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根斯坦哲学视角下的商周青铜器纹饰研究
2024-04-01齐秀芝贺雪梅
■齐秀芝,贺雪梅
商周青铜器纹饰充满狞厉的美,长鼻、双目圆瞪、卷角的兽面纹;尖钩喙、长冠羽,逶迤尾羽的凤鸟纹,云雷纹为底,三层花装饰和冲出器表的浮雕诠释出多重内涵,从哲学符号学角度分析青铜器纹饰的逻辑结构及符号意义的嬗变过程,能丰富符号学在商周文化和考古学中的实践表达。
1 符号学理论引入与青铜器纹饰的社会意义
索绪尔和皮尔斯是当代两大符号学理论的代表,分别从不同角度对符号展开研究[1]。索绪尔强调语言的社会性和结构性[2],突出语言符号能指与所指之间的任意性。符号的意指过程形成不同层次的语言结构,表达世界上的各种意义。皮尔斯基于实用主义哲学、范畴论和逻辑学,认为符号是不断发展变化的整体,从感情符号到逻辑符号,永无止境[3]。他提出了“符号三元关系”论,强调符号活动是人类认知的过程。相较之下,维特根斯坦是重要的哲学家和数理逻辑学家,侧重符号系统的原则和语言中词与事物关系的重要性。他的观点适用于研究古代器物符号逻辑结构。
符号学理论能够解释社会仪式。比如,商代以来,祭祀一直是国家的重要仪式,《礼记》指出商人尊崇神明,率领民众奉献祭品。青铜礼器在帮助巫觋通神的过程中发挥着关键作用。九鼎成为象征合法王权和天命的神圣物品,通过祭祀成为王权权威的象征。在西周时期,青铜器不仅是祭祀的供品,还演变成权力和社会等级的标志。青铜器成为家族祭祀、日常宴饮和墓室陪葬的必备之物,突显使用者在社会身份和地位中的象征意义。青铜器纹饰与祭祀紧密相连,作为“牺牲之物”和“彝器之量”的结合体,它的任务是辅助巫觋沟通天地,协调人与神的关系。在祭祀中,青铜器不仅仅是实用物品,更是承载着天命授达精神意义的物质载体。
本研究将从维特根斯坦的符号学理论入手,梳理青铜器纹饰的逻辑结构,解读其符号学关系及发展。
2 维特根斯坦哲学与青铜器图像符号分析
维特根斯坦认为哲学不仅有逻辑目的,更追求实践,即“观看”人类问题的本质[4]。青铜器是中国文化的象征,代表物质文化。研究者从哲学视角分析青铜器,剖析其历史“语境”。维特根斯坦强调有意义的词与使用规则紧密相关,而青铜器分为礼器、容器、兵器、乐器,各有不同的使用规则和场景。商代的鼎代表国家王权,周代的鼎反映社会等级秩序。纹饰作为图像在社会环境中存在,其构成法则反映了社会等级划分的规则。维特根斯坦的图像和逻辑理论与青铜器纹饰的层级有对应关系,有助于揭示其逻辑结构。这一哲学视角深化了我们对青铜器及其文化意义的理解。
青铜器是中国传统艺术的代表,其纹饰是多层次、复杂的文化符号。早期青铜器上的纹饰多与石器时代的绹纹有关,但随着王朝的建立、宗教巫术的发展和礼制的强化,发生了美学风格质的变化[5]。艺术成为历史的媒介和载体时,图像母题不再是独立发展的个体,而是一个涵盖所有元素的综合体[6]。母题最早源于英文“motif”,吴光正先生认为母题是民间文学中反复出现的最小叙事单元[7],可在不同文体中重复或复制,构成新的主题。母题不仅存在于文学,考古和艺术中也有提及。基本元素如圆形、三角形构成艺术形态,如图1、图2所示宝鸡竹园沟墓地出土的圆鼎BZM4:77,展示了西周早期的典型圆鼎器型,以弦纹、乳钉纹为代表,抽象的圆形、直线成为主要装饰元素。
■图1 圆鼎 BZM4:77线图
■图2 圆鼎 BZM4:77
1972年岐山县京当村出土的窖藏云纹分裆鬲,属于商代前期,如图3所示纹饰拓片,颈部饰一周以连珠纹为界隔的雷纹,连珠纹是由单个圆圈排列构成,雷纹是由最简单的曲线反复构成的。圆圈和单组雷纹属于母题的基本形式,后来在时间的演化中变化出众多如饕餮纹等复杂纹饰。
■图3 云纹分裆鬲(IA.104)纹饰拓片
“原型”源于母题与主题在纹饰发展中的溯源。符号逻辑理论揭示了母题的原发性,形成了“原型”,在历时发展中演化为多个相似的母题。历史过程中形成的共识母题不断吸收新元素演变,成为融入新元素的母题或母题群。这些融入新元素的母题在不同时期作为主题表达,具有研究意义的母题与主题必须是历时持久的。凤鸟纹是青铜器中典型的纹饰,与盘古开天辟地的传说有关。东周时期的元素如采桑、射侯、宴乐按照一定结构组合形成内涵丰富的主题。图像中的母题以一定结构组合形成隐喻,成为文本或图像主题的基础,具备叙事性主题。青铜器纹饰母题运用阴阳结构关系,对空间的把握呈现虚实结构。不同时代、地域的青铜器呈现出不同的主题和母题变迁。艺术通过对母题的价值判断传递主题的阐释,达到对某种思想高度的认知。母题与主题之间存在因果联系,在考察源流中追踪它们的演变关系和渊源,青铜器纹饰逻辑层级分为原型、母题、母题群和主题。
■图像的意义在历史语境中生成,存在于历史主体的观念和行为中。图形的意义是历史主题在人的理解和解释中生成和流动的结果。青铜器纹饰作为图像和宗教观念的物化形态,其意义随时代和文化变化而演变,反映不同时期、族群的文化认知方式。中国传统造物艺术中的图案,如饕餮纹、花纹、鸟纹等,具有历时性谱系特征[8]。商周社会文化主题下存在青铜器纹饰演变的主题谱系,其中近似的母题可能源自同一原型。在商代和周代,不同统治者运用母题呈现出与原型的差异,甚至出现了借用相同母题表达不同意义的主题,构成了青铜器造型和纹饰变迁的重要原因。通过纹饰的演变,可以窥视青铜器纹饰图形变迁的因果关系和史学规律。
3 青铜器纹饰的历史、文化与语义综合分析
3.1 历史与文化语境的结合
在商代,青铜器作为礼器广泛用于祭祀和宗教仪式,政治结构以王室为核心,青铜器上的纹饰如饕餮纹、龙纹体现了王权威严。
西周时期,政治变革导致青铜器纹饰演变为以凤鸟纹为主,反映时代变迁和统治者理念。青铜器在政治上彰显统治者威严和地位,在宗教上连接人与神明。纹饰如兽面纹反映社会对神灵的崇拜,而凤鸟纹则代表对祥瑞和权力象征的追求。
青铜器在宗教文化中扮演重要角色,其纹饰不仅是装饰品,更是宗教仪式和信仰的表达。文化符号延伸体现在青铜器纹饰的多样性和变化上,以及其社会功能中。商周青铜器历史与文化语境的结合揭示了其在古代社会的重要性和文化内涵,通过多样纹饰和社会功能传达了当时社会的价值观、信仰体系和审美取向。
3.2 语义分析拓展
商周青铜器的纹饰是连接古代文化和观念的桥梁,深刻的语义内涵反映了社会的价值观、信仰和审美趣味。兽面纹象征神灵,凤鸟纹传达对繁荣和权威的追求,而抽象几何纹饰反映社会对秩序和规范的追求。动植物纹饰承载了神话传说和宗教信仰,连接人与神明之间,传递对神圣力量的渴望。纹饰的组合方式呈现更为复杂的意义,强调统治者的神圣地位和国家繁荣。器型演变反映社会结构和文化观念的变革,纹饰与器型协调关系强化祭祀和宗教功能。地域差异在纹饰和形态上的体现,反映当地文化和宗教影响。青铜器融合绘画和雕塑元素,与音乐、文学、建筑等互动,展现多重艺术角色。纹饰演变反映社会演进,承载深厚的宗教内涵,从神秘向往到对祥瑞和权力的追求,彰显社会对秩序和规范的演进。
4 符号转义体系的构建
4.1 语境与语言集合
在构建符号转义体系时,我们着眼于“语境与语言组合”,将商周时期的社会文化视为一个独特的语境,而商周青铜器的纹饰则被看作是这个语境中的一种语言组合。这一概念扎根于维特根斯坦的语言哲学,强调语言和符号的使用是紧密嵌入于特定社会背景和文化共识中的实践。
商周时期的社会结构、宗教体系、礼制等方面为这个语境提供了基础。这一时期的人们在这个独特的文化共识下进行交流和理解,而青铜器的纹饰则是他们语言集合的一部分。这些纹饰不仅仅是装饰性的元素,更是在这个语境中构建和传递意义的方式。
商周青铜器的纹饰被视为一种语言集合的组成部分,其中每一种纹饰都可以被看作是语言组合中的一个“词语”。这些纹饰的具体形式、图案、组合方式等构成了符号的语法规则,类似于语言中词语的排列和组合形成语法结构。因此,我们可以将商周青铜器的纹饰理解为这个时期人们在特定社会共识下进行的一种独特语言组合,通过这种组合来表达、传递、共享特定的文化内涵。这种观点有助于我们更深入地理解青铜器纹饰的语境化含义,以及它们在商周时期社会文化中的角色和意义。
4.2 符号的建构
在构建符号转义体系的过程中,我们将商周青铜器的纹饰视为符号的构建,借鉴维特根斯坦哲学的语言逻辑理论。这一理论强调语言和符号的使用是嵌入于特定社会背景和文化共识中的实践,因此商周青铜器上的纹饰成为一种独特的符号,其建构涉及多层次的意义。
首先,我们将青铜器的纹饰作为符号,将每一种纹饰视为语言组合中的“词语”。这些纹饰的形式、图案以及它们之间的组合方式,构成了符号的语法规则。就像语言中的词汇和语法一样,青铜器的纹饰通过特定的排列和组合形成独特的符号体系。这一构建过程突显了纹饰作为符号的复杂性和多样性,每一种纹饰都是一种特定的符号,有其独特的语法和表达方式。
4.3 社会共识的体现
在符号转义体系的构建中,社会共识在商周青铜器纹饰中得到了明显的体现。首先,我们考察了商周时期的历史文献、宗教仪式、社交礼仪等方面,以挖掘社会成员对于青铜器纹饰的共同理解和共鸣。这些文化元素构成了商周时期社会的共识基础,对青铜器纹饰的意义产生了深远影响。例如,特定的纹饰可能在宗教仪式中扮演着特殊的角色,成为神灵的象征,同时在社交场合中可能代表特定的社会身份或地位。
其次,符号的意义在于其在特定社会共识中的象征性作用。青铜器纹饰并非孤立存在,而是嵌入于商周时期的社会认知框架之中。特定图案可能代表着神灵、权威或特定的社会价值,这些意义的赋予不是个体行为,而是整个社会对于纹饰的共同解读。
4.4 符号的演变与变迁
首先,符号的演变可以从商周时期的历史划分进行考察。在商代晚期,兽面纹饰占据主导地位,这与当时社会崇拜神灵的风气和对自然力量的敬畏有关。随着商代的灭亡和西周的兴起,凤鸟纹饰逐渐崭露头角,反映了当时社会对祥瑞和权力象征的追求。到了西周末期,重环纹、环带纹等几何抽象的纹饰成为主流,显示了商周时期纹饰走向更加抽象和规范的趋势。因此,符号的演变与商周时期历史阶段的变迁紧密相连,呈现出多样而有序的发展轨迹。
其次,符号的演变也受到社会结构和文化观念的影响。在商代时期,兽面纹饰所体现的神秘和崇拜表达了当时社会对于神灵力量的向往。而在西周时期,随着礼制的确立,凤鸟纹等更为抽象的图案强调了社会秩序和统治者的权威。至西周末期,纹饰趋向规范和几何化,反映了社会对于秩序和规范的追求。因此,符号的演变不仅仅是形式的变化,更是社会观念、文化价值观在符号上的投射和演进。
4.5 符号的语义解读
首先,不同的纹饰可能承载着不同的语义。以兽面纹饰为例,其在商代晚期占主导地位,一般被解读为对神秘和自然力量的崇拜。这种解读可以从当时社会的宗教信仰和祭祀活动中找到支持,兽面纹饰作为一种象征,传达了人们对神灵的敬畏和对神秘力量的追求。
区域构造特征十分复杂,主要为断裂构造和褶皱构造。褶皱构造在矿区南部发育,发育于古元古界金水口岩群中,表现为一系列的背形和向形构造,其走向顺地层NWW向展布。断裂构造主要呈NW向、近EW向、NWW向及NE向,其中NW向和NWW向断裂构造具明显的多期活动性,是重要的控岩、控矿构造。
其次,随着历史的演进,凤鸟纹饰在西周时期逐渐崭露头角。凤鸟在商周文化中被赋予祥瑞和权力的象征,因此凤鸟纹饰往往被解读为对权威和祥瑞的追求。
最后,随着时间的推移,青铜器的纹饰逐渐趋向抽象和规范。重环纹、环带纹等几何抽象的纹饰成为主流,其语义解读更侧重于社会秩序和规范的追求。这种演变体现了商周时期社会对于秩序和规范的强烈需求,纹饰的语义逐渐从具体的神秘象征转向对社会制度和文化规范的表达。
根据以上分析,我们构建了青铜器纹饰符号转义体系,它是纹饰逻辑系统的核心组成部分,如图4所示。
■图4 青铜器纹饰符号转义体系
5 维特根斯坦哲学符号学思想下青铜器纹饰逻辑系统分析
在论述青铜器纹饰符号系统之前,先区分记号和符号,记号和符号是构成符号系统的基础,一个记号因表意方式不同而成为不同的符号[9],单一一个竖短线代表一个记号,在不同的器物上表达含义不同,即构成了不同的符号。如图5所示为陕西姜寨遗址出土的红陶钵,钵体刻划符号,姜寨遗址共发现129处刻划符号,笔画均匀流畅,粗细不一。新石器时代的诸多文化中都能见到类似半坡红陶上的刻划符号。如图6所示半坡文化刻划符号,大多为长短不一的竖线或斜线组成,具有一定规律和共性,不是无意识留下的痕迹,而是表达了某种含义。
■图5 刻符彩陶钵T254W158:1
■图6 半坡文化刻划符号
前期维特根斯坦对使用的解释:“使用”是符合逻辑句法的使用,与后期他所提到的日常用语中的完全不同。意义是“使用”造成的,也就是因为有逻辑句法的使用(构造),一个句子才有意义。记号只有结合其符合逻辑句法应用才能决定一种逻辑形式,也可以说,符号等于一个记号加上逻辑句法的使用。青铜器器表分布长短不一的直棱纹构成与陶器上不同表意方式的符号,青铜器和陶器上的符号和直棱纹是按照一定使用规则分布的,体现了一定的符号使用的逻辑表达。如图7所示是1966年岐山出土的史逨方鼎,口沿下饰长尾鸟纹,腹中部饰直棱纹,周边布置两排乳钉,腹部四面纹饰相同,直棱排布整齐。鼎上直棱纹与长尾鸟纹、乳钉纹的搭配,分布具有一定意义,直棱纹、乳钉纹饰在口沿、腹中部,腹下部不同部分的“使用”,使鼎纹饰具有了表达的意义,也蕴含了鼎上纹饰排列布局的逻辑句法。逻辑句法的使用决定了句子的意义,青铜器作为一种物理感知可视为一种记号,在商代和周代通过祭祀的这种形式(逻辑句法)的使用后,被赋予了不同的意义。《礼记·表记》称:“殷人尊神,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后礼”[10]。青铜器中的各种纹饰,如饕餮纹、夔纹、龙纹、凤纹等动物纹样,是“殷人尊神”、殷人“率民以事神”的具体体现,是当时巫师沟通天地的助手和工具,青铜器具有庄严、神秘、恐怖的气氛,是天上诸神和人间奴隶主贵族相结合的产物[11]。《礼记·表记》:“周人尊礼尚施,事鬼敬神而远之,近人而忠焉”[12]。决定了青铜器这个“句子”的使用具有了商代“事神”,周代“尊礼近人”的意义。逻辑句法也可称为“深层语法”,自然语句的语法或结构组合方式只是“表层语法”[13],自然语句的物理感知是记号,自然语句的语法或结构组合方式只是“表层语法”,对应在青铜器系统中,青铜器上的纹饰即记号,青铜器上的纹饰和不同部位的纹饰组合是表层语法。青铜器和青铜器的组合使用构成的整体等于一个符号,九鼎八簋等青铜器组合形式相当于逻辑句法中的深层语法。
■图7 史逨方鼎(七二199)腹部正面拓片
在文学中,语言是由句子组成的集合,是一组记号所构成的集合;而形式是某些符号串按照一定规则的构建方式。形式语言就是在不考虑语义和语用,只从语法这一侧面来讲的语言[14]。维特根斯坦建构的语言逻辑空间,是将句子放置于一定语境原则下的研究方法,是基于一种整体认识论的。只有被语言所建构和解释,客观事物才成为人之对象而被明晰地感知并被赋予意义,显现出明晰的特征,才可能成为符号。离开语言,其他任何符号也就不可能存在。在这个意义上,语言是符号之母。从具象和抽象的角度分析,形成了语言系统和符号系统的逻辑对应关系。根据维特根斯坦在《逻辑哲学论》中语言学语境下,关于句子和符号表达的论述:“句子具有本质特征和偶然特征。偶然特征是随同产生命题记号的特定方式而来的特征,本质特征则是命题为了能够表达其含义所必不可少的那些特征”。一个句子中本质的东西,是所有能够表达相同意义的句子共有的东西。同样的,一般来说,一个符号中本质的东西,是所有能够达到同一目的的符号共有的东西。更直白地讲,维特根斯坦认为表达式(是符号,句子部分)或句子(也是符号)具有形式和内容。由此可知,语言包括了基本句子、复杂句子等不同层次的类型,最终构成了句子的总和即语言,维特根斯坦建立了一套语言和符号的对应层级关系,对符号不同层级的逻辑句法抽象概括为逻辑符号,逻辑符号是形式概念的抽象符号,形成了符号逻辑和语言哲学的哲学符号学理论,和青铜器图像结构一样存在不同层次类型和特征,存在逻辑哲学关系。
每一件事物都具有一定内涵,都可以看做是一个符号。就青铜器来讲,每一件青铜器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都可认为是一个句子。就句子而言的青铜器具有本质特征和偶然特征。青铜器按照使用功能的不同分为礼器、容器、兵器、生活器等,礼器又包括食器、酒器和水器。每类器中细分为鼎、簋、鬲、甗、盆、壶、爵等器类。不管青铜器器类、器形如何差异,不同器类青铜器作为体现商周时期文化的物质文化,折射出的文化内涵是一致的,即青铜器的本质特征是一致的。偶然特征便是每件青铜器上不同纹饰和器型的差异,即每件青铜器上不同的纹饰、鋬、器身、器形的区别,体现了不同时代、不同地区的特征。各种器型的青铜器装饰着各种各样的纹饰,由牛、羊、虎、鹿等动物的部分特征组成的兽面饕餮纹,羽冠飘飘的夔凤纹等都展现了在青铜器上的不同形式。
维特根斯坦搭建的逻辑空间是置于新语境原则下的。在经维特根斯坦校译的第二版中原子事态被翻译成“state of affirs”,它不是代表了静态的一个名词,而是意指一种集合、一种关系。人们如何把逻辑必然性(语言、思想和世界的逻辑结构)跟偶然的(事实的存在)联系起来?在这里逻辑的必然性指的是维特根斯坦指出的对象、原子事态、事态、原子命题等及其逻辑关系。商周时期的青铜器是事实的存在,在这里指逻辑必然性相对的偶然,包含了青铜器及其上的纹饰、纹饰的分类、构成等的逻辑关系。一个原子事态,作为初始的材料,已经是一种对象的结合,对于事物来说,重要的是它可以成为原子事态的构成部分。如果一个原子事实被尽可能地(指理论的而不是实际的可能性)完全分解,最终达到的成分就可称为“简单物”或者“对象”[15]。青铜器纹饰按照层级可以分为原型、母题、母题群、主题,这些均可以称之为对象,构成了原子事态的组成部分。按照青铜器纹饰的逻辑结构系统和维特根斯坦的符号学逻辑架构,语言逻辑、逻辑符号、青铜器纹饰系统之间对应的逻辑层次如图8所示[16-18]。
■图8 青铜器纹饰系统的逻辑符号对照
6 案例研究与实例展示
本节将通过两个具体的案例,对符号转义体系进行验证与应用,从而更全面地揭示这一古代文化的深层含义。
6.1 案例一,青铜爵分析
青铜爵出土于商周时期文化较为繁荣的二里头文化遗址,是盛装酒的容器,是商代等级地位的代表,广泛应用于商代社会的宗教仪式和社交场合,具有较高的时代代表性。1976年扶风庄白一号窖藏出土的父辛爵76FZH1:96(图9-图10),属于西周中期穆王段,宽流尖尾,圆腹圜底,伞状柱近流,三刀形足外撇,兽首半環鋬。流下、尾下饰蕉叶纹。腹部中间饰直棱纹,上下各饰一周小鸟纹。小鸟纹属于凤鸟纹中体形较小的一种。
■图9 陕西扶风庄白一号父辛爵
■图10 扶风庄白一号父辛爵线图
青铜爵作为一种重要的礼器,在祭祀仪式和社交场合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商代的历史文献中对爵的记载,如《礼记》《周礼》等,提供了关于商代礼制和宗教仪式的详细信息。
首先,应用符号转义体系,对青铜爵的纹饰与符号进行解读。考虑青铜爵的纹饰所处的特定语境。通过对商周时期社会结构、宗教仪式、礼制等方面的研究,将爵的纹饰视为一种语言组合,参与者是当时的人们,他们共享一系列文化共识。将青铜爵上的纹饰看作符号,每一种纹饰都是语言组合中的“词语”。纹饰的具体形式、图案、组合方式等构成了符号的语法规则。通过研究商周时期的历史文献、宗教仪式、社交礼仪等,挖掘社会成员对于爵纹饰的共同理解和共鸣。爵的符号意义在于其在特定社会共识中的象征性作用,例如特定图案可能代表神灵、权威或特定社会价值。青铜爵上不同的纹饰,在不同语境中具有特定的含义。例如,爵上的凤鸟纹与权力、祥瑞有关,见表1。
表1 青铜爵主要纹饰及其描述
其次,利用逻辑符号对照,对青铜爵的语言逻辑结构进行解析。基于青铜爵的整体逻辑空间,着眼于爵上纹饰表现的事态形式,不同的图案呈现出不同的情境,通过对事态形式的解读,揭示商周时期人们对于特定事物的态度和看法。分析爵上纹饰中各个对象的配置方式,了解商周文化中对于特定对象之间关系的理解。通过对事态和事实的研究,还原商周时期的某些历史事件或文化实践。
然后,通过语义解读,揭示青铜爵的深层文化内涵。比如,通过对爵上的纹饰进行逐层解析,了解每个元素的具体含义,通过关注符号的排列和组合,推断纹饰的更深层次含义等。
通过分析,提出的符号转义体系能对青铜爵及其纹饰提供正确解释并与实际相符。具体如下:
符号转义体系解读了青铜爵上的纹饰,明确了各个符号的语境、建构方式和社会意义。对于每一种纹饰,成功地揭示了其在商周时期特定文化环境下的象征意义,为青铜爵纹饰的语义提供了清晰的解释。
通过比较和验证,我们发现符号转义体系提供的解释与实际考古发现和历史文献记载相符。青铜爵纹饰的解释在多个方面得到了印证,使得我们对商周时期社会的文化符号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
在青铜爵的分析中,符号转义体系的应用效果显著。它帮助我们建立了一个系统性的框架,连接了青铜爵的纹饰与商周时期的文化语境,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深入理解商周文化的工具。
通过该符号转义体系,不仅能更好地理解青铜爵纹饰本身的含义,还进一步深入理解了商周时期整体文化的内涵。这对于研究者把握商周时期社会结构、宗教观念、礼制规范等方面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6.2 案例二,青铜觚分析
青铜觚出土于商周时期的殷墟,是商代青铜器酒器中的典型代表,其在商代社会的社交场合和宗教仪式中扮演重要角色。1953年岐山县京当乡礼村征集的父乙觚(图11),侈口,束腰,中腹略鼓,高喇叭形圏足,四条棱脊将器腹和圈足分成四等份,颈部饰蕉叶纹,腹部和圈足饰兽面纹,是西周早期觚的代表形态。青铜觚主要纹饰及其描述见表2。
■图11 陕西岐山京当乡礼村父乙觚
通过与青铜爵类似的分析方式,我们构建出对应的符号转义体系框架,对青铜觚及其纹饰提供正确解释并与实际相符,具体如表3所示。
表3 两种青铜器的符号转义体系特征分析总结
基于维特根斯坦哲学的语言逻辑理论构建的符号转义体系,是一种嵌入于特定社会背景和文化共识中的实践。通过分析语境、符号建构、社会共识等方面,能够建立完整而内在一致的分析框架。通过该符号转义体系的应用,能够有效揭示青铜觚纹饰背后的文化内涵,让我们在语境解读、符号建构、社会共识、演变变迁、语义解读等方面对青铜觚有更深入的认识,验证了体系的可靠性。所揭示的青铜觚纹饰的意义不仅符合历史文献的记载,还在更深层次上解释了当时社会的文化、宗教、权力结构等方面的现象。
7 结语
本文借助维特根斯坦哲学的语言理论框架,对商周青铜器纹饰的符号转义体系进行了深入的研究。首先,利用符号转义体系方法,对语境与语言组织的关联、符号的建构过程、社会共识的体现以及符号的演变进行了强调。其次,通过对青铜觚纹饰的分析,揭示了背后的文化内涵,强调了其在不同语境下的意义表达。第三,在商末周初至西周末期的纹饰演变中,观察到了兽面纹、凤鸟纹、重环纹、环带纹等母题的嬗变,这种变化反映了纹饰系统的层级和意义的发展。最后,通过符号学方法,对青铜器纹饰的不同层次类型和组合特征进行深入分析,并解释了它们的使用规则和文化内涵。我们的研究不仅为商周青铜器纹饰提供了哲学思考,也为符号学在考古学领域的应用提供了有益的实践经验。期望这一研究为深入理解商周文化、发掘符号学在考古学中的应用、推动文化符号研究提供新的思路和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