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温1.5 ℃的全球行动与困境

常荣华

（山西大同大学 商学院，山西 大同 037000）

进入20 世纪以来，全球气候变暖的趋势愈发明显。在过去的100 年内，全球平均气温上升了0.4 ～0.8 ℃。特别是近二十年来，升温幅度更快更大。在2023 年夏天，全球气候变暖又达到了一个临界点，是有气温记录以来最热的一年。有鉴于此，2023 年在阿联酋迪拜召开的第28 届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COP28）面临诸多挑战。但可喜的是，在各方努力下，大会最终在技术、资金、执行方式等多个方面达成了重要共识。面对日渐严峻的全球气候变暖形势，将全球升温幅度控制在1.5 ℃以内的控温目标应当是“拯救人类的最后机会”。

1 1.5 ℃控温目标的重要意义

人类活动已经导致高于工业化前水平大约1 ℃的全球平均气温上升，由人为排放引起的全球变暖速率估算为每10 年升高0.2 ℃，如果按照这一升温趋势，最迟到2050 年全球平均气温升幅将超过1.5 ℃。相较于升温2℃，气候模型预测发现，升温1.5 ℃具有显著的气候与生态益处。具体包括：更低的极热温度和更少的极热天数，更低的强降水风险，以及更小概率的干旱事件[1]。在陆地上，相较于2 ℃升温，1.5 ℃升温对生物多样性和生态系统的影响（包括物种损失和灭绝）要更低一些。联合国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IPCC）的一份专题报告称，如果全球升温1.5 ℃，在接受研究的10.5 万个物种中，约6%的昆虫、8%的植物和4%的脊椎动物将失去适宜的生存环境，如果全球升温2 ℃，相应受影响的则包括18%的昆虫、16%的植物和8%脊椎动物。

另外，升温1.5 ℃与升温2 ℃相比，到2100 年全球平均海平面上升预计将下降约0.1 米。这意味着，多达1 000 万人口将无需面临包括海水入侵、洪水和基础设施损害在内的相关风险，这就为小岛屿、低洼沿海地区和三角洲的人类和生态系统提供了更大的适应机会。另外，与升温2 ℃相比，升温1.5 ℃预计会减少海洋温度升高以及相关的海洋酸度增加和海洋氧含量降低，海洋生物多样性和渔业损失以及海洋生态系统及其对人类的功能和服务遭受的风险会随之减小，比如珊瑚礁和全球海洋渔业年捕捞量都将会受到更少的损失。

与气候相关的风险关系到人类生计、健康、食物安全、水资源供给和经济增长。最易受到气候变化影响的人群包括弱势群体、当地居民以及依赖农业或沿海生计的当地社区。升温1.5 ℃与升温2 ℃相比，到2050 年可以减少数亿暴露于气候相关风险和易受贫困影响的人口。城市热岛效应通常会放大城市热浪的影响，升温1.5 ℃时与高热高温相关的发病率和死亡率的风险要明显低于升温2 ℃。由于致病媒介存活的地理范围发生变化，一些媒介传播疾病（如疟疾和登革热）的风险预计会随着从1.5 ℃升温到2 ℃而增加。另外，与2 ℃相比，将升温幅度控制在1.5 ℃预计会缩减玉米、水稻、小麦和其他谷类作物的产量减少和质量下降，并使受气候变化引起的水资源压力增加影响的世界人口比例降低50%[2]。

2 1.5 ℃控温目标的进展与困境

2.1 控温行动的全球进展

自煤炭开始，世界对化石燃料的依赖已有数百年历史。无论是交通、工厂、家庭生活，人类社会要保持正常运转，就需要大量的化石燃料。但是，随着经济社会发展及人们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化石燃料被大量使用，使得自工业革命后的全球变暖导致了当前的气候危机。2020 年，IPCC 组织了93 名科学家绘制了过去1.2 万年以来的地表空气温度变化图，将其与1800—1900 年之间的平均气温进行比较，以追踪工业革命以来化石燃料使用对地表气温变化的影响。正如大多数人预期的那样，在早期时，地表气温比1800 年的基线要低很多。但在接下来的数千年内，气温逐步升高，最终逾越了1800年的基线。在工业革命之前，每隔1 000 年，地表气温上升幅度仅有0.1 ℃，但随着工业革命后化石燃料的大量使用，到今天地表平均气温已经上升了1 ℃之多。

气候变化使得太阳照射到地球上的光和热及其反射过程的平衡状态被打破，由此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加剧了气候灾难的发生。20 世纪下半叶，气候变化引发的环境问题开始进入各国政府的视野。1972 年，首届国际环境峰会在瑞典斯德哥尔摩召开，直接促成了联合国环境规划署（UNEP）的成立。此后，一系列的环境保护和气温控制的倡议、举措被陆续提出来。1988 年，世界气象组织（WMO）和UNEP 达成了合作协议，共同建立气候变化的科学、影响及应对方案的政府间评估机制，成立了IPCC。该组织定期发布的气候变化报告成为人们接受气候变化信息的最权威来源渠道。1992 年，在巴西里约热内卢召开的地球峰会上，通过了《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UNFCCC）。在该《公约》中，各国政府同意稳定大气中的温室气体浓度，减少人类活动对气候系统的干扰，如今已有近200 个缔约方。自该《公约》1994 年生效以来，联合国每年12 月份会召开缔约方大会，签订各项气候协议或条约以推动应对气候变化的全球合作。其中，1997 年缔约大会签署的《京都议定书》是UNFCCC 的核心条约，明确要求发达国家到2012 年实现碳达峰；2015 年签署的《巴黎协定》同样在UNFCCC框架下占有重要地位，该《协定》明确规定将全球气温上升幅度控制在比工业化之前高出1.5 ℃的目标。

显然，按照控温1.5 ℃的目标，留给地球气温上升的“余额”已然不多了。就在COP28 召开之前，汇集了全球90 多个研究结构的研究报告——《全球临界点》发布。该报告指出，按照当下的变暖趋势，温水珊瑚礁大量死亡、格陵兰岛冰盖消失、永久冻土层融化等气候临界点可能会被触发，一旦如此，对自然生态系统的影响将是灾难性的。2023 年，全球各种极端气候事件频发似乎印证了该报告的内容：亚马孙雨林遭遇极端干旱、加拿大经历了有记录以来最长的野火季、北极地区夏季高温超过了1900 年的记录……这些事件已经充分说明人类已经处于极端气候的边缘。

频发的极端气候事件对全球粮食安全、能源供给、经济发展带来了极大的破坏。以美国为例，按照2023年美国联邦政府发布的《国家气候评估报告》中的数据，美国变暖速度高出全球平均水平的60%，由此每年会带来1 500 亿美元的损失，影响到每个民众的日常生活[3]。而发展中国家应对气候变化的能力更加脆弱，面临更加艰难的生存困境。WMO在2023年发布的最新数据显示，1970—2022 年，极端气候事件带来的人员伤亡和经济损失，约有90%是集中在发展中国家的。发展中国家面临工业化与绿色转型的矛盾，其技术水平、资金能力等难以支撑其应对气候变化。正如有学者研究指出，如果全球平均气温上升2.9 ℃，65 个全球最不发达国家到2050 年GDP 总量会下降20%，到2100 年则会下降64%[4]。

2.2 控温行动面临的困境

从20 世纪90 年代以来，发展中国家对气候治理的资金和技术期待与实际落实情况之间存在巨大反差。一方面，发达国家几乎在每年的联合国气候大会上均承诺与发展中国家携手合作，减少碳排放并为发展中国家减贫提供技术和资金支持。另一方面，发达国家所做出的技术和资金支持承诺又难以落到实处，使得发展中国家面临着巨大的技术和资金压力，应对气候变化的行动备受制约。

（1）发达国家能源转型面临倒退。近年来，特别是在新冠疫情期间，欧美部分发达国家的能源政策有较为严重的倒退趋势，化石能源消费量及碳排放量不断增加。部分欧洲国家相继重开燃煤电厂或新建燃煤项目，一再延长绿色转型时间表。美国的原油产量、出口量均在2023 年创下历史新高。另外，发达国家绿色贸易壁垒政策日渐严格，严重影响发展中国家的绿色转型。例如，光伏组件及其产品的国际贸易就面临严格的绿色壁垒。相关研究显示，按照当下发达国家的贸易保护政策，到2030 年光伏组件及其产品价格将会在2023 年基础上增长20%～35%，将会严重阻碍绿色产品和技术的推广[5]。发达国家采取的绿色贸易壁垒政策，不仅阻碍全球经济一体化进程，更是破坏了全球应对气候变化的协同性。

（2）发展中国家应对气候变化资金缺口大。发达国家工业化进程早，在碳排放方面存在较多的“历史欠账”。2009 年的哥本哈根气候大会上，发达国家就做出承诺，将履行好全球气候赤字的债务人角色，加大对发展中国家的资金支持力度，到2020 年之前每年为发展中国家提供1 000 亿美元的资金支持。如今，2020 年早已过去，发达国家关于资金支持的承诺并未真正兑现。虽然在2023 年迪拜气候变化大会上，发达国家同意设立新的“损失和损害”基金，帮助那些应对气候变化能力弱的经济体，但该基金启动首日，募集到的资金仅有8 亿美元。发达国家似乎已经忘记了其在哥本哈根气候大会上的承诺，在资金匮乏的情况下，应对气候变化能力脆弱和最贫穷国家面对气候灾难事件时必然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3）发展中国家应对气候变化面临巨大的技术困境。在应对气候变化过程中，通过技术合作，合理引导投资流向是提升发展中国家应对气候变化能力的关键。在2023 年迪拜气候大会上，非洲国家就要求在全球气候议程中被公平对待，发达国家需要尽快落实技术和财政支持。事实上，很多发展中国家完全不具备应对气候变化的技术能力，相关政策实施的阻力也很大。减排与民众的生计需求、减贫与减排之间存在巨大矛盾[6]。因此，发达国家应当推动应对气候变化相关技术的转让，加大与发展中国家的合作，降低减排技术应用和部署成本，才能更好地将发展中国家纳入全球应对气候变化的议程之中。

3 控温行动的中国贡献

3.1 提升气候履约能力

履约机制建设是推动国际公约在一国落地的重要保障。传统的争端解决机制多属于事后救济机制，无法解决应对气候变化遇到的问题，现有的气候履约机制是一种预防性、主动性的促进机制。我国极为重视气候履约机制建设，主动履行国际义务和责任，准时向《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秘书处提交国家自主贡献报告，保证自主贡献目标的落实。同时，在推进“双碳”目标实施过程中，我国每年发布应对气候变化的行动报告，主动向国际社会介绍我国应对气候变化的进展及采取的相关举措，分享我国应对气候变化的成功经验，这些措施和行动得到了国际社会的一致好评。此外，我国还积极参与国际履约机制建设，全面参与各类国际气候谈判，为构建和完善国际气候履约机制提供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

3.2 推进透明度机制建设

透明度机制建设在全球气候治理中能发挥突出作用，对激励减排和建立国际合作信任度具有重要意义。我国一直高度重视气候透明度机制建设，不断推进气候信息公开。首先，完善透明度机制建设的立法体系。出台企业环境信息披露管理办法和披露格式准则，细化企业环境信息披露内容，规范披露程序及标准，为气候信息公开提供规则保障。其次，加强碳排放的数据管理。通过修订发电机构的碳排放核算、报告及技术指南，提升碳排放数据核算的科学性和可操作性；建立国家、省、市三级联合监管体系，加强企业碳排放数据的监管工作，提升碳排放数据评价的合理性和科学性。当前，我国碳市场建设日渐成熟，碳排放注册、登记和交易系统运转良好，实现了碳排放数据报送、交易履约、核查监管的一体化和在线化。未来还将继续提升碳排放数据汇总和处理水平，完善碳排放核算机制，加强温室气体报告的全过程监管，助力碳达峰碳中和目标的实现。

3.3 推进气候减缓和适应的协同

减缓和适应是应对气候变化的两大主要措施。减少侧重于从源头减少碳排放并增加碳汇，促进温室气体的吸收、捕捉和封存，以应对气候变化。适应强调的则是针对气候变化带来的不利影响，通过相关政策、机制及生产生活方式的调整来应对气候变化，将气候变化的风险降至最低。

我国高度重视减缓和适应的并重，注重这两者的结合。一方面，通过完善应对气候变化的战略和政策，不断推进产业结构调整与升级，优化能源结构，推进各行业的绿色转型，提高森林、湿地、海洋、草原等生态系统的固碳能力，从源头上减少碳排放。另一方面，我国还极为重视适应机制建设，通过出台《国家适应气候变化战略2035》对适应机制建设进行规划和部署，建立气候变化的观测、监测、预警体系，加强气候变化的风险评估，强化减灾防灾能力建设，减少气候变化带来的风险。

3.4 加大气候投资和技术支持

资金和技术是应对气候变化的两大支撑手段。国际气候资金机制虽然起步早，但资金管理、使用等效率不高。我国一直致力于推动国际气候资金机制改革，提高国际气候资金的使用效能。同时，我国还不断借鉴国际经验，加大气候投融资机制改革，完善绿色金融发展模式，为全社会的低碳转型提供支持。气候技术作为减缓和适应气候风险的无害、绿色技术体系，我国一直高度重视气候技术的创新，不断推进气候技术的国际合作与转让。在国内创新方面，大力推进低碳、绿色技术开发，建立绿色技术创新平台和分类体系；在国际合作方面，我国不断引进、吸收各类国际先进技术，加快与各国特别是发展中国家的合作，推进绿色低碳技术的转让和共享，为国际社会应对气候变化提供技术支持。

4 全球控温行动的行动对策

“全球变暖时代已结束，全球沸腾时代已来临。”时不我待，要实现《巴黎协定》中设定的1.5 ℃控温目标，世界各国应继续从调整产业结构、优化能源结构、提升节能能效、控制温室气体排放及增加生态系统碳汇等方面持续发力。

4.1 调整产业结构

首先，逐步关停火电机组，停止新建煤矿项目和新增产能的技术改造项目，严格控制钢铁、水泥、电解铝、平板玻璃等产能严重过剩行业的新增产能，加大落后产能的淘汰力度。其次，大力推进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将可再生能源、新能源汽车、节能环保等产业作为各国的支柱产业，建立安全可控的信息产业体系。在可再生能源领域，各国政府应采用财政补贴、成本分摊、税收优惠等激励措施，以克服可再生能源发展的成本和市场准入障碍。最后，还应大力发展服务业，促进分享经济在交通、家政、物流等领域的全面繁荣，推动环境服务业从治理环境污染和改善环境质量的工程技术领域向环境咨询、培训与评估、环境认证与评定、环境监测和污染检测、环境投资和保险等领域深化发展。

4.2 优化能源结构

一方面，控制煤炭消费总量。除了严控新增产能、淘汰落后产能之外，开展燃煤锅炉综合改造、利用余热和浅层地热能替代燃煤建立供暖供热体系，以减少燃煤消费。另一方面，提升化石能源清洁利用水平。推进高精度煤炭洗选加工以实现煤炭深度提质和分质分级梯级利用，以规模化、循环化的发展模式推进煤焦油、电石尾气等副产品的高效利用；加大煤矸石、煤泥、煤矿瓦斯、矿井水等资源化利用的力度。此外，大力推进非化石能源产业发展，建立可再生资源发电体系，减少可再生能源发电成本。在2023 年的迪拜气候大会上，各国就制定“转型脱离化石燃料”（transition away from all fossil fuels）的路线图达成一致，未来30 年是全球非化石能源发展的关键期，各国应不断加大合作力度，推进非化石能源产业的发展。

4.3 提升节能能效

一方面，全面推广节能技术。在高耗能行业如电力、钢铁、建材等领域推广和应用先进的装备和节能技术。另一方面，加强重点领域节能。推进重点用能行业能耗在线监测系统建设，完善用能权有偿使用和交易机制，建立健全绿色交通制度和标准体系，通过差别电价与惩罚性电价政策引导高耗能企业扩大绿色生产，通过公共财政奖励政策鼓励用能企业实施节能技术改造，通过减免税收政策促进合同能源管理项目以及节能服务产业发展。此外，倡导民众建立低碳生活方式。限制商品过度包装，减少一次性用品使用；通过阶梯电价、阶梯水价引导公众养成节水、节电的生活习惯；通过调整车辆购置税、乘用车消费税税率倡导公众采用公共交通方式出行、购买小排量汽车或新能源汽车。

4.4 控制温室气体排放

首先，在农业领域，推动秸秆热解气化、生物气化、固化成型、碳化等燃料化利用技术，推进地热能、太阳能在农业和养殖业中的应用，推广小型光伏、小型风力、小型水力发电，鼓励使用有机肥，发展规模化养殖，实施保护性耕作技术，优化耕作环节，实行少耕、免耕及精准作业。其次，在建筑领域，要不断优化城市功能及布局，适度提高建成区的人口密度和基础设施使用效率，减少民众远距离出行需求；部分国家可以结合自身传统建筑特色，适度发展木质结构建筑，推进太阳能、地热能等可再生能源建筑一体化应用。最后，在交通领域，合理配置城市交通资源，以公共交通、城市步道和自行车交通系统构筑绿色低碳出行网络；推广温拌沥青、新能源废弃料再生利用等进行公路建设，减少资源利用支出；加快推进铁路电气化改造，提高电力机车的客货运能力。

4.5 增加生态系统碳汇

一方面，要保护和增加森林生态系统碳汇，强化森林资源保护，加大森林火灾及病虫害的防控力度，在不妨碍民众生计的情况下，逐步减少天然林商业性采伐；通过资金和粮食补贴鼓励退耕还林，加大投入进行荒山荒地造林，倡导全民义务植树运动。另一方面，要增加其他生态系统碳汇，促进湿地和草地生态系统的保护和修复，增强湿地和草地的碳汇能力。