角。对游泳的人来说,它是一座灯塔。航船的人看见灯塔要校对一下航向,游泳的人看见这块石头也要调整一下方向,像船一样远远地绕开礁石。水是最哲学的物体,它能变成冰一样的固体,也能变成空气飘浮起来,但它最主要的形态还是滑过皮肤这种凉凉的液态,看来它是多极的世界。它的宽泛性,让世界哪个角落也离不开它,离开了就意味着成为禁区,生命就和它一起蒸发。

看着这块石头一点点地露出水面,人们都看到了水分蒸发的结果,但没有人觉察到河流生病了。像在墙脚下打盹的老人,任那蚊蝇来叮咬就是了,它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它不再哗哗欢响。那些倒在河里的臭柚子它再也无力冲走,看它缓缓地浮在水面上,停在静水潭边,青黄的颜色渐渐泛白,慢慢地膨胀到极限,腐烂不可阻挡,它变成一团胖白棉絮,又像一颗颗水雷布在水中、悬浮在水中,只要手触碰到它,它就粉碎成一大片污浊。像乌贼逃命前的那团墨水,眼前不辨东西。那一幕就像在水中看了一场电影一样令人目眩。

越来越多的石尖露出水面,有的地方已露出沙洲。充沛的阳光让水边的水草肥得发黑,它们赶上了好季节,越来越多的潮泥露出来,这些都是水草的大餐。

我知道那些潮泥是哪里来的。我看到一个女人,正从村庄那条岔道迈步过来,她一手拎着满满一大桶垃圾,另一手抱着一捆旧灯管。那桶里花花绿绿的什么东西都有,在河边站定,把桶里垃圾稀里哗啦全倒到河里,再把桶扣过来敲打几下,用溪水洗干净。然后,再把那一捆旧灯管,分几次丢到溪流的中央,那时她没有一丝后悔之意,甚至认为天经地义。她发现我站在田埂上看她,她就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她觉得奇怪,这有什么好看的,这有错吗?直到把我看得埋下头去。

这些漂在水面的杂物,都会化成泥土,世上没有什么东西不被泥土收容,而水草再把泥土收容,变成它的营养,变成蓬勃的生命,把污黑熏臭都变成生命的绿,那黑黑的绿。不由得想起地里的庄稼,还有园里的瓜果蔬菜,他们也和水草有着一样的贪婪胃口,把那最污臭的东西变成它的肥绿,牛羊猪还有我们人类都喜欢这种肥绿。

经过半年多的干旱,那块石尖可不只露出冰山一角,它快要露出庐山真面目了,水中的沙洲完全露出来了,溪流从来没有这么瘦弱过。坝上一处深潭,在没有风的日子,那是一面镜子,没有工业洗礼过的溪流,它的水不浑,但它流过村庄,水底就会多了一些生活的细节,加上它的浅,水底就一清二楚了。杂草、树叶会很奇特地聚在水底,就像操场上风团起的枯枝败草一样。当然水中还有洗衣粉的袋子、大米袋子、衣服、裤子、床单、家具、口服液瓶子、藥渣子、农药瓶子、酱油瓶子,河床上沉淀着人类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随着这节节败退的溪水一一显现出来。没有看到鱼,鱼都跑到深水去了,这使人想到蝌蚪。

小时候在稻田中常看到蝌蚪,只要浅浅的一洼水,它就欢快得像过年一样,碰上旱季,它们从一丘田的四面八方聚拢过来,最后聚在一个上丘田放水冲出来的小水坑中。那水坑还有最后半桶水,对蝌蚪来说这是最后的一个海子。蝌蚪好像也有半桶多,千万只圆滚滚的身子一起翻滚,挣扎,张着嘴巴向空中吐泡沫。那半桶水越来越少,它们都得露出水面,每一只都竭力翻滚,翻到最上面就能多呼吸一口,命运已不可逆转,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打捞蝌蚪根本不用畚箕,随便用手捧到桶里,被人类抓走,或留在原地,对蝌蚪都是一样的结局,只是换一种方式而已。我们是不是蝌蚪,或许只有时间能证明。

2

河边这旺盛的水草真是个放牧的好地方,一个老农他自己就赶了六头大水牛过来。对牛来说,这黑绿的草太肥美了,它们各瞄一片草地,头也不抬的享受一顿大餐。牛的尾巴像一把拂尘,全身上下不断地抽打,蚊蝇就不好靠近了。主人跑到一旁乘凉抽烟去了,不用管,它们决不会离开河岸的草地,四周田地连同山上,都种上了柚子,再也找不到比这更肥美的草场了。

水牛那粗糙而又坚韧的舌头,不亚于一台小型割草机,一会工夫那片草地就全被牛舌割去了。它们继续埋头前进,阳光下,身体颤一下,好像它的肚皮就滚圆了一圈,等看不见牛背上的脊梁骨,而是一个平面的时候,它就吃饱了,但它的后腰还有一个坑没鼓起来。牛饱不饱,还要看它的后腰的两个坑,一个是草坑,一个是水坑,草坑填平了,这时它就把头扎进水里,咕咚咕咚地再把那个水坑给填平,这样一头水牛就算真正地吃饱了。一个上午,那六头水牛起码把一里长的河堤水草消灭干净了。

吃饱后的水牛纷纷走向水里,舒舒服服地泡个澡,六头大水牛挤在一起,掀起不小波澜,水花拍岸,把一潭止水给搅得混浊不清。吃饱喝足,再洗过澡,接下来最痛快的事情,莫过于懒洋洋地站起身来,往后一躬,把那消化过的草,变成一团团黑黑的东西,还有一股黄色液体,一倾而下,一潭水终于有了牛的所有味道。在阳光下,它们黑而晶亮,它再那么一抖擞,阳光都摇晃了。

这六头牛在主人的吆喝下,消失在蜜柚园的小路上,向城市走去。没有稻田可耕,水牛被主人喜爱还有一个原因,它能把草变成奶卖给城里人,兑换成钱。城里人分明是拿了一瓶牛奶离去,而我怎么看都觉得那是河边的草,还有街边那一堆黑黑的牛粪,空气中不再只是汽车排出来的铅的味道,还有河边的青草味道。

太阳斜斜地向山峰隐去,山峰在城市边缘时隐时没,那里才是牛的草场。如今山上不能长草,只能长果子。漫山遍野都是果子,柚子、李子、荔枝、桂圆,都是能换钱的果子。实在不行就种巨尾桉这种速生林,山值钱了,变成真正的金山银山了。金山银山就肯定不是牛的草场,山被圈成一块一块的,最廉价的牧草连同那些灌木丛都得给果树让路,纷纷倒下。一把火先把山烤成炭的颜色,锋利的镰刀和锄头一刻也没停过对生命的把守,还有那些能连根烂掉的除草剂。轰隆隆的挖掘机开到山上时,山就不再神秘,露出光光的脊背,红的,和太阳一样的颜色,血的颜色。经过太阳的曝晒,终于有了一些白,风一吹,全裂开了,但没有跟灰尘一样飞起来。

这时,一棵棵果树成了这片山地的新主人,它们十分地娇贵。主人为它们除草、施肥、打药、浇水,还从更远的山谷里引来的山泉水,流到蓄水池里,果树喝到最纯净的天然矿泉水。溪流是大山对大海的回馈。阳光把海搬到云层上,再纷纷落到千山万壑中,大山懂得感恩,欠的人情总是要还的,再远的路也要送回去,世上深深浅浅的溪流不都这样流向大海吗?如今,溪流小了,不是大山小气,大山它有自己的难处!

3

那石尖露出来,最心焦的是天天来这里游泳的人。这一里长的溪水深度只没过膝头,游起泳来磕磕碰碰是常有的事,人们最先想到的办法是把溪坝加高。中国人都是治水的能手,用沙包挡水,水位就重新回归到丰水期的深度。人们又纷纷跳进水里畅游。

台风来了,夹带那从太平洋吹来的海水,暴雨下了三天三夜,溪流咆哮了三天三夜,等它一停歇下来,围堰的沙包不见,溪中的沙洲更高了,连绵了整条河流。河床上的垃圾堆得比天还高,再经炎阳一烤,河滩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刺鼻味道,溪流成了一条恶臭沟渠。

人与蝌蚪不同,蝌蚪它离不开那丘田,更离不开那半坑水。人可以选择不同水潭游泳,选择让我们有了逃离的机会。或许等到我们无可选择的时候,我们才会坐在岸边想一想。在很长一段时间,没人敢到溪里来游泳。

离河边不远的地方正在建游泳池,这下好了,挖掘机开进来了,它直接开到溪中央挖沙,把河床四周堆积起来的沙石拢到一块,再一铲一铲地装到运沙车上拉走。轰隆声响,溪流一下热闹起来,就几天工夫,这淤积的沙石就全搬走了,刚好填起一个游泳池。

这一里长的溪流又变成一汪深潭,风一吹,溪边绿竹都在水中行走,水就变深蓝了。

四面八方的人又回来了,人是需要打理自己的,就像鸟梳理自己的羽毛。我,一年四季都来这游泳,在忙忙碌碌的生活缝隙里找一处清流,让自己暂时放松那麻木的四肢,包括我那发烫的愿望。愿望是流淌在血液里的不安分子,像真菌一样的蔓延开来,比潮水还难阻挡,鼓动着身体长出飞翔的翅膀,比真菌长成蘑菇还快。着魔了,无药可治,越来越强烈,竟汹涌澎湃起来,把自己征服。

为了愿望,十多年间风来雨去,我载过客、当过无名撰稿人、当有线工扛梯穿街走巷、最后从一线工人变成一名文字工作者,蜗居在半空中,生活从粗粝到精致,日子开始过得四平八稳。终于可以慢下来品味生活了。工作之余,我开始寻求口腹之欲,我每天穿梭在渔市上,在不同的摊位上挑挑拣拣,寻求最新鲜最可口的海鲜。日子长了,穿梭渔市如同进自家的厨房一样熟悉,我熟知东山海鲜和漳浦海鲜的细微之别,进而我了解每一种鱼的烹饪方法。刚上岸的鳕鱼、马鲛鱼肉质粉嫩,用来干煎最下饭;石斑鱼则要大火清蒸再泼上热油才嫩滑爽口;养殖巴浪鱼放粗盐蒸能吃到带着大海气息的原味;小黄鱼、小鲳鱼这些小杂鱼酱油水清煮最鲜……

慢慢地,我的身体開始鼓胀,双臀肥硕,肚皮也隆起来了,油脂外溢,体内四处开始红灯闪烁,摇摇摆摆的,走起路来像个孕妇。现在满大街都是大腹便便的爷们儿,女人却越来越窈窕了。满大街男人的目光盯住女人不放,女人最简单的策略,就像那则寓言说屠夫与狼的故事,走一段路丢块骨头。对付眼睛更简单,把身体的一些细节交给阳光就行了,她们阳光得让男人黯淡下去,在这些细腰的女人面前,男人节节败退,把自己的身体藏得严严实实的,决不让女人们窥视到任何隆起的秘密,在服装的藏匿下,起码让她们的视觉先坚挺起来。

我前世定是一枚羽毛,我的愿望才会一直在空中飞翔。直到今年的冬天,那张冰凉的体检报告写上了脂肪肝、前列腺肥大、肠息肉、胃糜烂……像一块警示牌,写上一串长长的警告。

溪边那丛野菊花如火如荼地映在水中,那是上苍对严冬的一个微笑。直到这个下霜天,我滚烫的愿望才收回到这冰冷的水里。站在岸边审视过去的生活,这隆起的地方,这多出来的热量脂肪,在体内埋下一个又一个定时炸弹,还有那令我抬不起头来的颈椎增生,这些都是长年累月离开土地后修成的功德。我看过一幅最准确的自画像,那是一幅漫画,南瓜一样粗的脑袋,大鼓一样圆的肚皮,牙签一样细的双手,筷子一样长的双腿,粉白得比白炽灯还晃眼的皮肤,躺在摇椅上让机器人为我服务,我手里只拿一个遥控器,摁摁按钮就一会儿天堂一会儿地狱地来来去去。除了自己的命,更严格地说是思想或者脑瓜里的所有念头不能被替代,世上没有什么不能替代。我们自己把身体抛荒了,我们自己把自己推倒在生命的边缘,脂肪肝、糖尿病、高血压、心脏病、脑中风、颈椎骨质增生、腰椎间盘突出……百病缠身,比这条溪流生的病还要多。

有位老人天天来游泳,他说自己的前列腺有问题,他下水后也必须有和水牛一样的过程,必须先尿一泡,起来前还必须再尿一泡,这样就能大大减轻他在岸上的痛苦。他说他年轻时,一餐能吃四斤八两的大米饭,那时最大的愿望就是每餐能有五斤米饭让他吃,吃不了还能剩二两饭在桶里,让他的眼睛不会对着空桶而流露出饥饿的恐慌。所以,他每一担都要挑足三百斤的沙石,让工头看到那四斤八两大米饭的价值,后来不用挑担子就可敞开肚皮吃了,令他沮丧的是,他的肚子再也没装过四斤八两的大米饭,就像他每天再也没顺畅地尿过一回一样的沮丧。

4

与两只野凫不期而遇总是在严冬的时候,下再大的霜,它们都会在上游深潭中悠游。对于它,岸上越冷,水里就显得越暖和。下霜天,水面雾气蒸腾,这是温度的颜色。朦胧中,它们就是一对神仙般的鸳鸯,缠绵、优雅,那是天地的一幅画。见有人来,打起哗哗水响,一会潜入水中,一会躲入草丛间。真不忍心呀,这是它们的家园,我们成了入侵者,野蛮的入侵者,想想餐桌上那串长长的野生濒危名单,就应该是这个理。

其实我们的沐场原不在这里,小时候村边的那些小河才是我们的沐场。我们在那里捉鱼、摸螺蛳、游泳,如今这一切日渐成了遥远的记忆。进入新世纪,县城沿牛头溪开发,一路北上至水港桥,两岸楼盘如密林般涌现。牛头溪的堤坝越筑越高,溪面开阔了,溪流却瘦了下去,常年只有脚踝深的溪水,溪流失去了往日的野性,再也没有碧水深蓝的潭水可以畅游。后来,在这两三里长的河段修建了三级滚水坝,县城一下多出三个微型的人工湖,它们像三面镜子,日夜照着一个城镇的道德底线与喧嚣。起初,一帮泳友们都不再舍近求远,纷纷在家门口人工湖畅游,但好景不长,很快便察觉水质的异样,看似清蓝的水面下,埋有长长的污水管,污泥沉积与检修不当,污水四处渗溢在溪流中,熏得我们远远逃离。

逐水而居依旧是我们的不二之选。四处碧水绕城的河流,杨柳垂岸,霓虹闪烁,却再也不是我们捉鱼、摸螺蛳、游泳的地方。穿过炊烟的小河,已载不动童年的绿波。

我们又像蝌蚪一样聚拢在城郊这潭水中,只有这尚未开发的地方,还能依稀看到河流过去的影子,还可放心地畅游。我们每天聚集在这里,如同困守的鱼群。这潭溪水成了我们四季的另一个牧场,也是我们天天坚守的最后沐场。在冰凉的水中刺激日渐麻木的神经,燃烧多余的脂肪。在这远离村居的地方,除了游泳,我们还每天对着夕阳谈天说地,从芯片断供说到股市行情,从飙升的油价说到俄乌局势,从巴以危机谈到胡赛武装,纵横捭阖间,从春夏说到秋冬,全球大事在口水间滚滚流淌。

曾几何时,河边多了一个垂钓者老李头,他几乎天天来这垂钓,却几乎总是空手而归,很少见他手里拎过鱼。但我不能告诉他这深潭里的秘密,一个冬天了,那三尾红鲤鱼,它们每天都会紧紧围在一个深潭底,那应该是个温泉口,那里的水温总是稍高一些,它们头碰头地聚在一起,一动也不动。我敢断定那三尾红鲤鱼是这条溪流中最大的三尾鱼。那尾大一点的红鲤鱼它朝我翻过白眼,瞟过头顶上我这个庞然怪物,然后和另外两尾一起慢慢游开。我不能告诉老李头这个秘密,这深潭与他垂钓的地方相距不过几十米,他只要往那地方甩竿,没有哪条鱼能抵制住他香饵的诱惑。

我们每天在溪边碰面,脸熟了,大家彼此点头微笑,然后他守他的鱼竿,我游我的泳,大家守口如瓶。从他来垂钓后,我更加关注那深潭里的秘密,只有亲眼看见它们心里才会踏实,上岸后继续朝老李头微笑,但我不能让他看到微笑里的秘密,就像溪水不知道那野菊花为什么开得那么鲜艳。

一天,老李头对我说起往事,他说在农业大学那会,有一天晚上,他们几个人拿着火把,把这溪坝上的蓄水闸的水放掉,等下游水渠水干时,他们每人抓了一大桶的鱼,才一会工夫,少说那晚也抓了上百斤鱼,还尽挑大个的捡,哪像今天,一条河里从没见过大鱼。不过,他说,那晚鱼还没煮熟,公社就来人了,锅里飘出鱼香,那几个干部也被熏得胃痉挛,那会谁不饿呢,大家都不说话,鱼熟了,你一碗、我一碗地狂吃一顿,月光都听见他们的吞咽声了。一百多斤鱼,几家人分开煮着吃,干干净净。第二天,他们落下一个破坏生产的恶名,还被点名写了检查。老李头突然话锋一转对我说,他知道那水中的秘密,只是不愿下手而已,他的话让我大吃一惊。他其實这些年来天天垂钓,几乎总是空手而归,他说想给这条河流留下最后的种子,天天来这里明着钓鱼实则暗中保护。

一瞬间,我对老李头肃然起敬!对着那汪被风吹皱的秋水,突然间觉得老李头陌生起来。他可能看透了这条溪流的将来,看透了生命的此岸与彼岸,刽子手变成了守护神就在一念之间。

今冬又赶上枯水期,水中央那块石尖又渐渐露出它庞大的身躯,它含着佛一样慈悲的笑,看着四面八方聚过来的人,在它跟前的水坑里跟蝌蚪一样翻滚。

责任编辑惠靖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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