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地方

次仁罗布

序：片头

一只穿着藏靴的脚，深深踩进积雪里，随后，另一只脚也艰难地从雪地里拔出来，吃力地往前迈过去。急促的喘息声在雪野上飘荡。

在白皑皑的山腰上，两名身穿土黄色军装的解放军背着枪艰难地向山顶攀爬。他们的脸被风雪吹成了紫红色，嘴里不断冒出热气来。

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藏族男孩，背上背个羊毛编织的包，在雪地里踉踉跄跄地行走。没一会儿，他栽倒在雪地里。

两名解放军发现了留在雪地上的脚印，他们循着脚印向上攀登。

解放军发现了倒在雪地里的藏族男孩。他们蹲下身将藏族男孩抱在怀里。

一名解放军背着男孩往山下走去，另一名背着枪跟随在后面。（镜头慢慢拉远）在白茫茫的雪山上，他们逐渐变小，成为了几个黑点。

【字幕】片名《遥远的地方》

1、兵营·大门口  日  外

部队的官兵和僧人在营房门口等待新兵到来。营房大门上挂着“热烈欢迎新兵”的横幅。

一辆军车沿着水泥道路驶上来，停在了营房的大门口。

迎接新兵的人们脸上挂着兴奋和期待，目光停在驾驶室的玻璃窗上。推开驾驶室的门，走下来一名年轻的军人。部队官兵先迎上去，他们相互握手寒暄，帮着从车上拿下行李。

僧人给新来的年轻军人敬献哈达，端起暖水瓶往茶碗里倒酥油茶。年轻的军人接过碗，慢慢地啜饮。旁边的几个僧人看着年轻军人喝酥油茶，高兴地咧嘴笑，把白花花的牙齿露了出来。

2、寺院院门口  傍晚  外

太阳将落山而去，老僧达瓦和年轻的僧人嘉措依次站在寺院门口的红墙下。金黄色的转经筒静止不动，彩色的经幡却在微风中轻轻飘荡。

嘉措：这个新兵不知道是哪里的人？

老僧：他肯定来自很远的内地！

嘉措：到这么遥远的地方来，也真难为他了！

嘉措的眼神变得柔和了起来，手中的念珠转动得“咔哒咔哒”地响。

3、寺院院子里  日  外

院子中央立着很多个经杆，但其中最醒目的是那面挂着国旗的旗杆，高高耸立在半空中。僧人在院子里给草坪浇水捡石子。

五六个军人拿着铁锹、扫帚从大门里鱼贯而入，他们帮僧人打扫寺庙院子。僧人向他们挥挥手，又埋下头继续干活。

远方连绵的山上白雪皑皑，太阳挂在碧藍的天空上。

军人已把寺院打扫干净，陆续走到依旧低头干活的僧人跟前，蹲下身子帮着捡石子。

小僧丹增：你去关一下水龙头。（小僧丹增手里攥着塑料管子头，对正走过来的年轻新兵用藏语喊。）

新兵怔住了，止住步，望着丹增。

小僧丹增：关一下水龙头！（丹增用藏语又重复了一遍，还用手指指水龙头的方向。）

小僧丹增：（新兵冲他笑，然后目光转向丹增手指的方向。丹增的手依然往那个地方指）帮我把水龙头给关掉！

新兵朝水龙头方向走去，脚踩到水管上，水喷到了旁边僧人的身上，他们抬头看着他。新兵捡起搁在草坪上的绛红色袈裟，向着丹增走去。

老僧和嘉措看到这一场景，哈哈地笑了起来。

这笑声使正在埋头捡石子的军人也抬起了头，他们看到新兵怀里抱着袈裟走过来也被逗乐了。其中一名军人冲新兵喊：人家是要你关掉水龙头。

新兵听到这句话，脸唰地一下变红，低头看怀里抱着的袈裟，显得不知所措。

4、公路上  日  外

一名背包女游客艰难地走在蜿蜒的柏油公路上。在苍茫的大地间她显得极其渺小，公路两边枯黄的旷野铺展到遥远的天际边，黑色的公路笔直地往前延伸过去，越伸越窄，一头扎进了天的尽头。

5、寺庙房子里  日  内

嘉措从国歌播音室的窗户里看见新兵正穿过院子，向他这边走来。他的步履轻盈而利落，一脸的兴奋。

6、 寺庙房子里  日  内

新兵从正门里进来，探头寻找国歌播音室。

嘉措从里面走出来，挥手示意新兵到国歌播音室里来。

新兵进入国歌播音室里，看到了播放机和墙角的柜子上叠得整整齐齐的旧国旗和新国旗。他从国歌播音室的窗户里望到寺院中央的旗杆上迎风飘扬的五星红旗。他转过头来，看到嘉措也跟他一样透过玻璃窗，深情地凝望国旗。

新兵：我怎么称呼你呢？

嘉措：（目光收了回来，看着身边的新兵回答）嘉措。

新兵：我叫赵思远。

嘉措：你是哪里人？

赵思远：青岛的。

嘉措：青岛在哪里？

赵思远：很远的地方，靠着大海。你见过海吗？

嘉措：我只在电视里见过大海，很美！（嘉措在藏语里就指的是大海。）

赵思远：有机会了，我就带你去看大海。

嘉措：那太好了！

赵思远微微地冲他笑，眼里绽放纯真的光。

嘉措：三月二十八日那天，是你跟我一起挂国旗吗？

赵思远向他点了点头。

7、卓木拉日雪山  日  外

赵思远和嘉措漫步在雪山脚下，风微微地吹着，脚下的高山草甸一片金黄。零散的牦牛低头啃食枯草。一只鹰展开翅膀滑翔在天际。

嘉措：你的家乡挨着大海，真让人羡慕！

赵思远：本来我只想到离家远一点的地方看看。没想到一当兵，就让我到了祖国的最西南部。现在想见一次爷爷比登天还难。

嘉措：远和近其实就是一种心里的距离。你看，那座雪山离我们是远还是近？

赵思远：看着挺近的。

嘉措：你觉得近是因为山高的缘故，走过去的话可远呢。山的那头就是不丹。

赵思远：你爬过那座山吗？

嘉措：我没去过，但我爷爷年轻时在那山上放过牧。有一年冬天他差点被冻死在那座山上，幸亏被两个去巡逻的解放军给救了回来（嘉措的手伸进坎肩的胸兜里，拿出一枚五角星来）。这颗五角星就是救他命的解放军送给他的。爷爷后来把这颗五角星传给了我。

赵思远：我是被爷爷带大的，父母一直在外地工作。（带些忧愁）只是我这一走，爷爷就没有人照顾了。

嘉措：几年前，我爷爷去世了。每次我想爷爷的时候，就会对着卓木拉日祈祷。你要是心里有什么话，也可以跟卓木拉日说，她会护佑你的。

绛红色和草绿色在一片金黄上蠕动着向前走去，最后在天地间化为了虚无。

8、寺院大门  日  早晨

嘉措和其他四位僧人背着经书、长柄鼓，从寺庙大门里出来，去帕里镇给村民家做法事。

9、帕里镇  日  早晨

嘉措他们经过镇子时，看见前方商店门口聚集了很多人，并能听到激烈的争执声。

甲：离约定的时间你们晚了十四天。

乙：山口全是雪，天要留人我们有什么办法。

甲：来进货的人早走了，这损失你们给我补偿吗？

丙：补偿什么？我们又不是故意的，天要下雪你能制止得住吗？

甲：应承时候似烈焰，关键时刻却掉链。

嘉措他们挤进人群里，看到两个不丹人把一筐的货物放在商店门口，执意要店主付款。旁边围观的人议论纷纷。

嘉措推开人群走到前面，对店主说：平措啦，您把货物收下吧。大伙都知道不久前山上下了大雪，道路全被封住，人家可是历经艰辛才赶到这边的！

平措本想再开口争辩几句，但看到嘉措和其他几个僧人都望着他，只能摇头说：要不是你们说情，这次我可真不会收。

平措从商店门口把身子闪到一边，招呼两个不丹人把筐子抱到商店里去。

两个不丹人给嘉措他们投去感激的目光。嘉措冲他们莞尔一笑，转身往镇子里走去。

围拢的人们开始渐渐散去。

10、寺院外  日  下午

女游客背着沉重的背包，蹲在地上拿着相机咔嗒咔嗒地给寺院门口的盘羊、岩羊拍照。

11、寺院内  日  下午

小僧人丹增坐在寺院的石阶上，手里拿着一本经文在背诵。突然，他看到一名女游客踉跄地走进寺院里，身子好像撑不稳一样，摇摇晃晃的。

女游客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倒在了地上。

小僧丹增赶紧放下手中的经文，往僧院里喊：老僧——老僧——

老僧急忙跑出来，跟小僧丹增一起跑到女游客跟前。

你赶紧到镇子里去，把嘉措他们叫回来。老僧焦急地命令小僧丹增。

小僧丹增向寺院门口飞奔而去，肩头的袈裟被风给抻了起来。从寺院门口一闪，小僧丹增的身影消失了。

12、民房里  日  下午

小僧丹增推开院门进去，迎面是两层的石头楼房，从第二层的正房窗户里传来鼓声和铃杵的声音，还伴有僧人的诵经声。

小僧丹增跑上楼去。

13、民房里  日  下午

盘腿打坐诵经的嘉措他们，被突然闯进来的丹增所打断。他们停止诵经，望着大口喘气的丹增。

丹增：寺庙……里……一个来旅游的……人……晕倒了……老僧……让我来……叫你们回去！

嘉措他们赶紧从床上爬下来，穿上鞋子往外冲。

14、寺院的房子里  日  下午

女游客醒了过来，她模糊地看到对面墙上的壁画。她再次睁眼仔细看时，壁画上描绘一名僧人正给习近平敬献哈达，他们的身后是这座寺庙的一个全景图。

小僧丹增：她醒了！

女游客听到有人说话。她再看时一名老僧坐在一张凳子上，他的身后站着几个年轻的僧人。

女游客：我怎么了？

嘉措：你晕倒了。

女游客：是你们救了我？（停顿片刻）谢谢你们！

嘉措：你是从哪里来的？

女游客：北京。

听到北京这个词，僧人们的目光全转向画有习近平的那面墙壁上。

老僧：你在北京生活，真是有福之人啊！我们离北京很远，只能把他画在墙上，觉得这样心貼得更近了！

女游客坐了起来，仔细端详面前的这些个僧人。

15、寺院院子外  日  黄昏

女游客脖子上系着一条洁白的哈达，背着背包频频回头向僧人们挥手告别。

僧人们站立在大门边使劲挥动手臂。

16、寺院佛堂里  日  上午

嘉措在佛堂里供佛时，从玻璃窗里看到赵思远垂头从寺院的墙角边走过去。嘉措跑到另外一间庙堂，从窗户里看到赵思远在用手擦眼泪。

嘉措皱起了眉头，他不知道赵思远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嘉措跑出庙堂，穿过回廊，站在院子里看到赵思远拼命向山头跑去。

老僧：你怎么不在庙堂里供佛呢？

嘉措：赵思远好像遇到什么烦心事了，他正往山上跑。

老僧把一只手搭到额头上，挡住刺目的阳光，叹息道：年纪轻轻的，待在这么个偏僻的地方，真难为他了！

两个僧人站在院子里，一直望着赵思远的背影。

17、寺院院子里  日  黄昏

嘉措、老僧、小僧丹增在院子里等待赵思远从山上下来。

他们看见赵思远从山坡上走下来。

三个僧人向寺院门口走去。

18、 寺院门口  日  黄昏

赵思远走到了寺院门口。嘉措向他迎了过去。

嘉措：出了什么事？

赵思远悲愁的脸上现出惊讶来，稳稳情绪后说：爷爷重病进了监护室。

嘉措：你应该请假回去照顾啊！

赵思远：我刚到连队，这边也缺人，怎么好意思开口。

赵思远说完径直向部队驻地走去。

19、寺庙  夜  外

寺庙佛堂外一盏路灯亮着，僧人的房间都黑漆漆的，但佛堂里传来了僧人们祈祷赵思远爷爷的诵经声。铃杵、鼓、铙钹齐奏，给黑夜平添了一份宁静……

20、兵营  夜  内

营房里赵思远躺在床铺上，在黑夜里睁着双眼，旁边战友们已经入睡，还能听到他们发出的轻微的鼾声。

赵思远的眼泪夺眶而出，顺着面颊流淌下去。

赵思远隐约中听到了鼓声和铙钹的声音。

21、寺庙  黎明  外

寺庙里祈福的诵经声依旧。

22、寺庙外  日  外

僧人们齐聚在寺庙门口，翘首等待着。他们的眼睛通红，神情里多了份担心与焦虑。

23、 国歌播音室  日  内

嘉措站在窗户前，焦急地望着大门方向。一些背着柳筐、捻着羊毛的百姓正陆续走进来。

嘉措掏出手机看表，显示的是八点五十分。他的眼睛又望向了大门口。

赵思远英姿飒爽地走进了大门。

嘉措捧起一面崭新的国旗走出国歌播音室。

24、寺院里  日  外

嘉措从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向旗杆走去，赵思远穿过寺院中央向旗杆走來。僧人和老百姓跟在赵思远的后面。

赵思远和嘉措站到国旗升降台上。赵思远向嘉措敬礼，接过了崭新的国旗挂在旗杆上。

国歌刚一奏响，赵思远潇洒地将国旗甩向空中，立正、敬礼！嘉措随着音乐的节奏将国旗缓缓升到天际。

僧人和老百姓站在那里行注目礼。

国旗在寺院的上空飘扬，嘉措再次从胸兜里拿出那枚五角星，走过去交到了赵思远的手里。两人对视着，眼眶里含满泪水。

责任编辑：索朗卓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